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墙太老了。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摧残，终于是坍圮了下去。一块块刀凿斧阔的巨石，凌乱地堆砌在以前。
夏浮光倒在废墟之上，口中鲜血喷涌，不甘心，很不甘心。他就这样败了，如果是败在少年手上，他无话可说，可是，他败在了一个曾经他为之荣耀、为之奋战的气息手中，是那样的不甘心。
炽火永耀龙王！
这是在龙城多么至高的名号，一代又一代的龙使、龙座、大人物，在那座龙像面前虔诚地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发誓要为这荣耀奋斗一生。
而此刻，那虚影，竟然……竟然跪伏在少年的面前。这才是他心头那种耻辱感的萌生。就像发现自己的领袖，是别人的仆人一样，所以才会这么悲愤。他后悔了，宁可今晚没有出现，宁可是少年把他打倒，那样他还有站起来的机会。但是现在，真的好无力。
夏浮光脸色苍白地盯着虚影，一片的虚影。他不明白，为何他们会赶来，又为何跪伏在少年的面前。他很想喊出来，为什么，你们这群懦弱的畜生，为什么要跪在他的脚下，拿起你们的勇气来战斗！
但是他已经无力喊出来了。
他的血，流在废墟之上，不过很快，伤口就不再流血了。他感到昏昏欲睡，他好累，所以很快陷入了昏迷。
“龙族的王，只需要一个。当年是青玉，后来在我临死时，青玉传给了吠陀，现在，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王的气息。可怜的尊烈啊。”虚影似乎在嘲笑自己。
“都说我是叛徒，做了龙族的叛徒，做了整个神葬大陆的叛徒。”
“既然是叛徒，跪下来是要认错吗？”安子木的声音有些发冷。
他忘了，他就是龙族的王。
“错？何错之有？活得方式不同罢了啊。”虚影之后，成百上千个荒兽虚影纷纷凌空而来。他们都跪伏在安子木的身前，没有言语。年月的洗礼，令这些虚影只有一丝意念，连语言都忘了。
“你看看他们。哪一个不是因为自己的利益，站上了那生死战台？他们有错吗？”虚影冷哼道，“成王败寇，历来如此。那些功成名就的，可以标榜自己，而那些倒在路上的，像我，就只能做他们的垫脚石罢了。但我活得无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你为自己活着，你是想这样说是吗？”
“我的王，您总算说对了。自然是为我自己活着，那么，既然是为我自己活着，有什么理由让我献祭，又有什么理由让我为了这个世界的安定，奉献我的生命呢？”
安子木脸色有些难看，他竟然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虚影。也许，他自己也是个自私的。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来说服别人呢？
“你说得很有道理。没有人可以剥夺你的性命，青玉龙王不行，谁都不行。我只能说，青玉龙王做得高风亮节，却无法批评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那些冠以耻辱名号的，不过是胜利者嘲笑那些失败者的方式，用来证明他是对的，而你，是错的。可笑的是，有些事根本没有对错，利益的导向决定了是对的，还是错的。
“您果然是一个聪明的人。”虚影笑道，“这个世界还稳定着，看来青玉还是献祭了。”
“是的。”安子木回答道。
“你见过？”
“见过。作为一个不幸运的继承者，如果十年内不能将那道被窃取能量拿回来，有个老道说了，得拿我的心脏顶上。”
“呵，我猜您一定不会这么干，对吧。”虚影似乎想找到这样一个理由，让安子木和他站在一块儿。
安子木看了眼坍圮上的少年，缓缓道：“我会。”这个回答，他想过很多次，无论是什么借口，最终都还是被他自己一个个驳倒了。
冷风吹来，安子木打起了精神。
“我会。”他再次强调了一边。
“刚刚还夸您聪明，怎么这会儿又犯起傻来了？”虚影揶揄道。无论安子木的回答是什么，他终将消散。换句话说，这屁事，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只是好奇罢了。
