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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暮霭，倦鸟归巢。
远天已渐渐暗了下来，长安城的繁华却依旧如故。长街两旁的商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点上灯笼，酒楼客栈迎来送往，显尽繁华。
马车轧过青石铺成的大道，穿过朱雀门，耳边的喧嚣渐行渐远，眼前便是皇宫朱红的宫墙了。宫门前的侍卫检查过身份铭牌，一名宫人早在一旁候着：“诚郡王，太后命奴婢来迎郡王爷。”
江莫尘收回铭牌，从怀中取出一片金叶子递过去，笑道：“本王第一次进宫，劳烦公公带路，备下区区薄礼，还望公公收下。”
宫人见江莫尘和和善善，出手慷慨，也不像之前那般紧张。听说这位爷可是个狠角色，就在今日还将丞相家的小公子揍了个鼻青脸肿。不过传闻毕竟是传闻，这位爷待人和善，哪里像人说的凶神恶煞一般。
心中稍作犹豫，宫人还是伸手接过金叶子，谢道：“多谢郡王爷赏赐，奴婢这就带郡王爷前往慈心殿。”
跟在宫人身后，一路走来，江莫尘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皇宫中的景物。回廊水榭，红墙环护，绿树连排，道路相衔。路过之处，檐上雕龙欲腾，栩栩如生。
每到一处，那宫人便给江莫尘介绍一番，见眼前这位爷频频点头，宫人的介绍也愈加精细。走到一处废弃的园子，江莫尘突然停下脚步，问道：“请问公公，这是何处？”
宫人见江莫尘问起眼前这座园子，眼中闪过一抹恐惧，小声说道：“郡王爷，此处闹鬼，凡是进去的人都没有活着出来。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江莫尘眯眼望去，朱门漆落，铁栓锈迹斑斑，宫门半掩，一眼望进去，园内一片狼藉，蛛网遍布，地上一层厚厚的枯叶，足足有一尺。不过，除了这些江莫尘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即使他散出灵识，之前感应到的那股子煞气也一下子不知所踪了。
“皇宫之中竟有鬼怪作祟？”
闻言，宫人叹道：“郡王爷有所不知，这座园子以前是废后楚氏所居的萧寒宫。楚氏被废之后便一直住在这里，先帝下令不许任何人踏进这园子一步。不过几年光景，楚氏便郁郁而终，也不知卒于何时。从那以后，总有人能听到园中传出来的凄厉哭声，凡是进入园子的人一个都没有出来，故而无人敢靠近半步。”
见宫人催得紧，江莫尘也不再停留。他暗暗记下此处，心道有机会定一探究竟。若说起这位楚皇后，乃长乐公主李嫣生母，也算与他有几分渊源。
江莫尘跟在宫人身后，心有所思。宫人见他心不在焉，也不再多嘴，垂首领路，不多时便到了慈心宫。
“郡王爷，请在此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通报。”
“有劳公公。”
宫人转身进入大殿，江莫尘站在殿外，左右一望，皆雪白围墙，下面白玉石阶，随势砌去，果然不落富丽俗套。大殿巍峨，殿前两根白玉石柱有凤来仪，两旁青松拂檐，玉兰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太监宫女进进出出，手捧佳肴醇酿，金樽玉盘，显然是在为盛宴做准备。
不一会儿，那名宫人没有回来，来的却是太子李＝菊苏鹿冢锨凹瘢骸俺嫉芾，参见殿下！”
李浊械匦Φ溃骸巴醯懿槐囟嗬瘛n直靖们鬃匀ソ幽悖还富柿偈庇惺律桃椋阒荒茉谡饫锏饶懔恕？焖嫖医グ桑蠹铱啥枷肴鲜度鲜段奈渌某峡ね跄兀p>江莫尘陪着笑脸道：“殿下谬赞。”
