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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贞醒过来的霎那人还迷糊着,觉得床榻太硬,闭着眼睛摸了摸,头皮一下子发麻,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在姜国宫廷了——
她揉着因为撞在廊柱上而鼓起的额角,坐起来,环顾左右,突然停下,讶异地看见姜国皇帝坐在不远处的矮几前用膳。
是的,是用膳没错。
画贞登时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无处宣泄,阮苏行是甚么人啊?自己吃好吃的,却任由因他的任性无理而受到处罚的友好邻国质子晕倒在地上,连枕头也没有?
她咬唇打量,这里似乎是阮苏行日常处理政务的所在,殿中几个角落里皆垂首侍立着宫人,他们看上去极为安静,安静得她不寻找还以为这殿中只有她和阮苏行两个人存在。
画贞转了转眼睛,既然阮苏行在这儿处理政务,那么皇叔要她找的另一半虎符极有可能也在此地?想到这里,她顿时收起了所有怨怼情绪,爬坐起来没几下就膝行到阮苏行身边。
“陛下,您在用膳呀?”
她一定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声气表情像极一个期盼受到恩宠的小可怜娈童。
阮苏行只瞥了她一眼,面上几乎没有表情,画贞就那么看着他。
半晌,他歪了歪脖子道:“你不知道羞么,若我是你们梨国君主,会立时将你召回去。”
“为为什么?!”她的视线早就偏移到了一盘子近在眼前的香喷喷糕点上,听到阮苏行如此说还道是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心惊肉跳地重新望住他。
阮苏行讨厌这样的一惊一乍,过去他纵然讨厌此人,甚至至今疑心他获悉了自己的秘密,可毕竟接触不甚多。
“两个时辰都站不住,晕倒?你道自己是林妹妹么。”
“喔,这个,这是天气太冷的缘故......”画贞紧紧地抿唇。他斜睨她,微微扬眉,须臾莞尔道:“如果你愿意求朕,朕便取消对你的处置。”
她万分意外,都已经冻到晕过去了,现在脑袋里还昏昏沉沉,这个男人的意思竟然是他还不曾取消对她的处罚。
她的不甘心清晰落入他眼底,阮苏行一手支颐,翘着嘴角显然饶有兴致。
过了片刻,语声微哑地道:“求我。”
“求求你了。”连一毫一厘的犹豫也没有,他话音刚落她就接了口,说的又快又诚心。她是真的不愿意再出去吹西北风了,外面又不像屋子里这样暖和,手脚都苏醒了似的,又放松又舒服。
“……出息。”没意思,阮苏行推了推碗,执起汤匙喝汤。
他再没开口,一时之间殿中静无人声,食物的香气不住往画贞鼻子里拱,她饿坏了,从早起到现在不知过去多久,肚子里唱起了大戏,饿与馋交织。
阮苏行放下喝了一半的汤,他突兀地看向她,“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朕。”
天大的冤枉,画贞不知道这姜国皇帝是哪里得出的感想,头摇得拨浪鼓也似。
“没有没有没有!”她摆手,赶忙儿道:“贵国在陛下您的治理下井井有条繁荣昌盛欣欣向荣,这正是我们梨国目前没有的,我们还有诸多要向贵国学习的地方,而我,我崇拜您尚且来不及,怎么会在心里...对您不敬呢......”呸,等我拿到虎符,你等着做阶下囚到牢里思考人生罢!
“你果真崇拜朕?”他问道,视线却闲闲地在案几上各色菜品中徘徊。
“自然是真的,真金白银也不如我的话真。”她的眼睛圆溜溜,看着他时仿佛闪出了璀璨的星子。
阮苏行垂眸,若有所想。
画贞算是看出来,这是个既小心眼又多疑的君主,还爱吃,一顿饭吃了多久了,有完没完,也不给自己分一点,起码的待客之道都不懂么?空有一张好皮囊,白瞎了。
正在腹诽间,肚子里突然“咕咕”叫唤了一声。
她急忙捂住,臊红了脸,阮苏行倒是面色如常,他挑着箸儿指了指矮几边缘,“把牛乳膏拿来。”
画贞舔了舔唇,她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要给自己吃东西了,可转念一想怕牛乳膏里有毒,忙不迭摆手谢绝,“不必了不必了,我回去再吃。”
他滞了滞,倏尔抚额,匪夷所思地笑了。
她看见他右边脸颊陷进去一只深甜的酒窝,惊觉原来阮苏行是有酒窝的,深深的,若隐若现的酒窝,且只有一边脸颊才有,笑起来竟然比板着脸还要好看——
不过,这小酒窝似乎与他主人通身的气质格格不入。
“连基本的理解能力也没有么。”阮苏行敛起笑意,看向跪坐在坐塌上望着自己的梨国质子。意外的,他的视线居然令他微觉不自在。
理解能力?什么玩意?
