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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日光倾城。 化了的雪水沿着翘尖的檐角“滴答”、“滴答”坠落在地面上,空气清新,粉尘在穿透轩窗的光束里翻滚浮游。 画贞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一件青草色的圆领袍,她走到檐下,正巧滴下来一滴水,点在鼻尖,伸手摸了摸,指尖湿润润的,便微微一笑。 香瓜拿着一件绛红的披风追出来,看见她还在就松了口气,“虽说是日头出来了,可这雪水初融的时节最是寒凉,稍不留意便要着凉的,郎君身底子并不如何好,还是穿上披风罢。” 画贞哦了声,张开双臂等她为自己穿,眼睛却木讷地望着梨国的方向,“怎么回事?信送回去这样久,姐姐却毫无反应,总不至于出事了?”左思右想不会,有皇叔在,姐姐怎么可能出事。 香瓜把她平伸的两臂按下去,绕到她身前系披风的红带子,想了想道:“郎君这样为长公主担心,奴婢瞧着倒不必。长公主在梨国,您在姜国,现今儿是谁在龙潭虎穴呢,郎君还是多为自己操操心才是。”说着,颇为埋怨的看着自家这自说自话的公主,暗道若不是她迷晕她,何至于便她一人出去了,又是手臂受伤又是扭了脚被背回来,这是造了甚么孽! “就你话多,我这不是都好了么。”画贞晃了晃右手,“伤口已经有些结痂,过段时间便会好全了,至于脚,你看我这不是走得神气活现的,放心,我这几日闭门不出,安安分分的,再怎么也不会有人疑心到我的头上。” 她说起这个香瓜恍了下神,才想起近日坊间都传开了陈国太子在姜国遇害一事,缉捕犯人的告示都贴了,描述的外形和她们公主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好在是蒙了面,不然这会子人家都打上门来了...... 香瓜想着,脸便皱成了只苦瓜,画贞最是看不得她这样,摆摆手就一个人跑了出去。 出府门上车去往皇宫,不带侍女,只一个人,下了马车也是叫车把式候着,自己两手背在身后状似悠哉地往宫门里头踱。各个宫门上都对了鱼符,出入自是畅通,她不禁有些飘飘然,不知自己何时进阮苏行的书房也能够这般自由自在的。 大明宫的宫女一个赛一个的俊,红红的唇,头上多有戴花儿的,脸皮儿白嫩。别看宫装裙衫是统一的,可细看之下却能发现她们的领口袖口镶边或花纹都别具心思,画贞再看自己,一身常见的男式圆领衫,摸摸头发,梳成了个小揪儿,软趴趴地杵在那里,作为一个质子,“他”真是太平凡了,一个十足不招蜂引蝶的质子。 摸出怀里的仙鹤,不足她一拳头大小,通透的玉身,在阳光下仿似会发光。 画贞不禁有些得意,等她拿着这个仙鹤给阮苏行,他必会惊叹一番,人嘛,不都是这样,当你对一个人有所肯定,便是接受他的开始了。未央的手真是巧,仙鹤是他雕刻出来的,惟妙惟肖,还有几分可爱的情趣,便是陆贵妃本人见着了保不齐也欢喜呢。 紫宸殿近在眼前,殿门前守着两个内侍,一瞧见司灵都便思及那一回陛下只与他一人进殿,其余人等可皆是在外等候的! 皇宫里从来不乏自作聪明之人,画贞才走过去,想说叫他们往里头通报一句,没成想她还未开口那左边的内侍就说了,“您又来啦,嗐,这可有日子没见着郎君了,近来可好么?怕您不晓得,近期正满城抓杀人犯呢,陈国太子偏死在了咱们这儿,您说说,这叫甚么事,唉,郎君可小心了,奴婢们都盼着您大安呢!” 画贞含糊地笑了笑,心里很是尴尬,他们在抓的人不正是她自己?只不过,那害了陆长风性命的却不是她。但她也没有义务将此事告诉别人。 阮苏行也是很古怪了,他都明知是她了,还藏着掖着的不告诉底下人,真是君心难测。 “得了,奴婢们罗唣了,郎君万不要介意,您请您请——”一面笑脸相迎,一面把她往门里让。 画贞脚下踉跄几步,站住脚时不解地回望那两个,他们胆子真是大,叫她敬佩,居然不通禀便放了她进来,回头里头那位活阎王生气了是算他们的还是算她的。 来在正殿前,檐铃的泠泠脆响声又拂进耳畔,画贞猫着腰踮着脚,轻手轻脚靠过去,她先是探首在隔扇门外望了望,这才拿手敲门,只敲两下,“陛下在么,灵都可以进来么?” 等了好一时不见回应,她急躁地在原地来回转圈圈,最终一咬牙一跺脚,理智落了下风,毛毛躁躁地不请自入了。 殿中一进去便有种温暖如春的感觉,青花瓷大缸里栽着好几株特殊培植的水仙,香气四溢,闻着便心情放松。画贞取出玉雕仙鹤捧在手掌上,转进偏殿里,入目却是阮苏行横卧在软榻午歇的背影。 她动起了歪心思,环顾左右,蹑手蹑脚绕到软榻正前方对着阮苏行的面孔。 