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井绳 > 第13章 厌恶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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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秦云彦出差的第三天,欢庆在一个大半夜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一听到他那低沉的嗓音,她就来气。

    “秦总裁,你跟我是有时差吗?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凌晨一点吧。”

    “那你打个蛋的电话啊!是有多重要的事情,不能明天说吗?”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听就是刚睡醒,“你最好现在能说出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来。”

    “想吃海鲜吗?”

    欢庆一个没忍住,手一抖就把电话挂了。

    早上醒来看了眼手机,想起昨天半夜的电话,她十分坦然地编辑了一条短信过去:“我要吃鱼虾蟹。”

    没一会,对方回答:“晚了。”

    欢庆撇撇嘴,过时不候的东西她最看不上眼了,显得多矜贵似的!

    吃了早饭,挤地铁赶去公司,刚坐下就看到手机里的未接,孟瑶的电话。

    看到这名字,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陈欢庆没什么朋友,孟瑶算一个。

    两人认识得很早,从小学开始就一见如故,每天结伴回家。但自从小学毕业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在同一个学校读书了,没了共同的朋友圈和七七八八的琐事,见了面就是挑个安静的地方喝茶聊天。

    没什么波澜壮阔的情节,清清淡淡的,处着处着蓦然一回首,朋友了二十来年。

    孟瑶和欢庆能做这么久的朋友,当然是有原因的,大概是志趣相投的关系。两个人都心无大志,对生活不抱有美好的希望,对爱情不抱有美好的愿望,与一切励志和正能量漠然对视,对事关自己的小零小碎热情四溢。

    欢庆在大学毕业后很快就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公司混日子,体检入职上班。

    因为没什么志向,也从不拷问意义,对工资基本无所求,只要满足她的购物欲,就没有跳槽的意向;而孟瑶,相比于欢庆,更显得懒怠,她压根就没出大学,毕业了还是留在学校里做导员助手,混了几年做上了导员,前段日子的电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倒是一反常态得积极,似乎是想考讲师。

    孟瑶在的大学和欢庆的公司距离不算远,也就七站地铁。欢庆偶尔被主管派出去办点事,逢着去到她大学附近,也会拐进去找她坐一会。都是心血来潮的事,偶尔碰上孟瑶在忙,她就一个人在校园里走两圈就回了。

    欢庆其实不大喜欢逛校园这种事,特别是随着她年龄不断增长。

    每次逛校园看到那些青春的脸,她都有些晃神。仿佛可以看到多少年前的自己大约也是这样,走在人群里,一眼挑不出,却是她一个人无法复制的青春过往。有时候想起来自己这样淡淡然过着日子,竟然不知不觉就老了,心底深处还是有些惧意,对时光的惧意。

    有时觉得,她一双高跟鞋踩在教学楼里的地砖上,那声音好像特别响,好似每一声都在跟旁边的学生们说“我比你大”。

    然而静下心来听一听,其实身边这些女孩的鞋跟比她高的比比皆是,踩得比她响的更是不可胜数。这么一想又觉得好笑,人总爱催着自己老,等真开始觉得自己老了,又害怕了。

    欢庆没给她回电话,想着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情,算算时间两个人倒确实是很久没见了。于是在下午,她被主管派去拿一份合同的时候,拐道去了孟瑶那里。

    刚沾着门口就见到孟瑶办公桌上那一大袋的零食,深得她心。不远处的窗台上有一束快凋谢干净的百合花,插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玻璃瓶里,衬得窗外的银杏树更显萧瑟了。好在还有阳光照进来,落在一个女孩身上,那女孩背对着她站在孟瑶的办公桌前,稀松平常的画面,好像久违的旧时光。

    孟瑶长得挺漂亮,不乏追求者。

    但因为她不善于表达感情,总是掐死那些萤火一样的小苗光。许多爱慕和痴缠的目光都在她大口吃饭大口喝汤大力拍肩的豪爽中,流水一样逝去。加上她从没有资金使用计划,那些试着交往打算看看能不能一起过日子的朦胧心也就不知觉地碎裂了。

    于是,她在欢庆已婚几年后,还是单身。

    “哪阵风把你吹来的?”

