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昆嵛碎 > 第十五章 落花

??围在漫玉坊门前的禁军三两成队,挡住了外层熙攘的人群,大半个街坊人头攒动,却莫明这座酒林烟花之地又是为何被官兵团团围住。走到人群的前头,高离霍墨玉般的瞳仁不禁一跳,眉宇间闪匝过的一抹惊煞,也在短短的瞬间隐晦了下去。虽是一襟素衫,这群常年逡巡在长安的禁军倒是一眼就能辨出来者的身份,忙退到一边让出一条道路。

    “我来......”,高离霍深知正是统管长安犯科事务的大理寺在彻查案件,还想着该怎么说才不至于太过贸然,突然看见掌管京兆府的姜镇澄低头疲然地跨了出来,便上前主动打了个招呼。

    科举出身的姜镇澄方接任未久,素来以敏查刚正闻名,接到手上的案子都要亲手查勘,这般天生的犟倔纵是世家权贵也不余留半分回旋,因而与各个阵营的势力颇有摩擦。他抬起头来,皱着两道短粗的眉毛摆手示意,便是让手下行动入内收拾,接连着拱手施礼的语气还算谦顺,“梓王殿下竟会屈尊此地,京中事无巨细,果然都逃不开殿下的慧耳”。

    高离霍的目光幽幽闪动了一下,“能惊动京兆府如此架势,想必姜大人此次接手的是一块烧红的炭球吧”。

    “在里面......”,姜镇澄无心地以手势指明了方向,突然才觉得这样太过推唐,补充道,“坊中一名女子暴死在琉霓亭中,及我等赶至时凶手已然夭夭而逃,殿下可是有所线索而来”。

    “不是”,高离霍回头看了他一眼,感到一阵错觉似的颤动,心绪渐渐沉了下来,“仅为应赴美人花约,素闻漫玉坊中珍有琴技名满京城者,清音赏翠,斯情斯景才算人间乐事”。

    “啊?殿下指的正是......”,姜镇澄浑身怔了一*,等他反应过来忙急急地追了上来,跟着高离霍翩扬的衣袂嗫喏了半晌,却是把路引向了已然警戒封锁起的琉霓亭。

    这座精巧别致水轩在湖心缥远尔立,弯弯曲曲的只连同了一座曲桥,若是换作往日月光莹白时分,香远溢清中恰是皎如珍馐玉螺。而此时游目四周,淡淡的夜风中丝竹声乐哑然,沿着曲桥朱碧砌栏贴着明黄驱邪的符绸,来来往往的丫鬟捧着一盆盆灰烬余烟的熏炉,焚烧艾叶后堆堆重重的瘴气如潮,却也揩抹不掉依稀混杂的血腥味,亭中那个被抬起的蒙着白布的担架,仿佛盛开在夜幕下那株绚目的夜昙,无数花瓣溅落,斑斓霍撒在冷去的夜空。

    “抛却倾动京城的名气,莘姑娘也不过是寻常底层百姓,手无缚力也猜料不到自己的命数,真是可怜可惜”,姜镇澄颐声一叹,摆手示意周边的官兵放下担架退下。

    “那其他人呢,还有没有受害者”,高离霍缓缓地闭上眼睛。

    “这倒是没有。我接到讯号赶来时,并没有任何打斗的场面,彼时琉霓亭并无商客租包,自是空无一人,四围湖面甚阔兼加柳荫掩映,所以尚无发现目击之人,这与坊中的账单也是相核实”。

    高离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甚是冷冽,“那依你所言此事仅且一桩无从下手的仇杀?”

    姜镇澄怔忡地张着嘴愣了半天,平日里对他悉心笼络的权贵非少,但像梓王这般明明是十分关切,态度却又不咸不淡的却是让人赧恼不起。这般的契阔倒是让他心生了几分恭肃,朝堂大势中钻营权谋者有之,实心社稷者却寥寥,而每一桩蒙血的污痕没有挖出理清,对自己都是煎熬与折磨。

    高离霍强忍下了喉间的叹息,莘檬自幼孤苦,纵是青女素娥般的娇妍才情,竟就此陨作北邙乡女,四周波声微荡,孓立在湖心隔着一弯水外的世界竟像是异常的遥远,神思恍惚在一片沉寂中虚脱得可怕,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翻动了心底最深的寒意。

    片晌的静默后,高离霍不愿在这层上多想下去,曲踞下身子,由额稍向下挑开遮覆的白绫,他的身体不禁一颤,呈现出的羽睫柔和明静宛如睡颜,四周干风消殆,落叶的盘旋和枝间的鸟鸣只是偶有的摩擦,大抵都是在这片澄澈的凄美中不愿惊扰。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推下,异样的温柔下,她身上浸透衣襟的蔲芷的熏香行云流水般流淌而出。忽而他的眉宇一沉,神色冷峻地停滞在了右腮两道凝红盘桓的血痕上,青丝瀑布倾垂也遮掩不尽那几道毒蛇缠绕般的划痕,量算起力度深浅,倒不像是剔薄如纸的利器所伤,反是寸长鹅黄的削葱指尖更为贴切,而余留在雪肤花容上散发而出的灼焰厉烈,有如罗刹之怨,天女怒煞,令人不寒而栗。

