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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话凄凉
一夜的西北风把全城的树叶都刮落了。路边光秃秃的枝杈间只剩下零星的最后几片叶子,它们在风中摇摆着。昌安区婚姻登记处的门前已站了不少人,各自躲在背风的地方等待开门。今天是周三,只办理离婚。
九点零一分,这座二层楼的铁栏门被拉开。人们陆续走进去,何雪晴随着人群默默向里走。
她一直没有见到陈秋风。昨天,她在超市正上班,收到陈秋风的短信,通知她今天到这里办理离婚手续。她拿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但是想了一想,决定坐在大厅等,既然已经决定了,哪儿还在乎这点时间。
何雪晴望着大厅里的人,几对夫妻表情冷漠按部就班地履行手续,她不禁在想:今天来这里的都是夫妻,出门后就会变成陌路。
这个地方是如此奇妙,它让无数的男女聚集到这里,他们告诉一对男女,你们从此有了婚姻,或告诉另一对男女从此婚姻完结;一对男女再相爱,再海誓山盟海枯石烂,没有走进来就不是夫妻,一对男女再陌生走进来就是夫妻。世间的事有几处可以说得清。一年前她和陈秋风走进这里,他们告诉她,你们是夫妻了;如今,她坐在这里等着,只等那一句,等着他们告诉她,你们已解除了夫妻关系。
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下来,心里就像压下一座山一样沉重,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对这段婚姻有所留恋,这段婚姻里有太多身不由自的因素,并不是她的选择。但是,等到将要自由的这一天,她为什么如此难受。难道她对陈秋风不舍吗?难道她对他还有感情吗?
她不能再想下去,她真想快点离开这里,这个令她窒息的城市。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她的网友密签的不情之请。她不由自主翻出手机,疯狂的想着就来一次“登月”之旅吧。
她飞快地打开□□,发了一条信息。
守住你的秘密:如果有奇迹发生,就让我见到你。
大厅休息区有四排蓝色的座椅,陈秋风坐在最后一排最后一个座上,他看着何雪晴孤零零地坐在第一排等他。其实他早就来了,他一直在等,他想,如果她不愿等走掉了,这个婚就不离了。过一段时间,他去请求她原谅,她需要一段时间忘掉那个早夭的孩子。
但是,二个小时过去了,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有种等一万年的力量在等着他。陈秋风心如刀割,他知道已无法挽回。
他悄悄走到她身边,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他侧目看她,只见她目视前方,眼神里却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层水雾,他不知她在想什么,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可以打搅她。即使走到今天这一步,即使她对他不忠,与别的男人有染,他每次看见她都不由心动,他无法恨她。她只要对他有一点回应,比如前几天,他突然收到她的短信,让他防着周鹤祥,都能把他感动的热泪盈眶。即使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如果她忘掉那个男人,他还是可以接受她,他已经退到无路可退了,可她还是要离开他。
“雪晴,”陈秋风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叫她。
何雪晴四处驰骋的思绪被叫回来,她茫然四顾,发现陈秋风已坐到她旁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来了。”
“我去领资料填表格,你在这里等我。”陈秋风说着起身走出去。
陈秋风很快填好,把资料递上去。大厅里的人们陆续办好手续走出去,只剩下几个新来的人。
工作人员叫了他们的名字,陈秋风拿着两人的红色结婚证递上去。工作人员是个中年男同志,戴着近视眼镜表情严肃,一副大法官的派头。他请他们坐下,然后审看两人填写的资料。
陈秋风和何雪晴并排坐在桌前紧张地盯着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低头查看资料,仔细认真的劲头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从近视镜上抬眼注视他们俩,开口道:“你们——”
陈秋风和何雪晴吓一跳,两人不约而同挺直胸膛坐好。
“去年才结婚,今年就离婚?”工作人员训斥道,“婚姻在你们眼里是儿戏呀?”
陈秋风和何雪晴保持沉默,一声不吭。
工作人员继续说:“像你们这种年龄,离婚不怪乎两种情况,一是第三者插足,二是性生活不和谐,你们属于那种?”
何雪晴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陈秋风急忙回答:“第一种。”
“谁有第三者”工作人员不依不饶地问。
“我——”陈秋风爽快地回答,何雪晴抬头瞥了陈秋风一眼,眼里满是歉意。
工作人员瞥了陈秋风一眼,转向何雪晴说:“这位女士,过错方在男方,你提出的补偿金额也太少了,我提醒你,这可是最后保证你权益的机会,一旦签字,你一分钱也要不到了。”
“我只要十万八千元。”何雪晴平静地说。
工作人员望着双方,无奈地摇摇头,他伸手拿起一个圆形印章“嘭”地盖下去。
两人拿着离婚证一前一后走出大铁门。在门口陈秋风叫住何雪晴说:“事办好了,我们能吃一顿分手饭吗?”