    “西北风。”欢庆大咧咧走进门,把拿来的合同在桌上随意一放,抄起一包零食就拆。

    “看来这秦太太的日子过得也不怎样啊,一整幢宜丰大厦供不起你这个零食大仙。”

    “嘁——”欢庆不在意地嗤笑,“他有钱是他的事,丝毫不妨碍我过拮据的生活啊。”

    孟瑶笑起来,“哟,真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呢。”她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女孩,没再接欢庆的话头,“我这会有点事,要不你坐会,晚上一起吃饭?”

    欢庆开心地嚼着软糖,“吃饭就算了,我等下还得赶回公司,就顺道进来看看你。你忙你的,我吃会就走。”

    孟瑶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但是加快了跟面前这学生说话的语速。

    欢庆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这会才注意到这个站在孟瑶桌边的女孩。

    呵,张子书。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她想了想那天那个靠在秦云彦怀里走开的女孩,精致的妆容和一身出席宴会的行头,还挺让人难忘的。眼前呢,却是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扎了个干净利落的单马尾,看起来青春洋溢。脸上有一点淡妆,那一闪一闪的睫毛又黑又长。

    是吧,身为女人就该有七十二变,前一秒可以是花孔雀,后一秒就能是柔白莲,再下一秒要是能变成火凤凰,哪个男人还有空移开眼睛看别人。

    欢庆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她的打量,把她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倒是张子书似乎是感觉到了她打量的眼神,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朝她看来,只是一直用余光瞟欢庆,一面又仿佛十分认真地在听孟瑶说话。那一双眼睛要一边注意孟瑶,一边注意欢庆,还真有点忙,看得欢庆忍不住想要笑。

    就这么熬了有一会,欢庆手里的零食已经献祭,孟瑶和张子书的对话也告一段落。

    “陈欢庆,你还可以再吃多点的,再胖一点,你家秦总会更爱你一些的。”她忍不住心疼自己刚买的零食,这些可是她周末的食粮!

    欢庆耸了耸肩,“我就算是个美女天仙,秦总也懒得看我一眼。”

    “哦,所以说,人言可畏。说什么秦总和秦总夫人鹣鲽情深,都是骗鬼的。”

    “可不是!”欢庆呵呵一笑,又抓起一包麻辣锅巴,“骗的可不就是你嘛。”

    孟瑶又白了她一眼,看向一直乖巧站在一边的张子书,“子书,要不你现在就在这里把名单整理整理,下午就不用过来了。你今天下午有课吧?”

    “嗯,那我现在整理。”

    “孟老师使唤三好学生可真顺手啊。”

    孟瑶摆出一脸懒得理她的表情,从一大带零食里挖出又一包麻辣锅巴递给张子书,“吃零食么?”

    张子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会吃辣。”

    “小姑娘能吃点辣是好事,你看看我朋友这小脸皮嫩的,结婚好几年了还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这都是吃辣吃出来的。”

    欢庆笑着,“你们学校关于误人子弟这一条,有没有具体的惩罚措施?”

    孟瑶笑起来,看了眼已经在一旁坐下开始校对名单的张子书,把快脱口的那句“你麻痹”咽了回去,“不打嘴炮是不是浑身不得劲?真难为秦总天天面对你这一张嘴。”

    “他可不是天天面对我这张嘴,别信口雌黄地诬赖我啊。”

    “哟,怎么,秦总不在?”

    欢庆不着痕迹地瞟了眼不远处正核对名单的张子书,“秦总辣么忙,当然是满世界跑来跑去出差了。”

    “跑去哪了?满世界有的跑不是还挺好,让他给你带世界各地的特产回来。”

    “开啥玩笑,能见到人就是不错的了,还指望别的。”

    孟瑶是清楚欢庆和秦云彦这场貌合神离的婚姻的,平时斗嘴斗不过她,就总爱拿秦云彦来说事。可怜欢庆一向嘴上没谱,对方出什么招,她就接什么招,真真假假的,十句话里能出个让人觉得挺真心的标点符号,也算是天地良心了。

    “见不到人还不好办。”孟瑶笑着,“去前台预约排队呀!”

