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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冬天的,大抵没有比雪一直下一直下更叫人烦心的,画贞裹了裹身上大氅,立起毛绒绒的领子把脸躲了进去。
她不是伤春悲秋吟诗诵月的性情,看着漫天雪花诗兴大发不起来,“阿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便大步踏出了紫宸殿门槛。
若不是二进紫宸殿,任凭从前的她是怎样也不会想象的出一个皇帝会那样喜爱独处。身后气势宏丽的宫殿如一只寂寞凶猛的兽,静静匍匐在茫茫雪地里,而里面住着的人内心孤单。
画贞回望了眼,脚下就加快步子,一路过偏门出了宫廷。
丹凤门前不比早上热闹,这会子几乎只有她,耳际飘来车轮的辘辘之音,猛一抬头,见是香瓜催着车把式赶过来。
她一见她便跳下马车,“郎君怎去了这样久,奴婢都担心死了!”
画贞心里承她的情,却不爱表露出来,咧了咧嘴巴道:“成日死呀活的,最晦气便是你了,我不过往里头走动走动,姜国皇帝又不是老虎,他还能吃了我呀?”
香瓜心说吃不准,她们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心里总归是不踏实的。还有话要问,但在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取出脚蹬扶公主进了马车。她自己也跟进去,关上门,外头车把式挥了挥马鞭子,马车就慢慢向位于西北方位的真仁坊驶去。
暖手手炉早便没了热气,香瓜蹙着眉头,画贞推了推说无妨,两手缩进袖子里说道:“你不知道呢,昨儿我瞧这姜国皇帝还觉得他蛮狠无理,他针对我,可今日——”
“今日便觉得他好了?”香瓜插嘴道,她看起来很是意外。
画贞摇摇头,向后靠在了厚实软绵的引枕上,“唔,我打个比方。你是乡野的猎手,进到林子里捕猎,不幸却被一只豺狼咬伤了,你很生气,你本来就是要捉它的,所以决定狠狠教训它一顿给它点颜色。但是......”
她想起那个男人闭眼靠在廊柱上短暂的虚弱模样,他不知是有甚么病症,发作起来叫人看着既惧怕,却又觉得揪心。
见香瓜仍望着自己,画贞吮了吮唇,脑海中阮苏行的脸容慢慢消散,启唇道:“但是,那只狼有什么错处呢?它或许有自己要保护的家人,对付猎手是天性使然。”本就是立场不同,无所谓对错之分。
香瓜狐疑地把自家公主看了又看,突然道:“在这故事里您便是那猎手,姜国皇帝便是那只豺狼,是不是?奴婢真是好奇这姜国皇帝生得如何面貌,又是怎么样的人,到底给公主灌了甚么迷魂汤?”
画贞在额头上抓了抓,含糊道:“他没有给我灌迷魂汤,是我自己的一些感想。我都十五了,从前只是听皇叔和太子哥哥的,现下来到这里,仿佛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那,眼睛复明的事如何了,这位陛下可有追究么?”
马车打弯进入一处宽阔的街面,外头有极浅的喧嚣人声,画贞一面拉开车窗好奇地向外打量,一面回复香瓜,“所以才奇呢,阮苏行像转了性子似的,非但不深究我眼睛一事,连我爬密道看见他泡温泉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香瓜吃惊地捂住了嘴,“公主你...你怎么能去偷看男子......”怪道她从密道出来后就对自己经历了甚么缄口不提,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画贞也是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面上迟了迟,反应却坦荡极了,“呔,你这呆子,我看一眼他又不能少一块儿肉,何况我并非有意。这事上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说完转头继续看外面,恨不得半个身子都探出去。
却是街面上横着贴了个布告,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马车在移动她也看不清,心里急得痒痒,无奈之下拉开车门便跃了出去,只是一道人影,吓得车把式赶忙勒紧缰绳。
画贞不管香瓜在后面喊叫,径自钻入了围观人群中。原来是个寻人启示,边儿上有妇女不识字,还撞了撞她扫听,“瞧郎君衣着体面,像是个做学问的,这上面都写的甚么?”
不得不感叹老百姓看热闹的一颗炙热之心,便是看不懂也要挤在第一排,画贞整了整衣领子,像模像样道:“不急,待我看看便知。”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心下却有些微妙。
布告上画着一张人相,玉面长眉的,很是俊致,再往下面文字上看,画贞立时就意外了,这居然是一张寻找陈国太子陆长风的布告。这位太子也真是可怜见的,才刚在宫里,按着阮苏行的意思他是内涵了陆庭远,暗喻太子失踪一事与陆庭远有关。
堂堂的太子殿下,究竟沦落到何地去了?