何雪晴走进阳光里,心情也顿感轻松,她望着陈秋风点点头。心里很奇怪,前些日子两人之间剑拔□□的紧张对峙情绪怎么就突然消失了,难道是要分手了,心情都平静下来?
陈秋风驱车载着何雪晴来到一家安静的西餐厅。
餐厅里人很少,桌上铺着雪白的缀有蕾丝花边的桌布,桌上摆着一个小巧的水晶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支紫色的勿忘我鲜花。柔嫩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
陈秋风在服务生端来的菜单上匆匆勾勒了几笔,然后就双手相握放在桌面上,双目注视着何雪晴问:“喝点红酒吧?”何雪晴点点头。
“雪晴,”陈秋风继续说,“也许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我有个请求,不知道你肯答应吗?”
何雪晴望着他,感觉今天的陈秋风与以往不同,也许是已经成为陌路的缘故,他多了几分随和,少了几分霸道;多了几分宽容,少了几分灼灼逼人。她喜欢今天的他,她平静地点点头,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
“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有些事对我一直是个谜,既然我们已经离婚了,就不要给对方留下遗憾,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只要肯回答我,从今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谁也不再纠缠谁。”
“可以。”何雪晴深吸一口气,坦荡地说,“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不过,我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肯回答我吗?”
“好,一言为定。”陈秋风从服务生手里接过红酒,向何雪晴面前的玻璃杯里到了一点,接着说,“我先问吧,为什么是十万八千元,这个数字代表什么?”
何雪晴端起酒杯往嘴里倒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她略一皱眉,这个问题又怎么是一句话可以说清呀,她略一沉思,抬起头,说:“我不瞒你,这个钱不是我用,是给一个孩子,她母亲你见过,就是张圆荷。她仍然羁押在看守所,孩子的无辜的,这个钱用于孩子所欠敬老院的生活费和医药费。对不起,我目前手头上没钱,我不该把这件事强加到你头上。”
陈秋风没有想到那个孩子是张圆荷的,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说道:“该你问了。”
何雪晴注视着陈秋风,似乎在犹豫。
“问吧,”陈秋风说,“今天把你心里所有的疑问都说出来,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你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何雪晴低声问。
陈秋风有些惊讶,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没有想到她会问他这个问题,他沉浸良久,说:“雪晴,你是不是到现在都在怀疑我同你结婚的目的?好吧,我从头说起吧。你知道我是哪儿的人吗?”
何雪晴被这个问题问住了,迷惑地说:“你从没说过,我只是道听途说,他们说,你从香港回国。”
“我是个生意人,我承认在生意场上有时候不择手段。我毫无背景白手起家,想让人高看一眼,就往自己头上贴金,这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所以我从不说,其实我是淇县人。”
“什么?”何雪晴惊得睁大眼睛。
“你想问我是怎么盯上你的,这还要从你的父亲何解放说起。”陈秋风说。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他早就去世了呀?”何雪晴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拆你家房子,我也不会知道你就是何解放的女儿。拆迁时你大哥闹事,我就找人查了你们家,这才知道你父亲是何解放。有句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你父亲救过我和母亲的命。在我六岁那年夏天,我随母亲赶集卖鞋子想换几斤盐。从集上回来走到莲山遇到山洪,我和母亲被困在一棵树上,树下是翻滚的河水,眼看树干也要支撑不住了,就在这时,从山坡跳下一名男子,他把柴担解开用麻绳拴住坡上一棵大树,人顺着麻绳下来游到树干上,他背着我,和母亲拽着麻绳爬到坡上。男子走后,母亲才发现他的帽子还戴在我头上。如今,这顶帽子还挂在老家的墙上。那是顶邮政人员的帽子,帽檐里子里有圆珠笔写得三个字“何解放”,还有工号。母亲临死前交待我,一定要找到恩人,要报救命之恩。”
何雪晴下意识地站起身,她久久地凝视着陈秋风,没有比听到这些更令她吃惊了,她一直以为他不可理喻、变态,他对她的喜欢完全是猎奇心理,没有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如果不是他们离婚了,也许他还不会说出来?何雪晴开始联想到家里的一些变故,想到大哥一次一次出事,每次都不了了之,原来……她冲口而出,“那,我大哥的事,都是你出手摆平的,是大哥不争气,而你把这一切都推倒自己身上,是不是?”