    欢庆严肃地点头,“好主意。”又往嘴里扔了块锅巴,“在这之前还需要解决最重要的问题——我找他干嘛?”

    孟瑶想说“清算一下小三小四小五小六,顺便A点钱来做精神损失费”,但碍于张子书在一旁,她闭了嘴。在小女孩面前肆无忌惮地谈论这种家事影响不大好,于是话题就扯到了新番旧番,八一八那些不作不舒服的明星之类了。

    没坐太久,欢庆吃完了两包零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走后没多会,张子书校对好了名单,看了眼门边,语气平淡得十分随意:“孟老师的朋友和您关系真好,一看就是闺蜜好多年。”

    孟瑶接过她手里的文件,笑了笑,“是啊,是很久了,算起来也有二十来年了。不知不觉都老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哪有,你们看着都挺年轻的,像大姐姐一样。”她笑得很乖巧,“以前读小学初中时候的老师都年纪可大了,看到就挺害怕的。”

    “哈哈,晓得你嘴甜,我免疫。”子书是孟瑶的得力助手,平时来往也不少,说话聊天没有师生之间的拘谨,“我跟她在一块的时候啊,都是口没遮拦,习惯了。不过她脾气不大好,不好接近。”

    张子书笑了笑,没说话。

    “说起来,给我们学校造实验楼和捐助助学金的那个秦总,宜丰大厦那头儿,就是她老公。你知道秦总么?全名叫秦云彦。”

    “嗯,听说过,之前有个慈善宴会,就是他带我……我们学校的人一起去的。”

    “哦对,还有个慈善宴会啊。”孟瑶点点头,“喊你们去致辞感谢的那次吧?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他来接你们的吗?我还以为校车去的呢。”

    张子书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好像是秦总的助理吧,我也不大清楚。”

    “诶,那你在宴会上应该见到过我朋友吧?”没等她回答,孟瑶就摇了摇头,“也不一定,我朋友最烦这种宴会了,也不定次次都陪着她老公出席。像秦云彦他们这种企业家什么的,老婆往家里一放就是个摆设。”

    她说着看到张子书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觉得自己好像说过头了,于是摆出一脸为人师的正经:“不过你们小女孩家家的,不用去想这些,去喜欢自己喜欢的人,有事业能独立的,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才是真理。”

    “不喜欢……也会娶回家么?”

    孟瑶没料到张子书会这样问,想来大概是小女孩心思细腻,头绪繁多,就多说了几句:“他们这些身份的人,婚姻跟爱情的关系没有那么大吧,商业联姻什么的也多了去了。其实现在很多人结婚也就是各取所需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高的离婚率,不喜欢的硬凑在一起,生个孩子兴许还多熬两年,要没孩子,保不准吵两句就离了。”

    “秦总夫人……呃,孟老师的朋友有孩子了吗?”

    “她……啊?”孟瑶冷不丁想象了一下陈欢庆满脸母爱的神情,只觉得浑身一哆嗦,“怎么可能,她最讨厌小孩了,年纪轻轻的就生孩子,多催老。”

    张子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欢庆从教学楼走下来,看着一对对恩爱的大学情侣从身边路过,感觉深秋的风冷得有点没人性。

    她上大学那会就被这种情景刺瞎过,但想想看,这些看起来恩爱黏糊的情侣,也不一定全是正正当当的情侣,就比如她大学里甩过的某学长。在她这个女友看不到的走廊和校园小径上,跟学妹亲亲我我……

    情话什么的,天知道被复制了多少次,粘贴给了多少人,打动了多少人的少女心,又撕裂多少人的鹣鲽梦。

    一路走着,她脑袋里浮现出张子书的脸来。

    那个初见时一身朴素的女孩,才过了多久就好像进了一个万花筒。一眼看过去是一个样子,转一转,又换了另个样子。

    实在对她难生出同情的心思来,只是觉得很可惜。

    有些梦,因为寄予的期望太厚重,一辈子大概只有一次吧。这种梦,因为稀有,所以做梦的力气也要珍惜,花光了,就再难聚了。把这样珍贵的梦寄托在那些虚无的浮世绘上,被繁华迷了眼,也太可惜了。