他应当是真睡着了罢...薄唇微微启着,面色平静安和,透过略有些松散的领口还能瞧见他里面,唔,纯白的中衣,还有...... 画贞轻咳一声收起目光,蹲下.身趴在软榻的边沿上,她假模假样地说道:“陛下?陛下您在做梦没有?陛下?我将仙鹤的玉雕拿来了,真可惜,眼下实在不敢吵醒陛下,这么的,您要实在是睡着了,那我便替您放起来罢!” 她说着说着自己乐不可支地偷偷笑起来,还在他笑起来会陷下去的酒窝处戳了戳,戳完了尤嫌不够,竟是又抚了抚他的脸,做完这一切,心窝里顿时又是满足又是矛盾。 她有丝沮丧,知道自己不可再如此下去,急忙蜷起手指拿着玉仙鹤站起来。 “那、那我可真自己找地方放了,您一会子醒过来,要是少了甚么,可千万不要算在我的头上——”她就这么自说自话的,权作自我安慰。 初生牛犊不怕虎,画贞撸了撸袖子,准备假装为玉雕找地方安置,她还自作聪明地做了好几个假动作,明明知道此际无人会注意到。 她是真心想快些寻着虎符的,皇叔同姜国边疆戍边的甚么将军已然狼狈为奸...不不,他们已然达成了某种默契,如今重头在她这儿,一旦找见了虎符送过去,就没她的事了,她也不必惶惶不安,担心自己有喜欢上阮苏行的那一日。 倘或到了那一时,真是穷途末路。毕竟只有感情才是不可控制的。 画贞走到阮苏行日常办公的书桌前,看得出来,他是个博览群书的人,光是案几上堆着的几本书的类别就很叫人眼花了。还有他的字,真真龙飞凤舞,她凑上去看上面写的甚么,想偷点机密瞅瞅,无奈她只看得懂规规整整的字体,阮苏行这笔字介于行书和草书之间,她看得眼冒金星,句不成句,揉揉太阳穴只得放弃。 一般来说,抽屉里放的都是重要的物件儿,况且阮苏行的书房平常哪有人轻易得进,便进来能遇见他在午歇也是千载难逢。 画贞壮了壮胆,回望阮苏行,见他仍安安静静地侧躺着,背部面向自己,她就放心了。 跪在软垫上拉开正中的抽屉,里边有股墨香味飘出来,她摸摸鼻子,弯腰张大眼睛细看,这抽屉里有书簿,有一盒羊脂玉的棋子,有几叠压得齐整的画儿,可就是不见虎符—— “抽屉里都没有,会在哪儿放着呢?”她喃喃自语,细细的眉尖皱了起来。 “是啊,到底放在哪儿呢。” 一团阴影无声无息笼罩过来,随之而来是男人特有的低低却富有磁性的嗓音。他仿似也很好奇。 画贞有一瞬间还想回复这句话,真是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虎符到底放在哪里? 但她唇角微开,话到了嘴边却惊觉身后之人便是阮、苏、行,登时三魂七魄都飞掉了几个,脖子一缩手一抖,把那玉雕仙鹤都砸了出去。 “空咚”一声—— 玉雕裂成了两半,她的心也是两半的。 画贞僵硬地阖上抽屉,沿着软垫往前爬了几步,尽可能离身后的危险源头远一点,再远一点,也许再爬着爬着她便可直接爬出这里了。 只可惜这种龟缩的想法得不到她身后男人的认可,他一把揪住了她的后领子,直接拖得她正面面向自己,“啧,不请自入?” “你很好,士别三日,朕当刮目相看。”他掷地有声,看向她方才旁若无人翻找的那抽屉。 画贞缩着肩膀毫无胆气,明知他知道自己是女子还要假装自己不知道他知道,放任他这又野蛮又粗鲁的行径。她吞了吞口水,想到的也只能是转移话题,突然一脸惋惜,“呀!仙鹤的玉雕裂成两半了,灵都辛辛苦苦几日几夜,没想到......这可是陛下要给贵妃娘娘的......” 他连眼角也不给那玉雕半分,陡然欺近了她,“你在朕这里寻甚么?你告诉朕,不如朕来帮你找。” 转移话题失败,她犹如吃了黄连,连连摆手说“不”。 真是流年不利,阮苏行前一刻还睡着黑甜,怎的她一有动作他就醒了?他究竟何时醒来的,她摸他脸的时候,还是她偷笑的时候? 越想越无颜面对阮苏行,画贞两手一遮掩住了自己面孔,声息嗡嗡地传出来,“是我不好,我不该翻你的抽屉,我跟你说对不住,我赔不是好不好?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君王肚里好游水,便不要同我一个小小小小质子一般见识了,掉您的面儿......” 他拱起了眉头,“这是做甚么,朕哪有这般吓人。” 画贞心说你这是不曾被人现场抓包过,她多尴尬呀,又畏惧他,真恨不能就地挖坑躲进去,说她掩耳盗铃她都肯认。 阮苏行松开了一直揪住她的手,大约是把司灵都是个半大女孩的事想了起来。他揉了揉眉心,才睡醒思维凝滞,冷不丁道:“朕睡得迷糊,只问一句,方才你...为何用手摸朕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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