陈秋风没有说话,默默喝着酒。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一切?”何雪晴冲动的问。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和你结婚,是为了报恩。”陈秋风老实的说,“再说,这只是一方面,我娶你是因为你单纯老实符合我的择偶标准。”过了一会儿,他说,“该我问了。”
何雪晴坐下来,心绪却再也难以平静,她伸手去端酒杯,手指却抖得拿不住杯子。
“我想知道,”陈秋风犹豫了一下,艰难地往下说,“那个孩子是谁的?”
何雪晴抬起头,一脸迷茫一脸惊异,那表情似乎在说,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陈秋风尴尬地一笑,说:“我真的想知道。”
“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何雪晴脸上的迷茫更深了,“你难道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我是你的妻子呀,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同你结过婚,你是我唯一的男人。”
陈秋风端酒杯的手也开始抖起来,这次轮到他震惊、不安和窘迫。他盯着对面的女人,他从她眼里看到一种执着的光芒,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一尘不染,那种明亮和纯净透过坚定的神情透射出来。他的心一颤,这样的眼神怎么可能蒙尘,他呆在污浊的环境里时间久了,他被熏得失去了判断力。
“我们已经离婚了,再也没有顾忌了,”何雪晴接着说,“我没必要骗你,孩子真的是你的。”
陈秋风不再说话,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接着又倒了一杯,又一饮而尽。这个困扰了他无数天的谜团已经解开,但他得到的除了愧疚,还是愧疚,再就是无尽的悔恨。
“该我问你了。”何雪晴夺过他手中的杯子说,她把积压在心里的最后一个问题说了出来,“你和素玉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秋风抬起头,注视着何雪晴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嫉妒之火,他没有想到,是他忽略了这个问题,他回想起这一年多的经历,不由叹口气。
“她是我小姨收养的女儿,”陈秋风回答道,他挺直的背弯下来,脸上了无生机。“小姨在我十岁时去世了,素玉来到我家,母亲很早就给她定下了亲,她不要,硬是跟我来到城里。当时,我在一家广告公司打工,她在附近一家服装厂上班。有一天晚上,她对我提出要和我结婚,我当即就拒绝了,还骂了她,她就跑了。我不是不喜欢素玉,她是个好女孩,但是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妹妹,这是一道坎,我过不去。后来。我才知道她跟了一个大她很多的老板做他的情人。那一年,我遇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翻身,我找到她,想让她帮我借一笔钱,她答应了,三天后,她给我账上打了一百万。可万万没有想到,她是挪用那个老板的钱,不久让老板娘发现,她也被揪出来,老板娘买凶毁了她的容。而她那一百万却成就了我的事业,是我害了她……你还有什么问题,就一起问吧?”
何雪晴低下头,眼泪终于滑出眼眶落到盘子里,她拼命吃盘子里的东西,一边吃一边含糊的说:“我的问题问完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陈秋风盯着何雪晴问,“你爱吴天昊吗?”
何雪晴抬起头,嘴里含着食物,使劲咽了下去,她没有想到陈秋风竟然这样看待她和吴天昊,如果说六七年前那种少女的怀春是种初恋的话,四季的轮回,如今已成熟的她彻底看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一字一句的说:“他,吴天昊,他是我的发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就像我的亲人,是我最亲最近的大哥,不管我遇到什么事,他都肯为我出头,永远不会抛下我。”
何雪晴说完继续吃盘里的东西,她心里堵得慌,她想赶快吃完,赶快离开这里。她不时抬头看看对面枯坐着的陈秋风,他只是呆呆地坐着,也不吃,也不喝,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一尊雕塑,没有一点生气。
何雪晴拿餐巾擦了下嘴角,把空盘子向前一推,说:“我吃饱了,我先告辞了。”
陈秋风没有反应,仍然枯坐着。
何雪晴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放进背包,迅速转身离开,她必须快点离开这里,不然她就会丧失离开的勇气。
陈秋风呆呆地注视着何雪晴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是苦的,喝进肚子里更苦,这种苦涩的味道直冲脑门。他突然醒悟过来,他想叫住她,他抖着手抓起桌上的手机。
他迅速打开手机,手机屏幕上何雪晴的脸冲他微笑,他手指划向屏幕,发现有些异样,手机联系人里名子都很陌生,这显然不是他的手机——是何雪晴的。他俩的手机刚才都放在桌面上,肯定是何雪晴走的时候拿的是他的手机,而他俩的手机是同时买的一模一样。
陈秋风好奇地点开手机,翻看着,突然,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来,他翻到□□上,那个熟悉的名字直刺着他的眼,世间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那个远在天边的网友“守住你的秘密”,竟然是何雪晴。
陈秋风差点一头栽倒地上,他看到何雪晴在□□上最后留言:如果有奇迹发生,就让我看到你。陈秋风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一边跑着,眼里的泪随着步伐奔流而下。
像你们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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