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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老爷子先是听说儿子要卖田亩,又听说把一坡羊全卖了,联想到多年的积蓄很快都要孝敬那些千刀万剐的土匪,心就疼得一阵阵发揪。他把四儿叫到屋子里,开口就骂:“我把你个败家子,你把羊和地都卖了,你是不准备过日子了。那土匪的话你也能相信,你个败家子,把我的银洋和田亩都给我收回来,人咱们不赎了,是活是死由他去。”
耿老爷子越骂越气,就失了道理,改口骂开了被绑架的三儿,说他不好好的在镇上教他的书,跑回来不知道是干甚呢!自己找这麻烦,让一家人因为他不得安宁。骂到后来,就毫无道理地骂说三儿是个没骨气的种,土匪一押就跟着人家走了。说他爱跟着人家走,就让他走去哇,家里人管他做甚。
耿老爷子人上了年纪,足足骂了两个时辰,天气又热,一时胸口堵的上不来气,就一头栽倒在院子里。躲在周围不敢吱声的儿女孙子急忙扶他到屋里的炕上躺下,用小勺喂了几口水,老人才慢慢缓过神来。缓过神来的耿老爷子打翻了水碗,又开始了疯骂,到了晚上连饭也不吃了,睡梦中就昏头昏脑说开了胡话,身子还不停地抽搐。
耿福山到沟底白家请了老中医白保胜过来给老爹诊病,知道老爷子只是一时急火攻心,痰火上升,没啥大碍,吃上几副中药,将息几日自会没事。
耿福山让大哥和大儿护理老爹,自己头重脚轻回到家里,想到赎人的银两凑足了,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不由的悲从中来,把一窝子娃全骂到窑外,自个儿撕心裂肺干嚎起来。
耿仇氏大气不敢出,在屋子地上走来走去,想劝一劝男人,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也坐在炕沿上抹起了眼泪。
到了土匪约下的第十天头上,耿家早早准备好了赎金,派人到村南最高的一处山头上,坐在一棵歪脖子老榆树下,观察几道山沟中往来老荒地的人影。耿家的女人和娃娃们,耿福山全都打发他们到地里劳动去了。这样的安排,一则怕到时候碍了手脚;二则连日的忙乱,地里的营生积了不少。村里有些耿姓的青壮年人要留下来帮忙,耿福山又怕人多了坏事,只叫了自己的大哥,弟兄两人一个在屋后的高台上看情况,一个在家里守着赎金,一边与老娘一起伺候神智不清的耿老爷子。
太阳越升越高,一直到晌午了还没有一点消息,耿福山就有点心焦起来,亲自到歪脖子树下,接替了那个了望的后生。终于看见从川外进来了两个人,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眼上,等两人再走近了细看,原来是村里的一户外出的佃农回来了。后来又有几个离远走近的人影,全都不是他急切盼望的角色。
等到太阳向西,天空中浓云升起,在午后三点多,居然又是一阵和风细雨,淋得满山遍野一副亮亮快快清清爽爽的好气象。
耿福山对天气的变化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心苦如黄连,嘴唇上都起了皮,嗓子眼一咽口水就痛,两耳嗡嗡嗡直响。
太阳一点点落进了西山,晚风从东边吹来,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回到家里的耿福山,应付着上门来表达关切的村民们,自我宽慰地想土匪做这种事情,狗日的们大白亮天总还是不太光彩,晚上来索赎金的可能性更大,也更合情理。
于是,又是一宿的等待,到了第二天太阳出来,仍然一点动静也无。
耿家兄弟俩在家里苦等了七天七夜,还是没有任何人来取赎金,也没有老三耿福水的一点消息。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耿福山百思不得其解,心头的忧虑日胜一日,猜想越多越心焦。他不敢往坏处想,又不能不往坏处想,又不敢跟老爹老妈说。
等到第八天头上,耿福山没了耐心,也没有跟身体好起来的老爹商量,只与大哥和大儿打了声招呼,私自做主,骑了家里一头种地的枣红马,带足了老婆给烙好的干粮和水,往土匪撤走时的西北方向一路寻了下去。
耿福山离家后,耿老爷子突然又过问起这桩子事情。老汉柱着拐棍,来到大儿的家。大儿耿福天据实汇报了情况,老汉听了,唉声叹气了半天,最后下决心说:“等福山回来了,有结果没结果,你们都不要再费心了。这种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你三哥要是命大,自己会回来的,要是命小,那也是他自己的因果,由他去吧。咋说,这一家子人还得活下去重要啊!”耿福天呐呐无话。看见了装银洋的口袋,耿老爷子有点生气地说:“这么好的年景气候,一家人不能整天提心吊胆地看着这堆东西,连地也误种了,那哪行啊!还是先找地方藏好了最安全。”
耿福天原就是个没主意人,听了老爷子的话,把三千大洋交了出来。耿力贤连夜神不知鬼不觉,藏得谁也不知道地方了。
十多天后,耿福山回到了老荒地村,一身的土尘,满脸的疲惫,整个人都快散架了。那匹枣红马被牵到圈里后,也是腿一软就卧在了槽前。耿福山让娃悄悄叫了大哥到屋里,说了毫无结果的结果,便一头倒在炕上,直睡了一天**才缓过劲来。