    张子书眼睛里的那点小东西,她一眼就看到了。有那么一些冲动的时候,她想同那女孩说一说关于“可惜”这个话题,又觉得实在太滥情了。人自己乐意,她一个局外人掺和什么劲。

    摔断腿,折了骨,那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该。

    就像多年前的陈欢庆,也是该。

    走出校门的时候,她深深吸了口气,被满鼻腔的冷意冻得神志不清,刺骨的寒意迎面扑来,顺着她光洁的脖子一路披荆斩棘杀到骨头缝里。

    她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爱戴围巾了。

    忘了那个具体的时间节点,刻骨铭心的是她那一双生满了冻疮的手,小心翼翼织了好久好久,把自己的心肝骨血都一丝不剩地织了进去,终于形成了一根长长的粗线围巾。她觉得那围巾可好看了,绕着脖子缠了几圈,真是暖心。

    可偏有人不稀罕,也是没办法。

    轻描淡写地收下了,却要一脸无谓地戳她几刀子:“我不围围巾啊,不过你这么辛苦织的话……那我收了好了。”

    假如是她现在,一定会当即抢过来,扔在地上踩两脚,结结实实回敬几刀子,不在对方身上捅出几个血窟窿子出来,誓不罢休。可那时年少的她却没有这样做,心里难受着,面上竟然忍了下来,期期艾艾的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说:“冬天冷,还是……围围巾好。”

    她那时竟然还是能觉出一丝礼物被收下了的甜蜜的。这种甜蜜跨越了好多个冬天,留到今天,只剩下冰渣子一样的雨水,冻得青紫的嘴唇和发颤的牙齿——南方的冬天永远都让人觉得阴湿不净。

    而现在的她,早养出了一副不怕冷耐挨冻的铁皮身骨。光着脖子站在冷风里,竟然还能觉得挺酸爽。就是空气质量实在有点差,放眼看出去,灰蒙蒙的。

    欢庆一个人在校门口站了好一会,茫茫然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不知怎的就想起不久前在商场里遇到的那一对夫妇。男人那双看着妻子的眼睛,又澄澈又坚定,真是让人难忘。

    “杵在这做什么?这么喜欢吹冷风?”

    熟悉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来,欢庆有些愣怔。

    出差回来了?

    秦云彦挺想跟她解释一下自己只是碰巧路过才遇到的她,却在看到抬头的欢庆时愣了愣。

    她的鼻头和脸颊被冷风冻得红彤彤的,嘴唇有些发白,血气不足似的,一双眼睛还是跟平时一样淡然无波,无情无绪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于是,横陈的两行泪水就显得有些突兀了,哭泣这种行为,总也该带点凄楚迷离的悲伤才和谐一些。

    欢庆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静静站着。

    下巴有点痒,珠子一样的泪水挂在皮肤上将落未落,心里竟然有一些暗暗的庆幸。像她这样脾气的人,被人看到在哭,实在是很丢脸的。不过面前这个人是秦云彦的话,也就没什么大不了。

    她曾想过,自己一个人站在这人世的荒野里,总会有一个人来领她回去。那个人不需要有多少耀眼的光环,只需要有一双宽厚温暖的手掌,牵着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领她回去,哪里都不要紧,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乡。

    那个人始终没有来。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她曾经差点想要托付一生的少年。

    秦云彦的手并没有多少温暖,触在她脸颊上,甚至带了点比风还凉薄的冰冷,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转而牵起她冻得没什么知觉的手。

    她抬头看他,那张刀刻般英俊的脸庞霸气依然,却不知为什么好像蒙了一层白雾,把冷峻的眉宇渲染得有些温和。

    欢庆张了张嘴,想刺他两句,没找到合适的词,于是作罢。

    “风大,糊眼睛了。”他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向马路对面,语气十分自然。

    坐进车里,一阵暖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香水味。她看了眼车头的香水瓶,觉得这带着香味的暖气有点让人作呕,忍不住皱起眉。没一会,刚刚在寒风里冻得没知觉的双手和耳朵就热起来了,像小时候玩雪之后那样,带了点火烧火燎的热辣。

    欢庆轻轻叹了口气,“我想去看看我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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