    此刻悠悠传来的打更声,在树枝的窸动中蜿绵,月色雪亮霜寒映照眼睫,却似乎涤荡清了所有雾霭,留得一片清亮,高离霍的身子瞬间怔是一僵,旋急完整地掀开了包裹的白绫,顺着沾染得殷红的衣裳找去,却见唯有双臂脉搏处有如焦灭的烛芯,可以想象出其招式的突促凌厉,刺激得腕筋急剧收缩,便是血如泉涌。仅是一眼,高离霍醺黑的瞳仁惊兀一跳,手指慢慢用力握成了拳头,脸颊的肌肉在紧张和疑惑中闪过痉挛。

    这般熟悉掣电之势的扼握,在不曾有过纹丝反抗的尸身上铺张遗露,如果说这样的袭杀并不左出意料之外的话,妆容残乱的玉颜上横竖相错的血痕,更像一张慢慢收缩的网,寸寸绞紧了他的内腑。周围越是纯粹的寂静,越是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夜风吹拂下砰砰的心跳,起伏吐纳......

    垂首叹息间,高离霍的眼角视线边缘隐隐掠过一抹身影,伴着手中光影脓黄拂舞的灯笼,踏碎凌波迅疾而来。绰绰气旋扑面而来,高离霍迅即抬手把白绫再次密实地覆上,在那个褐黄的身影停落前已是翩然站起,清肃的容颜上仅是默然。来者茶色的瞳孔正如一把锋利的匕首闪烁着噬血的光芒,高离霍把手掌俯在他的肩上,微微用力,凝滞在地上的视线伴随着火燎般的抽颤,显然已是知晓了几分。

    “你还是别看了”,见锗柱六试图要低身掀起遮覆的绫缎,高离霍低声阻拦,“我们已经来晚了,但檬儿天性冰洁,想必也是不愿让你看到她此般的支离惨淡,且回护她最后一次吧”。

    锗柱六的手指已经捏住了绫缎的一角,咬了咬牙变作攥拳紧紧地抠住手心,一绢缥纱本是薄如无物却又重如千斤,而她的面容无论看与不看,就同隐匿在心底多年的东西一般,何曾有过半分改变。他扬起头,火辣辣的眼角竟是润泽,涌上喉腔的千钧言语,碍于身后杵立的姜镇澄,硬生生地忍作了牙缝狠狠的磨龇。

    倒是摊手默然良久的姜镇澄脸上再次挂起讶异,将疑虑的视线转向高离霍时,却见他的唇边抿出如铁的线条,心知来者与他并非毫无来往,而如此凝重的气氛下又不便再作问。恍惚过神来时,忙随着高离霍身影消失的方向紧紧地追去,微胖的身形未及走近已是气喘呼呼。

    拐出曲桥,高离霍才凝滞住了飞流的脚步,尔然回首目光的焦点落在了晦深的漆黑中。在亭子外沿沾满夜露的草地上,瘫坐在那里的锗柱六鬓角散落双肩,衣扣褶皱凌乱,一柄寒若秋水的长剑斜斜地插在地上,映照出他的面色如蜡。冰冷的月光银纱般淌罩下来,他只是紧紧裹着白绸揽着怀中的人,万分珍爱的一动不动,仿佛唯恐惊醒了她,算起来这也是头一回,她安静地在他的怀中睡得这样沉,任他拥抱摩挲。这么多年啊,这么多年,只因将她的心事读得太深刻,一个如此杀伐凌厉的人终是收起自私,在路口矛盾和徘徊。虽然他也深知自己奔走效命的主子可以且愿意促成这段月圆,但即使颠覆乾坤他也会讳口不提,因为他更愿意她得到的,是心之所向的皈依。

    “敢问姜大人......”,高离霍目光深邃地扫向一旁怔立的姜镇澄,语调平淡,“死者腕节俱碎,筋骨寸断,本应是痉挛抽搐,五腑郁血凝滞。而如今观其表象却是肤色玉润如常,肌隙紧缩,溅出的血迹也是零稀,分明已是有人捷足赶至,试图封穴止血挽其性命,奈何伤势过重运功秉息也是徒然”。

    姜镇澄瞳仁兀跳了一下,忙施然颔首,“国舅乔侯的长公子确是在我之前已然闻讯先登,乔公子身率武功精强的捕快十余人追缉凶犯,却是在京郊的草场被烟雾突袭,至此迷了踪迹”。

    高离霍睫下眼波暗动,没有接连着发问,国舅府的大少爷乔俨自幼被视为袭承爵位铁定的人选,论起军务琐碎自是历练不少,然其对于这些刁技套数,却未赶及其接触江湖的胞弟乔崇焕。而令人凉背瑟飕的却是,乔俨军中所率将士都收编于太尉的麾羽之下,加上乔家和孙长韦素来亲近,眼前的形势已是迷雾般交错笼绕,通过杀手的招式来者或以隐现端倪,原以为本与此局无关的孙长韦却又锋牙暗露,搅塞得像一团乱麻般。

    姜镇澄看他神色如冰,怔忡的眼神不禁肃然起来,“不知殿下又有何见地,难道......”

