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寥寥夙愿 > chapter.6 疼痛

??那天她是穿着花裙子还是纯色的素裙去找景义鑫的,她记不得了。这是鲜有的事情,关于他们之间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很清楚。除了那天。

    景义鑫初中毕业考试结束的后一天,六月十六日。

    抱着一只比她个头还要高的熊娃娃,辛逞妃感觉自己开心得要飞起来了。景义鑫看了眼又开始无征兆自嗨的女孩,满心满眼都是无语两个字。班上的毕业聚会大家都玩疯了,大家还特地跑到县城的夜市玩了一趟。班上有不少隐藏的地下班对,一毕业都不再遮遮掩掩,虽然只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但那种懵懂的喜欢依旧是很美好。当然,景义鑫是不懂这些的,他只知道,拖着个孩子很不方便。其实辛逞妃是个很容易隐藏自己存在感的孩子,但是在面对来自外界的诱惑时,她就会变得像每个女孩子一样。比如所有女生都赖在一个飞镖射气球兑换娃娃的小摊前,辛逞妃竟然把自己头都埋在一只大熊怀里,笑得就像是抱着的是他一样。在好几个女生都得到心仪的娃娃后,辛逞妃偷偷瞄了他几眼,他只能也给了老板十块钱来一局。

    当他十只镖全中赢得一众喝彩从满脸幽怨的老板手里接过那只硕大的熊然后送给辛逞妃的时候,还不忘变扭地强调一句:“我只是怕大家觉得我欺负小孩。”辛逞妃哪里管那么多,抱着熊娃娃的她显得更小了行动也迟钝许多,跟在他身后像个笨拙的小孩。

    走出临溪镇汽车站没多久,景义鑫就觉得不对劲了。已经十一点多的小镇竟然灯火通明,镇上的人不似外边的喧闹城市,大家习惯早睡早起,几乎每夜到了十点就无人不眠了。不知为何,他感到心脏一阵不适。脚下的步子快了起来。但是他不敢跑,他有些害怕。

    辛逞妃不知道为什么阿景一下子走得这么快,艰难地抱着大熊小跑起来跟着他的步伐。走到路口刚一转弯,辛逞妃就吓坏了,不远处的火光燎烧得那块天空都渗着红色。

    记忆中的景义鑫总是美丽的,因为无论是难过还是愤怒,任何情绪下他都比别人漂亮得多。只有那次,他的脸是狰狞的。

    在他冲向那片火光时,她的脑子里完全乱了,她知道那是景义鑫他家的方向,可是她不敢相信更不愿意信。景义鑫的身影几乎快要看不见了,她慌了神,把手中的大熊往地上一丢,赶紧往景义鑫家跑。大火不仅烧了房屋,就连周围的几棵大树也被烧得扭曲。火势很大,她赶到时,景义鑫被大家拦在五十米以外。她呆在原地,被火光包围已经看不清房屋轮廓的楼房,已经变得黑漆漆的广玉兰树,从上空飘落的残絮,还有时不时在大火中爆炸的闷响......周围的人们说着什么,她都听不到,她甚至忘了哭。直到爷爷拉住她的手一边一边地喊她,晚晚,晚晚。爷爷似乎要拉她回家,她说什么也不肯,而一阵响彻整个小镇的鸣笛也让他们所有人安静下来。那姗姗来迟的消防车呼啸而来,乡亲们大概是怕景义鑫趁着混乱冲进去,好几个叔叔将他半抬半拖移到了路旁。她一下子冲过去,喊着,“你们别再弄疼他了!”而别人听到的只一个你字,看着几位大人惊讶的目光,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失声了。可是随着消防车的到来,景义鑫挣脱的更厉害了,在强力压制下他的反抗只是增加了身上的伤口。她想不了别的,俯身去抱他。

    程纭知道,辛逞妃右肩有两道牙印,好几年都不曾消掉。

    她拥抱阿景的时候,被他狠狠地咬住了右肩,很疼很疼,但是幸好,她叫不出声。因为太疼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那几分钟的时间,她跟阿景完全没有在意别人,她一直在哭,而他只是整个人发抖被她抱着。至于那些嵌入血肉的疼痛好像都不重要了。

