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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时节,天气已经渐热了,才十点钟的样子,知了的声音已经响遍了整个柳府了。柳烟闺阁算是全府最阴凉的地方,几株百年槐树枝繁叶茂缠绕在一起,将一座二层楼阁遮蔽在它的绿荫之下,难得的乘凉处。
但今天的天气似乎格外的闷热,树叶纹丝不动,了无生息的挂在枝丫上,知了声此消彼长,听了都觉得燥热。
柳烟蹲在园角的一颗树下,只是挖了几个小坑,树上几颗桃树苗,竟给热的一身的汗。
“二小姐。”小环打了水,拧了把毛巾,递给柳烟:“擦把脸吧,瞧您一脸的汗。”小环贪凉快,也没有身为小姐那么多讲究,只穿了短裤短褂,虽然看上去不怎么雅观,但是凉快啊!“今天怎么这么热啊!一点风都没有。”
柳烟接过毛巾,抬头看了眼,道:“这么闷热,估计有雨要下。”
“呀,还是别下了吧!越下越热!”小环直摇头,又道:“二小姐,您可真厉害,把衣服这么一改,真的太凉了,穿上就跟没穿似的!”小环神气的一转身,道:“咱这儿又没外人,您怎么不穿啊?您脸都热红了!”
柳烟轻轻一笑,小环最怕热,一到夏天就跟没命似的,柳烟便照着现代的中袖衫和七分裤给她做了一套短裤短褂,用的是纯棉和薄纱,穿上身既飘渺又透气凉快,把小环高兴坏了!柳烟自己也做了一套来穿,但家里人多嘴杂,她也只是夜里睡觉的时候穿,平日里照常穿着绮罗裙裾。
“我没事儿,呆会洗个澡就行了。”
小环一听说洗澡,脸上顿时有些愤愤然:“那我可得去盯着,免得她又把水给抢走了。”
她们说的是柳嫚,这个妹妹本就看不惯她,加上这次被退亲,柳嫚觉得被她弄的脸上无光,更是对她恨之入骨,不管柳烟做什么、要什么,她偏偏跟她对着干,就连洗澡这种小事,她都要抢在柳烟的前面洗。
不过,这事儿也就柳嫚玩的带劲,柳烟压根就没当回事!
自打柳明焕遇害之后,柳烟就不再和她扛了,平日里遇见她是能避则避、能让就让,对她的言行也丝毫不往心里去,因为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和她争,但凡有点时间,她都要混出府去寻找索以……可是已经连续找了一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再找不到索以,三天后,她就要嫁入相府为妾了。
不是不想为妾,这个时候还有人肯纳她为妾,对身处在这个时代的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现在人们口中的她,要么丑、要么恶、要么荡,哪还有正经人家的公子敢娶她?!唯恐避之不及!而当事人之一的许家俊却连一个真相都不敢说出口,只因宫里的那位娘娘放出话来,若是许家俊因为一个青楼女子而退婚,就要将他逐出家门!
许家俊又一次退缩了。
柳烟想起那个孤独的住在东厢房的牡丹姑娘,爱上这样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真心替她不值。
但眼前,柳烟要担心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她穿过来的身份是她的祖先,也是她的前世。她的祖先是个奇女子,在一个动荡的年代,柳家遭遇变故,家业败落,她便用柔弱的肩膀扛下了整个柳家,终令柳家起死回生!那本族谱里寥寥几句便介绍了柳烟的一生,虽短却也能想像,在男性为主的古代,能做到像她那样,是有多么艰难,其中的委屈心酸即便是用几本族谱怕也不能完全记载!
可是,这样一个奇女子,她却要改变她的命运,让她成为相府里一个默默无闻的妾?!如果柳烟的命运被改写了,也就意味着整个柳家的命运也会被改写,那么现在的她还会是她吗?她的亲人们还会存在现代时空里吗?
柳烟不敢再想下去,她迫不及待的要找到索以,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回去,将这里的一切都能归位。
入夜后,柳烟洗净了澡,坐在小阁楼里看夜空,想着到底能用什么方法找到索以,她知道很难,因为索以一直在躲着她!她和索以是一同穿越过来的,索以穿过来要做什么她并不知道,但她穿过来的目的,索以却是一清二楚,如果索以想找她,很简单,直接去柳府就可以了。
但是,他却从未找过她。
并且柳烟在这个时代刚醒来的时候,索以就不知去向了。
所以,柳烟猜测,索以是有意躲着她!但至于原因,柳烟无从得知。她跟索以算不上特别熟,他是个十分古怪的老头,就连名字都与旁人不同,非中非英,叫起来就觉得怪。柳烟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她回柳家村祭祖的时候,他坐在一个破庙门口的石头上,人长的十分精瘦,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一头的头发已经全白,乱糟糟的全部结在一起,看上去很久都没有洗了。
后来从村里老人的口说才知道他叫索以,是柳家村的人,柳烟因为很小就随父母离开了柳家村,所以并不认识他,即使是长年生活在柳家村的人,也不一定都知道他,因为他离开柳家村已经很多很多年了。
“多少年了?”柳烟无心的问。
“多少年啦?”柳村长笑着抽了一根烟,想了想摇头道:“我都记不清多少年了,我记得那会儿我好像刚结婚不久,就没见过他了,最少有这个数了。”柳村长咧着一口黄牙,朝柳烟伸出了四根手指头。
四十年了!是够久的。
“他又偷又骗,被村里人赶走的。”柳村长忽然又冒出一句,像是提醒似的。
柳烟笑了笑,那个时候她并未想过,她会在之里的一段日子里和索以认识,并且鬼使神差的通过索以回到了她的前世。
柳烟是不相信人有轮回这种说法的,人死如灯灭,哪里还会有前世今生?可是没想到骗了一辈子的索以,在这件事上却不曾骗人。
“死猫!你个死猫!快给我滚走!要再敢来,看我不打死你!”