看到江莫尘拘谨的模样，李崆崤牧伺乃募绨颍Φ溃骸王弟，不必拘谨。今天太后设宴，所到者皆是你我这一辈中的翘楚。王弟一会儿只管跟在为兄身边，为兄自会将你介绍给大家。”
李槐咚底牛槐呃沤境钅谧呷ァ4蟮钫腥珊焯貉由熘两浊埃嘲赴谟诹脚裕延胁簧偃巳胱la弁ィ痉11肿襄费г旱难负跽剂舜蟀胂唬庑┤思负醵己退蚬彰妫允茄г褐械目〗埽渲邢嗍斓谋阌信砩俟Аp>彭少恭看见江莫尘跟随太子进来，一张脸瞬间冷了下来。他与身旁一人交耳私语，那人抬头看过来，正好与江莫尘的目光相撞。那人与彭少恭有几分相似，一副书生打扮，全身充斥着阴郁的味道，令人很不舒服。
不等上前，那人已经离开座位，朝这边而来：“殿下，这位可是诚郡王？”
李Φ溃骸俺で嘈郑艺憬樯埽衷诳蠢词遣挥昧恕！p>说着，回头对江莫尘道：“王弟，这位可是彭国公府上的大公子，彭长青。”
闻言，江莫尘拱手道：“幸会，幸会！”
江莫尘上前一步，打算绕过去。而彭长青显然没有让他入席的意思，伸手相拦道：“诚郡王且留步。”
“彭公子还有事吗？”
见江莫尘面露不悦，彭长青赶忙笑道：“早就听闻诚郡王文武双全，今日又在诗会上独占鳌头，让那萧老幺铩羽而归，可真是替我等出了一口恶气啊！在下对您的敬仰之心宛若滚滚东水，滔滔不绝，还望诚郡王能够赏脸陪在下喝一杯。”
话音刚落，只闻满堂应和。有人举杯上前，也是一通夸赞，场面一时间热闹非凡。江莫尘一边应酬，一边眯着眼睛望向彭长青，一抹怒气闪过眼角，瞬间消弭。
“彭公子如此看得起本王，本王倍感荣幸。彭公子，请！”
彭长青看着眼前举杯淡笑的江莫尘，抬手饮下杯中酒，提壶再度斟满，道：“诚郡王，这第二杯酒算是在下替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赔罪。”
话音未落，抬手便要饮下第二杯酒，却见江莫尘上前伸手阻拦：“兄长莫急！”
听到江莫尘如此称呼自己，彭长青登时一愣，待回过神来，自己手中的酒杯已到了江莫尘手中。
“长青兄，若是不嫌弃，小弟便称呼你为兄长。这杯酒，应当是我赔罪才对。”
江莫尘饮下这杯酒，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在翠华山，我与少恭兄生了些误会，以至于之后在学院的擂台上下手重了些，伤了少恭兄。这些日子我一直很后悔，总想找机会向少恭兄道歉，却因俗事缠身，耽误了许久。今日，长青兄既然提起此事，小弟便厚着脸皮叫您一声兄长。”
说着，朝彭少恭俯身一拜，道：“少恭兄，前些日子多有得罪，还望少恭兄能够杯酒释恩仇，接受小弟的歉意。”
江莫尘自降身份，这番话说得真诚，引得众人交首称赞。
再看不远处的彭少恭，一张脸青红，正死死盯着江莫尘。心中虽怒，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发作，脸上强挤出一抹微笑，起身道：“诚郡王，你我无仇无怨，何来杯酒释恩仇？当日翠华山不过一场误会，后来在擂台上也是我技不如人，怪不得郡王爷。擂台之上拳脚无眼，若非您手下留情，恐怕我在床上至少也得躺上一年半载。郡王爷的恩情，我可一直铭记于心！”
江莫尘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自然听得出彭少恭言语之中的恨意，不过他并不生气。这番言语的挑衅，反而让他觉得彭少恭有几分可爱，至少不会将心中的恨意隐藏起来。
李屯非峥纫簧溃骸王弟，时候不早了。”
“多谢殿下提醒，臣弟这就入座。”
一旁的彭长青看了一眼太子，目光又落回到江莫尘身上。两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彭长青传音道：“明日未时，天香阁一聚。”
化气为音，这可是忘尘七重才能办到的。感应天地灵气，化气传音，破尘乃至。