耿福山到大院里亮了相,给耿老爷子汇报说:“我差不把方圆一百多公里的地面都绕圈子走过了,那帮土匪好象从这世上消失了一样,连见过的人都没问到一个。我之所以从西出发,从东回来,是从北面绕了一圈子,还到了一趟白土沟那些土匪原来的老巢去看了看。那里现在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子也没有。”
见老爷子听了,半天不语,耿福山忧虑地说:“都这么长时间了,那些土匪要的是钱,咱们准备下了,他们又不露面,看来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爹,你就不要担心什么了,我总觉得我三哥吉人自有天象,不会有啥事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他自己就回来了。”耿福天也说:“福山你说得对,福水有知识,平时嘴又会说,那帮子土匪不押着我走,还拿了家里的书,说明他们还是另有想法的。”耿老爷子拉下头脸赞成说:“老古人说的好,人死生有命管着呢。你三哥的事你们弟兄两个都尽力了,由他去吧。你们以后就不要再拴在这事上,都各自照管好家庭和山上秋作物的收获,不能让一家子一年的忙碌,最后再丢在山上。”耿福山还有话想跟老爹说,主要是想问那笔钱的事。耿老爷子不容儿子张口,说:“你跑了这么多天,累了,回去好好歇着吧。其它的事完了再说。”
一个多月过去了,耿福水还是没一点消息。上了岁数的老娘心里挂念着这个儿子,常在没人的时候偷着抹眼泪,眼睛就变得看什么东西都模糊不清,以至到院子里活动,都不敢放开腿脚走路。
耿福水的女人和几个娃子,并没有因为上次和家里人闹腾而生分这个家,隔上几天就回来走动一下,问问情况,关切一下老人的身体。
三媳妇是这档子事件的最直接受害人,反过来开导婆婆要往开了想,往好了想,并说自己坚信男人会在某一天回来的。只是表面上的坚强,难掩这个女人心中的悲伤,背地里和家里人商量这桩谁也搞不清楚的灾难之事时,回回都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耿仇氏开始催促男人,让早点到买羊的人家往回接三儿光大。耿福山嘴上应承着,却总不见动静。耿仇氏就觉得不对劲了,和男人在晚上黑灯瞎火地怄气。耿福山骂老婆时,不小心露出了口风。女人听了嚎淘大哭。耿福山先还觉理亏,后来就发了火,扇了女人几耳光。
女人跑回了离老荒地村不远的娘家住着不回来,撇下一堆娃,累得耿福山顾外顾不了内。二儿耿光明从私塾回来,念书人心灵,跑到了外婆家里,哭鼻流涕硬是把娘亲给叫回了家。
家里原来由耿光大一手喂养的那群鸽子,耿福山吩咐二儿耿光明负责每天照看,但还是越来越少,最后窑洞前只剩下一排空空的鸽窝。耿福山每每抬头看见了空鸽窝,就会想起自己的错误,强烈的自责让他患上了心口疼的毛病。大儿耿光正发觉了这一点,一狠心用铁锹把鸽窝全铲得扔掉了。
卖羊卖儿的事经娃娃的嘴传到了耿老爷子的耳朵,把个老汉气得火冒三丈,叫了耿福山过去,骂了个狗血喷头不说,限令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要把这个孙子给耿家找回来。耿福山说了实情,老爷子知事已不可挽回,闭眼摇头说:“看来老耿家是要完了,我的儿女没本事,遇上点事都开始卖儿卖女了。唉!老先人要是地下有知,他们是不会原谅这丢人事情哟。唉!完了,完了。”耿福山心里委屈,当着老爹的面痛哭了一场。耿老爷子这才觉自己骂得有点过火,换了语气安抚说:“算了,你不要哭了,这些都是那帮土匪惹出来的事,爹也不埋怨你了,好赖还知道个地址,等以后你一定得亲自去到那大草原上,看一看我那可怜的孙子。那些银洋我都留着呢,到时一定把光大孙子再给我赎回来。”
说到银洋,耿福山有话要说,老爷子闭着眼没看见,继续说:“要说老耿家人老几辈子没有过这事啊,虽说在你太爷的那辈上家里曾买卖过奴仆丫鬟,但那跟这是两码事情啊,那是咱们家往进买人呀,这难道是报应吗?看来耿家人得好好地祭一次老祖先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耿福山红着眼睛插话说:“爹,光大的事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当时也是一时情急,鬼迷了心窍。谁能想到都过去三个多月了,我三哥会一点消息都没有。爹,你刚才说那银洋,有些是我借人家的,有些还是我三嫂问娘家人借的,现在人家都知道这回事了,都催着要咱们还钱呢。”耿老爷子猛地顿住了身体,睁眼审视着儿子,半天不作声。耿福山说:“爹,你是不是先取出一部分来,让我们把外面的账先还上了,完了要是再跟人家借时也好张口。再说,也免得让人们说咱们家闲话,”耿老爷子从躺椅上往起一站,说:“银钱这种东西好散难聚,外面的账拖一拖,用家里的收成慢慢顶着还吧,这些钱现在不能动,万一那些土匪突然来了,你去哪抓挖啊?这三千大洋,它不只是大银洋,它还是你三哥的一条命呢。爹有一种感觉,只要这银子在,你三哥他就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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