画贞奇怪地眨了眨眼睛,她忘记伪装,事实上要不是阮苏行本就对原先的“司灵都”不甚留意,她早便暴露了。
身体往前倾了倾,画贞耷拉着眉头,脸上的不解和委屈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没有底气地说道:“陛下,难道我又做错甚么了吗......应当,并没有罢?”
“你滚出去就好。”阮苏行别开视线,再不愿搭理她的模样。
她扶着膝盖愣愣地站起来,一瞬间忽然觉得那会儿站在雪地里也没有如现下这样,她不喜欢自己陷入尴尬里,这是身为公主的时候从没有过的体验。
而阮苏行,这个姜国皇帝一句话掉地上砸一个坑,她刚好挣扎着落进坑里,还不知道为什么,有气也没出撒。
“朕要处理政务。”他慢吞吞地说道,好像在解释。
画贞听见,想了想,忽的眼明心亮茅塞顿开,她想阮苏行定是因为被她拒绝了才面色不佳,她明白的,做君上的都好面子,有要维系的尊严。给她东西她得欣喜若狂地接着,否则就是给脸不要脸。
弯腰端起矮几上的牛乳膏,她用自己最诚恳的语气道:“谢陛下赏,我适才其实是羞怯,并不是成心拒绝您的。”
他闭着眼睛打坐似的,画贞等了等,确定不会有反应了才抱着盛放牛乳膏的小盅走到大殿门首边。
殿中宫人躬着腰上前恭敬地开门,门开到一半,画贞蓦地想起来似的,转过身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灵都告退。”她后退几步,踅身跨门而出。
“装疯卖傻。”
阮苏行语调平板,垂下的袖襕轻扫在铺得厚实的氆氌毯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从案前立起,自墙上取下一柄古剑反复摆弄,颀长的剑穗游弋,拔出剑鞘之际,剑身寒光凛冽,映出身后半张模糊的人面。
“陈国那边如何?”
那人声音低沉,回话吐字却清晰有力,“老皇帝病重已久,太子半月前不知所踪,若是...真出了事,最后的受益人将是陆庭远。”
“嗯?”阮苏行对着亮如镜面的剑身吹了口气,“陆庭远,那夜帮助司灵都逃出禁宫的不正是他。”
“是,陛下为何明明知道,却还——”他问了一半,视线无意中迎上阮苏行的,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你想问我为何明知陆庭远放跑了司灵都,却还在他二人面前假作不知。”阮苏行收剑入鞘,盘腿在矮几前落座。他自斟一杯,晃了晃青铜酒盏,幽幽的语声听得渗人,“你在陈国待得太久,忘了规矩。”
“陛下——!”那人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在地面上。
“也罢。”阮苏行挥了挥手,“你身居高位,素来做得极好。此番便是假在病中也不宜离开太久,走罢。”
他如蒙大赦,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后背上附着一层冷汗。还想说些甚么,但是看着矮几前男人冷峻的侧影,唯谨慎地道了句“告退”,转身翻窗而出,眨眼消失在茫茫雪色间。
角落里步出宫人关上窗户,一声不响便又隐入阴影。
阮苏行屈起膝盖,捏着酒盏饮下一口,辛辣的液体淌过喉咙。他的眼神忽而变得迷离,看见一条门缝,缝隙里是如今的太后娘娘——
当年的皇后,正同一位来自陈国的圣僧玄迦纠缠在一处。
那画面,恶心至极,至今思来仍叫人作呕。
他那年只十岁,尚且稚嫩,他是皇储,有着从出生之日起便被立为太子的姜国尊崇血统。
却也是后来才慢慢发现那不是那个女人第一次与玄迦有染,他不得不疑心自己的身份。不过这对那时的他而言不是最可怕的,真正诡异的是玄迦,那个陈国圣僧,他竟然是......
“陛下,酒水凉了,老奴命人拿下去烫一烫?”
阮苏行从回忆里惊醒,说不必了,圈起手臂在桌上趴着,轻轻枕了上去。
姜国的宫殿处处都叫人喜出望外,画贞抚摸着沿途的回廊扶手往紫宸殿外行走,迎面却忽然走来一名穿圆领袍衫的男子。
此人高高瘦瘦的,面貌清癯,别说,乍一看竟是有几分类似阮苏行。特别是那对微微上翘的眼睛,怪了,莫非是兄弟么?
姜国皇帝确实有一名小兄弟,可那位王爷应当与自己一般年纪才是,面前这位......她倒是不曾见过这样人高马大的十五岁少年。
画贞不认得他,只打算若无其事地经过,始料不及的是这人却在看清她时拉住了她的袖拢。
陆庭远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小少年,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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