    有一种疼她永远不敢提及因为是她无法替阿景去分担的。

    消防队员从大火中抱出景阿姨的场面是临溪镇的人从不说起的。阿景比她先看到,而她是因为他的松口才意识到,起身跑过去看的时候,爷爷慌忙拉住了她挡着她的视线。但她还是看到了。后来知道那天有很多人都吐了,可她看到以后只是在想,景阿姨那么漂亮的人怎么可以…她是不是很疼啊,肯定会很疼很疼吧。

    景义鑫看着那样的妈妈,瞪大了双眼全身都在散发着一种绝望的肃杀的气息,他跪在地上满脸扭曲,他张大着嘴可是喊不出来,他的双手握紧却不知道要打谁。

    这样的阿景一点都不美丽,不像她喜欢的阿景。

    可是她还是觉得好难过啊,快要喘不过气来的。

    那是天昏地暗的一段日子。辛逞妃后来总是不愿意去回忆的。

    待景阿姨的后事在大家的帮助下被安排好,辛逞妃就浑浑噩噩地参加了初二就必须完成的初中学业水平测试。因为是全市统考,她跟着老师同学一起去了市里的学校。在她回到临溪镇的时候,那个被烧得漆黑的小屋子里早已没有人在了。

    在出事后的那几天,无论是同学还是朋友,景义鑫拒绝了所有人,一个人守着不成样子的屋子,镇里的领导觉得让一个未成年人呆在火灾侵蚀过的危房实在不妥,看他也没有什么亲戚,便让他暂时住进国家特批的安置房里。

    她太久不曾与他说过话了,每次都是在学校与家的路上偶尔遇见他,看他匆忙地经过似乎正在急切地完成什么事情。其实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搭理她,连多看她一眼也没有。因为失声好多天,爸妈还有爷爷都是对她步步紧跟。幸好到市里考试这两天,她没了压迫感,在最后一场生物考试上,她觉得喉咙痒痒的,交卷以后出了考场便尝试着发声。

    以班级为单位大家坐车回临溪,一路上她没有跟同学们说话。到了以后也忙赶到程纭打听来的景义鑫所住的安置房,与他同住的是位早年丧偶也没有子女的老爷爷。一看到辛逞妃,老爷爷就说,那小子昨晚就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她一急连谢谢也忘了说,慌慌张张就跑了。

    虽是夏天了,但七八点的天也还是暗沉得不行,黑漆漆的屋子连门都被烧得不复存在,在黑夜里像是张大了嘴巴的怪物,仿佛要把一切美好给吞噬了。废墟中伫立着的老式缝纫机残余机械部分也如同一把镰刀,好似下一秒就要砍向她了。她没有勇气走进这栋房子,熟悉的成衣铺,熟悉的阿景家,熟悉的景阿姨,都在大火之后变得不熟悉。

    拖沓的步子小心翼翼地在光影下丈量着从他家到她家距离。

    临溪镇的树木非常多,所以环境极佳也算是一方世外桃源。辛逞妃家门口的这一条道是都种的是合欢,不算高大的树木,一到六七月的花期那羽毛似的花便飘飞着,经过的人时常沾了一片花羽回去。她很喜欢灯光下合欢花的样子,细碎却不凌乱,毛茸茸的形状周遭还泛一圈光晕。

    左转弯,只要过了这个有一些些坡度的上坡再走几步就到她家了。临近她家的坡顶有一盏路灯,很高,光线照下来的样子她远看着就觉得跟舞台剧里主角内心独白时打的那种灯光,凝聚却又向四周扩散着光芒,但,始终有种孤寂。