江莫尘怎么也没料到，彭长青一介书生，竟有如此高深的修为。惊骇之余，心中更是多了几分谨慎。两人目光相撞，江莫尘竟感觉到对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真诚和善意，一时间大惑不解。不过，他还是轻轻点头，算是回应。
坐在矮案前，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身旁的人聊着天，看着眼前的食物渐渐丰盛起来。一盏茶的时间，一名黑袍大太监手抱拂尘出现在大殿外。只见他站得笔直，扯着公鸭嗓喊道：“太后驾到！”
闻声，殿上众人赶忙起身整理衣服，跪拜道：“参见太后！太后娘娘千岁！”
太后在大太监的搀扶下跨进殿门，一身红缎凤衣，缀着珍珠的袍脚坠地有声。宽大的袖摆及地，金线成凤，雍容华贵一览无遗。那是一张绝美的脸，虽然有岁月雕琢的痕迹，却更加显得美艳不可方物。发髻上两支金缕双凤火玉含珠钗，垂下飞星羊脂玉灵珠，灵韵流转，光华涟涟。
太后缓缓走向殿中的凤椅，待她坐定，殿下众人皆收眼底。扫视一周，目光不留痕迹地停留在江莫尘身上片刻。
“平身吧！哀家今日宴请京中才俊，却让大家久等了！”
闻言，众人再次叩首道：“臣（学生）惶恐！”
太后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道：“诸卿家不必拘谨，请入座。”
闻言，众人碎步入座，显出几分小心谨慎。大太监的公鸭嗓音再度响起，宫女们依序托盘而入，不一会儿众人案前便满目丰盛，香飘四溢。一侧乐手吹拉弹唱，舞姬翩翩而入，长袖飘扬，舞步曼妙，好一曲凤舞霓裳。众人听得陶醉，看得入神。在座诸位皆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眼前一片胜雪肌肤，不由得心生靡靡之意。
曲音入耳，心神跌宕。江莫尘赶忙默念清心咒，运气凝神，这才稳住心神。环看四周，见众人如痴如醉的模样，不由得心生几分谨慎。他低头向高位上的太后瞄去，却对上了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赶忙将头垂得更低。
太后在看他！
想着季微暖的话，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宴无好宴！不过刚刚开始，已经觉得压力如山。目光不动，手中持着的酒杯不动，看似沉稳的少年，心却已经乱了。
“绕梁之音，曼妙舞姿，王弟为何心不在焉？”
李那嵊锶攵局遄琶纪非啃Φ溃骸安宦鞯钕拢嫉芡蝗桓雇矗赡茉缧┦焙虺曰刀亲恿恕！p>李读艘幌拢厦厍械溃骸巴醯芪尾辉缢担终獗阗髅魈螅屯醯艹龉！p>“殿下，不可！”江莫尘急忙拉住李鄙溃骸俺嫉苋桃换岫秃昧恕！p>虽然腹痛的理由是胡诌的，不过眼下江莫尘确实真的着急了。随着曲乐舞姿渐入佳境，隐藏在血液中的那缕妖族血脉竟隐隐出现爆发的迹象。这其中的古怪，应该就是那个坐于高位的女人整出来的。
李a艘簧牧伺哪侵宦湓谑直凵系氖郑溆衽宓莨矗溃骸按饲熳甭一昵醯苡涤幸话胙逖觯匀槐瘸h烁苡跋臁u饪橛衽逵心窆πВ冉韪恪！p>江莫尘看着那张真诚的笑脸，道：“多谢殿下。”
握着玉佩，手心传来一阵温热，血脉中那股暴动随着玉佩中传出的力量渐渐平息。他相信李丝潭运暮靡馐钦娉系模步鼋鍪谴丝潭选v劣谖位岚镒约海峙潞透咦夏俏挥喝莼蟮呐擞泄亍p>如此看来，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歌舞依旧，心渐渐宁静了。一曲舞罢，众人神色留恋，亦是不舍。
抬头看向对面，发现彭长青正看着他。心知那份关心做不得假，含笑点头，投去一份善意。这大殿之上没有被歌舞所扰，除了身旁的太子和高位上的太后，恐怕也只有对面那位儒雅青年了。