楼下小环的吼音和猫的叫声混在一起,将柳烟的思绪带了回来,探头一看,原来是柳雪的猫又跑来了,准是又偷吃了什么,被小环发现了,正拿着杆子追着四处逃窜的猫,可怜的猫惊慌失措,不停的呜咽。
“小环,别追了,打了它又有什么用。”猫是柳雪故意放到她这里来的,在柳雪那里狠狠饿上几天,再把猫偷偷放在她的门口,明摆着想整她!柳烟想这是在古代,搁现在,柳雪也算是犯了虐待动物罪了。
“太可恶了!”小环也知道打猫没有用,就算把猫打死了,柳雪还是会弄新的猫来,反正她外公家有钱,几只猫算什么!小环恨恨的一把扔了杠子,气的直跺脚:“就没见过她们这般欺负人的!”
“行了,你刚洗过澡,别追猫回头弄的一身汗。”柳烟劝了劝,忽而瞥见那只猫抬头望着自己,便道:“晚上不是还剩了饭菜吗?扔了也是扔了,就给它吃吧。”
“二小姐,你也太不计较了!”小环是个善良的姑娘,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软了下来,对着猫道:“今天算你运气好,遇上我家这么好的二小姐!”说着,一扭身去拿剩菜剩饭去了。
柳烟笑了笑,没再说话,被这么一折腾,她也懒得再去想了,反正索以打定了主意要躲她,她也无可奈何。
柳烟刚想起身,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小环的尖叫声,那只正在狼吞虎咽的猫也被吓的吱溜一下逃走了,柳烟忙下楼去看,只见小环一脸愤怒的将衣服一件一件的从衣柜里拿出来,一边拿一边咬牙切齿的咒骂。
见柳烟下楼,小环立即红了眼,道:“那猫不是才来的,没准儿趁我们下午不在的时候,她们就把猫弄进来了,还放进了衣柜里,现在满柜子都是猫的臭味,衣服上还有……”小环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止不住的抖:“猫屎!”小环气的眼泪都出来了,这些衣服可都是二小姐天天要穿的啊!她们真不是人!
纵使柳烟就一个爱动物的人,脸色也十分不好看,没想到她一忍再忍,她们竟猖狂至此!此仇不报,白穿越一场了,柳烟决定一定要给她俩点颜色看看,就当替祖先出口恶气罢了!柳烟虽气极,头脑尚还冷静,见小环把衣服拿出来,便道:“小环,旁的衣服先不要管,先将我大哥那两件衣服挑出来,看弄脏了没有。”
小环一听,忙去翻找,幸好那两件衣服放的比较靠里,还未遭殃。“早知道她们这么阴险,我应该把衣服全放在里面。”
柳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早料到她们会这么做,你还会傻傻的等她们把猫放进柜子里啊!”
小环反应过来也跟着笑,一把将那两件衣服塞到柳烟的手里,故意道:“人家是替二小姐不值,您倒好,倒来取笑我!”
柳烟抱着那两件衣服,心里不知为何暖暖的,这般忍让也是够够的了,别因为自己心里的那点内疚,让小环也跟着受累。“知道你是为我好!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保证再也不吃哑巴亏了!”
小环光顾着收衣服,听柳烟这么一说,转过身来笑的开怀:“这才像我的二小姐嘛!”
两人将一柜子的衣服收拾的差不多了,小环将该洗的都用竹篮子拎去洗衣房了,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柳烟一个人,柳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手里拿着那两件衣服,一件是她当初主动请缨要为他补上扣子的,另一件是他遇害那时所穿的长衫,她细心的将两件衣服折叠好,仿佛他还会再穿上身一样,不允许有一丝褶皱。来到这个家后,柳明焕是真心拿她当妹妹待的,偶而从军营回家,见到柳雪柳嫚欺负她的时候,他会当仁不让的挡在她前头,喝斥她们;也会在雨天不能出门的时候,拿上一本书来找她,同她坐在屋檐下一聊就是一整个下午……如今人随风去,往事却历历在目。
柳烟的心就莫名的痛,手指紧紧攥住衣服的一角,突然手上像摸到了什么一样,令她狐疑看过去,在被她紧攥的长衫背后右下摆处,竟然撕裂了一小块!
柳明焕虽然从小就习武,长大后也长期生活在军营,但对个人着装却是很讲究的,断不能容易穿着破烂的衣服出门的。
想来是打斗时撕裂的吧!可是又不像,验尸官说柳明焕被人从背后袭击,一刀毙命,根本没有还击的可能!这个裂痕更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物体刮裂的一样!
像是电光火石间,柳烟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茗芳楼西屋门口的那枚锈迹斑斑的尖钉,她记得那日那枚尖钉上确实残留下一小块破布!
会不会?!
柳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狂跳,她不敢置信的眨眨眼睛,却又拿起衣服凑近鼻子,果然,这衣服上除了有猫新留下的臭味,还残留着那日她在那间屋子里闻到过的味道,一股专供男子使用的清洌的香味。
柳烟的嗅觉很灵敏,对于香味,她肯定不会记错。
难道,柳明焕去的就是那个房间?香味至今还有残留,就说明他逗留在屋子里的时间并不短,若果真如此,那他去那里的原因是什么?他和那两个男人之间又有着什么样的秘密?他的死因会不会和他们有什么关联?一连串的疑问令柳烟坐立不安,她知道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疑,香味并不能证明柳明焕一定去过那里,猜疑并不是证据。
柳烟想,她必须再去一趟茗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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