布告都在这姜国贴了出来,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嗳。画贞想着,灵机一动,只觉若陆长风果真在姜国便好了,她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解决了,这笔账回头定是算到姜国头上,看他姜陈还能不能维持表面的和平。
想归想,她有那么多计划,几乎无有可以实施的。画贞暗暗丧气,对妇人解释几句便回了马车,一路直达府门前。
接下来的几日过得万分平淡,她除去每日里往重玉馆跑一趟装样儿雕刻玉石,其余时间全在自己府邸。
答应阮苏行雕刻仙鹤的事情是唯一的老大难,画贞将这重任托付给了未央。要说未央也真是任劳任怨样样精通,她以为他不会要推辞呢,不想只是深深地看了看她,默不作声回房研究去了,才三四日的工夫就弄得有模有样。
她自己也没闲着,这里的情况比自己想象中要混乱,她有一些疑问需要姐姐解答,于是写了张字条儿卷起来,绑在信鸽的小腿上送了出去。
这信送出时她满怀希冀,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时候姐姐早已不在人世。画扇知晓她们阿耶驾崩的幕后凶手,在盲了眼睛的情况下回到梨国,本就多活一日是一日。
这天画贞闲着在书屋里翻找,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来了。不过说是意想不到也不尽然,他说过要来的。
从书屋赶至明间的时候陆庭远已喝了两杯茶,室内茶香四溢,她连声说“对不住”,脱了鞋在垫子上盘膝坐下。
男人看着茶雾对座的面容,心里的怀疑倏尔间扩散,他的妹妹陆贵妃早在前几日便寻过他,言辞之中颇有微辞。可妹妹不解的难道不是他不解的么,与画扇一别数月,她再见自己时仿佛叫人抹去了记忆似的,那副客套疏离的模样,他现在想起来指尖都忍不住发颤。
并不曾听说梨国有两位公主,连当初意外得知司灵都是画扇的伪装他也很快接受。
面前这人,究竟是她,抑或只是个容貌酷似的傀儡?
画贞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她还算有眼色,挥退了左右侍者笑微微道:“庭远兄可是为上回之事而来,你想知道,过去几个月在我身上发生了甚么。”
“...眼睛果然好了呢。”他突兀地道,拂开茶碗,上身前倾极近地端详她的脸孔,仿佛面前只是一个精美却没有生命的器物,语调森寒地道:“画扇在哪里,你又是谁?”
画贞语塞,她并不怕这个男人,看得出来他对画扇有非同一般的感情,迟疑了片刻,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你是不是还知道她是——”
他抬指按在她唇上示意噤声,目光上下流连,然而对上她乌亮亮的眸子时眼光却变得冷淡,画贞尚来不及作出反应,一柄寒气森然的匕首已经吻上她的脖颈。
“你这是做甚么?”她不敢动,面上微有薄怒,想出声唤未央进来,但他好像看出她的意图,勾着嘴角道:“你若敢叫人,他们进来看见的只会是一具尸首。”
她大约被唬住了,抿紧嘴巴,眼底有泪雾缓缓升腾而起。陆庭远瞥了一眼,因她的容貌酷似画扇而微有触动。
“放心,我不会要了你的命。”他似是妥协,压着她的匕首有放松的迹象,画贞看准机会,可才要反击,肩上竟是陡然一凉——
陆庭远把她的衣裳拨开了......
她再也忍受不住,便是死了也不能没了清白,启唇喊救命,只是话音未传达出去便被陆庭远捂住了嘴巴。他收起匕首,跨过矮几身体向下压束缚她的行动,任她如何扭动挣扎也无济于事。
陆庭远手段强硬,直接撕开了画贞的中衣,倒也不是色心大起,只是为了验证。
女孩光裸的背部就在眼前,一片白花花,他伸手探向她两肩下的蝴蝶骨,眼睛都看得生疼,却并不曾出现画扇身上才有的印记。
“你果然不是。”
画贞感觉到身上的重力略有减少,返身一抬手就给了陆庭远一记耳光,她气得不行,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姐姐背上确实有一颗小痣,你想确认不能直接问我么?!”
“姐姐?”
他怔怔然,看着她仿似一个小可怜裹着狐裘缩在角落里整理衣衫,眼泪吧嗒吧嗒垂挂在下巴上。顿了顿,嗓音干涩地问道:“你二人容貌相同,竟是双生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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