太后目光一扫，举起身前酒樽，和颜道：“哀家敬诸卿家一杯。”
众人赶忙举杯起身，恭敬之中还有一份敬畏和荣耀。江莫尘同样饮尽满杯酒，落座之时回眸望去，太后脸上虽有和颜，却无悦色。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一览无遗，让人心生敬畏。
殿内安静的有些压抑，良久，太后问道：“哀家今夜设宴，诸卿家可知为何？”
闻言，众人相视而望，却无人应声。江莫尘侧首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执グ干暇崎祝种赣薪谧嗟厍米牛苛采瘢膊恢谙胱攀裁础p>今夜的赴宴者五十七人，皆是京中各大学院的青年才俊，天赋极高，少年时便名满京城者比比皆是。天机阁所出的摘星榜和文渊榜上，在座之人上榜者便有四十三人，剩下的十四人也都是王公贵胄。不过，殿中满座，却都是铮铮儿郎，无一女子。
江莫尘沉肩往李砼钥苛丝浚纳实溃骸暗钕驴芍危俊p>李醋怕隹停衩氐男ψ牛崆嵬鲁隽礁鲎郑骸盎樵肌！p>太后设宴，为谁？答案呼之欲出。
昼间十里亭诗会上，江莫尘大闹一场，打伤萧煜。本以为一定难逃责罚，却安然无事。闻李党瞿橇礁鲎郑闹幸汇叮豪钼┖拖綮系幕樵寄训烙斜洌p>不等他细想，便听人问道：“诚郡王可在？”
抬眼望去，正对上太后的目光，赶忙起身：“臣李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抬了抬手臂：“诚郡王不必拘礼，坐下答问便可。”
江莫尘躬身叩谢，端坐案前，等着太后继续提问。
“你可知哀家今夜为何设宴？”
“臣愚钝，禀请太后明示。”
他低着头，却清晰地感觉到一抹怒意从帝阶上射下。
“愚钝？”太后笑道：“哀家看你聪慧过人，哪里有愚钝的样子。今日十里亭诗会，你做的不错。”
话音刚落，殿上一片诧然。众人皆看向江莫尘，带着几分好奇，几分不解。
十里亭诗会上的事情他们已经听说了，关于诚郡王暴揍萧老幺这件事上，有人拍手称赞，有人沉色担心，自然也有人幸灾乐祸，巴不得看到这位初到帝都的诚郡王和萧家死磕。无论心怀善意还是恶意的这些人，在这件事情上都会认为太后一定是站在萧丞相一边，就连李捕源松钚挪灰伞k耄笤频缜岬囊痪洹阕龅牟淮怼憬腥说纳柘肴檀蚍h绱丝蠢矗褚怪缦娜肥俏烁ぶ髟裥觯疵挥邢衾乡凼裁词露恕p>没有人明白太后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众所周知，太后和萧丞相是同盟，两人一直希望靠着李怡雪和萧煜的婚事让这个同盟变得更稳固、更牢靠，这样的同盟不仅仅关乎着这个庞大帝国的命运，更关乎着帝位的更替和权杖的执掌。自从陛下登基，太后和陛下看似牢不可破的同盟已经支离破碎，萧丞相便是太后手中的最后赌注，只有这位手握权柄的大唐丞相和她站在一起，她的地位便会牢不可破。如此一眼便能够看穿的局面，她为何要舍去？
大殿中摇曳的灯火，从大殿门外吹进来的冷风，还有那些身穿铠甲手持利刃的侍卫，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人们从温歌暖舞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这个朗月当空的夜晚是如此寒冷，如此诡肃。
跪在大殿正中鲜血一般的红毯上，江莫尘一直在思考。虽然只是瞬息，但在他心中却是无比漫长。
抬起头，迎上那道如剑的目光，微笑道：“太后说臣做的不错，那便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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