“青玉龙王在献祭之前是不是找过你？”
“是啊，我的王。他说为了这个大陆，需要献祭龙心，作为替代。当时我认为他一定是疯了，所以告诉他，我投靠了那几位。结果吠陀和我起了争执。然后，我自爆了龙心，我就是这么条龙，喊我尊烈的，都知道我性子多烈了。”
安子木道：“你不觉得青玉也过自私吗？”
“唔？您刚刚还夸赞过他。”
“他若无私，也就不会来找你们两个了。自己默默地献祭就好。”安子木道，“他来找你们，就是想着是不是有哪位，可以代替他。毕竟，这个献祭，只有他知道。”
“我很佩服您的想象能力。那么，既然您能这么想，为什么还要答应献祭呢？”虚影不解道。
一旁的夏浮光已经昏厥过去。
黎明将至，星空依旧如此。刚刚那场雪，安子木操控地有些急促，以至于大片的冰晶落在废墟中，此刻正散发着微光。
“就像您当初那样，我也很看重自己的命，有什么东西比活着还要划算呢？但是，这件事，除了我，似乎没人可以做了。我是林雨桐的继承者，那么，百年，必将去取回那道窃取的力量，因为我是林雨桐的继承者；我是龙王，那么，百年之后，若没有取回，自然是由我来填补那道裂缝，因为我是龙王。”
安子木自嘲地笑了笑，道：“天塌了，总有高个子要去顶着的。如果我死了，没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那么，我才不会干这么愚蠢的事，划不来。但是，如果我死了，能够让千万人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刻，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划得来，那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一个什么样的商人，最讨人喜爱？也许，就这样的了。
虚影沉默了片刻，竟然点了点头。
“当初，如果青玉说，他要献祭了，让我守护好这片大陆，我想，以我的性格，在他之前可能就献祭了。可能，仅仅就是因为那口气，凭什么让我献祭，他自己怎么不会献祭。结果，让老龙我背黑锅，做坏龙。”
“行了，多少年前的事了，马后炮什么的就别来了。有事没事？没事的话，带着这群你的弟兄，可以安息了。我很忙，别来烦我了。”
“既然来了，自然是有事才来的。”虚影缓缓道，“这个仪式叫荒神回归。是一个很古老的仪式了。在亘古时代，就已经存在了。传说当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铸就了神葬大陆。将当初混沌之战是死去的神灵安葬在了这片大陆上，神葬大陆因此得名。不过从来没有人在神葬大陆上找到过这样的遗迹。”
安子木道：“在我的家乡，有一种吃食，叫老婆饼，它里边也没老婆啊。”
虚影不理会安子木的调侃，继续道：“记得有一段时间，很疯狂。当时的天机阁传出一个消息，成神路将开启。荒神盘古、道神伏羲，所有当初死的大神都葬在了那条大道上。所以那个时候，整个大陆差点都快被翻遍了。也就那个时候，几个想走捷径的人找到了维持这个世界的力量，然后卑鄙地窃取了。”
“既然，你终将踏上那条路，这荒神归来的仪式，算是我为这片大陆做的最后一丝贡献吧。虽然荒神之种很多，但真正能够接受到回归成神路的，估计没有一个人。好好活下去吧，也许等到黎明将至的时候，你会发现，原来光明还未来。那样的黎明，你准备好了吗？”
虚影缓缓散去。
他最后的任务，完成了。
安子木静静地看着那颗璀璨的米粒之珠，看着它缓缓飞入到自己的眉心，随后一闪，消失了踪影，暗自默念着虚影最后说的那句话，“黎明将至，光明还未来。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是的，黎明终将到来，那些死去的，和终将死去的人啊。在这即将破晓的一刻，完美地交接。可能是几个月的失忆，那些肩上沉甸甸的担子有些遗忘，现在细想起来。想到还要回大唐，想到还要取回那道力量。安子木就脑壳疼。
这时候，本该由一声鸡鸣，来迎接黎明的到来，而传来的却是一声驴叫，有些欠揍。
“你丫的大爷，总算找到你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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