    对,孤寂。他慢慢走进那从半空打下来的光束里,他的白色T恤因为反光显得格外耀眼。冷色调的白,在白色的光束里那么清冷。

    阿景。阿景。

    他停下来,站定,看着光圈外的略显朦胧的她向他跑来。

    阿景。

    他听到又一声略带颤抖的呼唤,很真切很熟悉。心下一松。

    辛逞妃原以为看到的他是自己的幻觉,尝试地喊了两声,看他一直望着她然后驻足便很激动地冲过去了。在靠近他时还是有些不确定,轻轻地又唤了一声。

    他原本紧蹙的眉头稍稍松了些。眼眶下的黑眼圈很明显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如画容颜。“嗯。”辛逞妃满脸的忐忑和不确定扰得他不得不出声。景义鑫原本听同住的爷爷说辛家那女孩好像吓得哑巴了,可是看她身边总有家人陪着也不好打扰,而自己也忙着自己证件的补办和其他一些事。今晚大概是在临溪镇的最后一夜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来看看她怎么样,毕竟,妈妈很喜欢她不是吗。

    听到她的声音,即使是他一直不情愿她喊的阿景,也还是觉得庆幸。

    “阿景……你昨晚怎么不回去,外面很不安全的。”辛逞妃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见他只是直直望着自己,生怕自己说什么令他难过,斟酌了许久才表达。他微垂下眼帘,看着她凉鞋上的白色蝴蝶结。“辛逞妃。”他喊了她的名字却又停顿下来,一番沉默之后,在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的时候,怀里一暖。

    她真的很想抱着他,无论是在最开始喜欢他的时候,还是后来允许自己跟在他身后,或是那天濒临绝望狼狈不堪的他。他总是那么让人心疼。辛逞妃很不喜欢自己拗口的名字,可是每次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却又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了。她从来不怀疑,自己喜欢的男生的好。

    被人抱着会以为有了依靠而忘乎所以吧。

    “辛逞妃。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了。”他将她推开,面无表情地看向她说。辛逞妃愣住,像是完全没有听懂他的话。恍惚间不知道究竟是眨眼的时间略长还是路灯确实闪烁了一下,她只觉得那一瞬的黯然把自己的心都向下拉扯直直坠落。

    合欢花的羽瓣悠扬地飘着,缓缓的,在没有晚风的空气中,放纵着自己。

    她突然笑了笑,“啊,我知道啦,你是要去念书嘛……你的成绩肯定可以上市一中的。”说罢她有些神伤地安静下来。景义鑫像是发呆又好像是在思索,却始终没有辩解。

    “我走了。你…你,这个给你。”他欲言又止的,却还是没说什么,就递过来一把钥匙。挺小的钥匙,看上去旧旧的。辛逞妃有些茫然,他又说了句,“你收好就是了。”

    “我一直想问你,那天你为什么会回头。”二十岁那年的辛逞妃看着被她打扮成圣诞老人坐在地板上郁闷的景义鑫说。

    试图摘下奇怪的白色大胡子却被制止住的他一点也不开心,闷闷不乐地问,“哪天。”辛逞妃也不管还没挂好地圣诞树彩灯,欢快地趴到他的怀里,“就是你离开临溪前跟我道别的那天。”景义鑫丝毫不介意她没羞没臊的举动,环抱着她的腰,假装深沉地回忆道......

    “那天啊……你的书里写过诶,合欢花飘浮在我的身旁,有一朵几乎要落在我的肩膀,而你忽然觉得我们好像再也不会见面……唔!”景义鑫背书的嘴巴被辛逞妃捂住,“啊!你看过我的书!”辛逞妃抓狂的样子惹得他好不开心,拉开她的手,继续调戏,“当然要看,不看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对我真的是从小就毫无矜持可言啊~”辛逞妃被他说得一阵困窘,红着脸想要打他,“但是,说真的,那天你的感觉没错。我的打算就是不再见面。”怀里的人儿终于安静下来,他勾了勾唇角,换了个让她舒服的姿势,“其实,会回头是因为,你就好像代表了临溪,代表了我在那儿的回忆。我是想走得彻底,不过又觉得再多看一眼也没什么吧……只是啊~”他笑出声,戏谑地说,“没想到这一眼误终生,招了个再也摆脱不了的黏人鬼~”

    “那你是后悔咯?”她撅着嘴很不开心的样子,景义鑫戴着碍事的白色大胡子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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