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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有一条政和街，街的两头是各大政府机关和大型企业的所在地，每天中午来不及回家的上班族们就会匆匆涌进政和街寻找能够填饱肚子的简单食物。久而久之，这里逐渐形成了小吃街。煎饼、肉夹馍、牛肉板面、酸辣粉等摊子一直延伸至街的另一头。
在这做生意的大部分是南方人，这些人为了方便做买卖，干脆在政和街闲置的一块空地上搭起了简易棚，形成了规模不算小的棚户区。
由于政和街人员复杂，偷盗、斗殴的事情时有发生。卫生环境更是糟糕，冬天还好一些，到了夏天，小商贩堆放在一边吃剩的食物就会招来大量的苍蝇，下雨之后，道路变得更加泥泞，车辙之间溢满了雨水和黑油一般的坭，商贩们也没有那些个矫情，赤脚拖拉着板鞋在泥水堆里走来走去，身上也就没有几件像样的衣服了。
黎水晶就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
见过水晶的人都夸她安静听话，了解水晶的人都认为水晶上辈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孽，这一生注定是来受罪的。
“老板娘，来一份凉皮，他××的，热死了”一个操着天津口音的中年人不停操脸上滴下来的汗水，在短裤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崭新的100元，晃了两下“没零钱，找一下吧。”
“要香菜吗，辣子要不？”站在玻璃橱内的女人约有30几岁，偏瘦，穿一件的确良的短衫，头上搭着一条碎花毛巾，手中的菜刀剁的当当响。
“加上，都加上。”中年人拽了一下别在裤腰里的白背心，露出宛若孕妇足月大的肚子。
老板娘麻利的将凉皮装入袋子，递了出去，下一个顾客就凑了上来。中年人又一次上前递钱。老板娘没有抬头，做着手中的活“你把钱给小妮吧。”
中年人看了眼旁边的小姑娘，矮矮的个儿，安静地坐在一条腿几乎要裂开的塑料凳子上，前边摆了一个铁盒，盒子里盛满了钱，她正在仔细的按分、角分类，小小的手努力抚平弄皱了的一元纸币。
中年人蹲在小姑娘的身前，有些怀疑这么小的孩子能找钱，但还是将一百元递了过去“妮儿，找钱。”
小姑娘将手中的钱装进自己围兜上的口袋里，熟练地拿过一百元，非常老成的甩了甩纸币，然后对着阳光看了一会儿，丢给中年人小声地说：“找不开。”
中年人邹了下眉“嘛玩意，你盒子里的钱不就够吗，你几岁，会数数吗？”
小姑娘没吭声，依旧低着头，仔细分着盒子里的钱。
“小兔崽子，快给我找钱。”中年人有些动怒，但声音却很低。
“我四岁了，不仅会数数，还知道你的钱是假的。”奶声奶气的声音。
中年人愣了一下，完全不相信眼前的小姑娘才四岁，四岁的脸那么稚嫩，说出来的话却那么大人，显得很不协调。
中年人小心瞄了一下旁边卖凉皮的女人，女人正忙着做生意，完全没有注意这边，前面还有四五个人在排队。
“告诉你，快给老子找钱，不然老子捅了你，再捅死你妈。”说着，在短裤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弹簧刀，亮晃晃的刀刃从塑料壳子里弹出来胡乱挥了两下，又被迅速折回去收入手中。
小姑娘想要起身，被中年人扭住耳朵硬拉下她重新坐下，“你妈的，坐下，找钱。”
隐隐的泪水在小姑娘的眼眶里转，还有很小很小的抽泣声，她始终不敢看向自己的妈妈，小小的手伸到铁盒里一张张的给眼前的中年人递钱。
中年人拿着钱，冲着旁边的女人高声喊着：“我说姐姐，你这小丫头真聪明，那么小就会找钱，长大别成了钱串子吧。”一边讥笑着，一边骂着该死的天气，利索的走掉了。
小姑娘自中年人走后，很久没有动一下，直到女人狠狠地抽了她的头“死丫头，发什么呆，快给人家找钱。”
“这么小就帮妈妈干活儿啊，真乖。”一张10元递过来，眼前的阿姨看起来很和蔼，她犹豫着开口“阿姨，能不能不给你找钱。”
女人听后笑了笑，“是不是不会找啊，那阿姨自己拿好了，你家凉皮2元一袋，阿姨拿8元，看好了啊。”年轻的阿姨从铁盒里拿了8元钱走了。
小姑娘抬起头来看了会妈妈，忽然哇的大声哭起来，女人只是撇了女儿一眼，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小姑娘大声哭着，小小的手里还攥着那张100元的假币，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拼命地哭喊，鼻涕流进了嘴里也浑然不觉，身子因为过大的哭喊，不停的颤抖着。
女人终于忍受不了，一脚踢翻了小姑娘坐的塑料凳子，她一下子歪在一边的泥水堆里继续不停的哭着。
“死妮子，哭丧啊你，你妈还没死呢，黎水晶，说你呢，听见了没。”女人转脸又笑盈盈的看向前面的客人“要多少钱的啊。”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凶狠。
水晶哭喊了一会，自己站起来，在围兜上擦了擦沾满泥水的手，扶起了凳子，从新坐下。一边抽泣，一边数着手里的钱：“一元，一角，十元。”声音显得稚嫩却又沧桑。
“水晶妈，收摊子啦，挣了不少吧，咱这条街上就属你的凉皮卖的好。”在水晶妈妈旁边卖煎饼果子的李奶奶一边收拾着摊子，一边闲聊。
“好啥好，养了两个赔钱货外加一个没用的男人，挣了也是往火坑里扔。”水晶妈解下围裙，归置了一下，正准备推车走，回头喊了一下水晶，却没有人，只有一个坏了的塑料凳子和一个盛满钱的铁盒子还留在原地。水晶妈拿起铁盒将里面的钱塞进裤袋里，绕到不远处堆放了一些放水果的空箱子后，看见水晶缩在里面。
水晶妈起脚踹了一下水晶，揪住水晶的耳朵将她拽出来：“死妮子，还不回家，又躲在这里装死。”
水晶妈将水晶抱进三轮车内，慢慢的往家的方向骑。
水晶妈叫刘兰香，家在浙江义乌市一个山村，村子不通马路，村里人长年见不到外人，经济来源也只是靠地里的农作物，改革开放那么多年了，村子里还有吃不上自来水，用不上电的人家，刘兰香家就是其中一户，她家至今仍是泥土坯盖的房子。
刘兰香15岁离开山村，发誓再也不要过穷日子，可是她没上过几年学，也不会技术，来到B市后，先后做过清洁工、保姆、服务员，可是这些工作根本就不挣钱，刘兰香对钱的执着是外人难以想象的，她曾经为了钱差点就想去歌厅干特殊职业，可是因为她怀了水晶的姐姐黎金子，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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