    “对了,你也别太大意”,高离霍截住他的话头,“要想查清此案必须找到大祸的起端,即便是普通的恩怨仇杀,也决计不能让其在泱泱大魏的帝都条生事端,而逍遥律法之外。在证据确凿之前,我们也只能是从着露下的痕迹加以揣磨,顺沿蔓藤的指引步步走进后层,目前就此齐序未乱的案发现场你可有何觉察”。

    姜镇澄几近脱口而出,“行凶者手段凌厉,步步简劲扼要以求致命,那便是要从死者平日里的恩怨追查起”。

    高离霍眸中微亮的光芒约动了一下,神情仍是凝重,“你说的固然没错,作奸犯科之事往往从其手段中可以得到他的需求,正如你提及的身法简促方显其意在取其性命。只是一些不同往常窸忽的变动才能更显本心,如是纯粹的快意杀仇,为何还要在死者的面部徒增催残,要知道在人声喧沸的歌舞坊中,每多作片刻的停留都是甘冒着身迹败露的凶险“。

    此处的疑点堂皇明显而关乎心思的缜密,姜镇澄第一反应是要反驳,可是突然又发现自己的辨辞是何等苍白,便不由得愣住了,手指悠悠地在身旁的石栏上敲动着,细细一想,眼中的黯然也渐渐澄澈起来。

    高离霍的眉睫一颤,心头突然闪过一抹隐堵,缓了缓仍是安稳地道,“若是再细加分辨刻划在面部的指痕纹理......”

    “那凶手则极有可能是个女儿身”,姜镇澄拍手断言道,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身为漫玉坊的当家红牌,莘姑娘的美貌著称京城,那这背后兴许是一篇红颜争妒的故事”。

    高离霍眼帘低垂,凝望着波色荡漾的晦碧,心中暗暗垂息却没有再反驳。忽而抬首却听到清寂的坊中传来踢砸之声堪堪不绝,沉厚的辱骂声和女人的叫喊声接连传来,仓促之间,高离霍未及多想,展臂已是圈住姜镇澄的腰,带着他运气一提,接连几纵迅疾向事发的方向奔去。

    骚动的现场却是在漫玉坊的大厅,幸而因为黄昏时分的血案,已是屏退官客撤下繁华浮艳的景象,事态的影响才由此控制到极低。中间那个东杂西摔的青年,显是怒焰硝硝燥急难耐,抡手一挥,案上青瓷供养的兰花哗啦啦已是晶碎一地。

    “付公子......”,当家的尤妈妈心急如燎,却不敢近身去劝,只是低声地说着,“如今闹出这样的风浪我也想尽早过去啊,但这是官爷们的安排我也奈何不了啊,你还是先消消气吧”。

    双脚轻声踮地而落,高离霍漆黑的瞳孔前逐渐蒙上一层淡淡的寒冰,眼前这个衣着光鲜的纨绔模样并不算难看,但行为的狂暴实在让人难生好感。其实京城中大多贵族公子都是教养良好,像付玉冲这般不顾矜胄身份的大打大骂的恶形也是理所不屑。论起由头,这付玉冲的父亲付荣一生宦海浮沉,花甲之年方腾达官至提刑司主簿,一生苦读圣贤,对独子自是放纵娇溺,未免疏于管教。

    姜镇澄环手掩嘴一咳,朝高离霍侧过身子低声道,“付公子是莘姑娘接见的最后一个客人,时值莘姑娘正在为他劝酒,却贸然而出以致殒命。无凭无依下碍于付公子矜贵的身份也不好公堂审讯,便只出下策将其暂时扣留,不料竟是忘了时辰”。

    听及缘由,高离霍皱起的眉头才稍稍舒缓,而尤妈妈到底是欢笑场上执掌多年的人,侧目瞟了一眼来者,立即挥手示意阻拦付玉冲的护卫退下,唇边很快挂起了一抹微笑。而正当尤妈妈手帕一甩,扭肢娇笑着向姜镇澄走来时,付玉冲已是率先一个箭步赶在前面。未待众人反应过来,他已是伏维在地,眼眶潮红,“梓王殿下,你要替我做主啊,我本只是在包厢内和莘姑娘猜酒行令,对其后之皆不知情啊”。

    高离霍定定地瞧了瞧他满溢晶莹的眼睛,声音只是浅浅淡淡,“莘姑娘踏出厢门前向你讨要过一段苣蜡,剩下的半截你可还存着?”

    若是难以诸证自己的清白,摊上一桩杀人血案便是位居再大的官爵也难以理清,瘫软在地上的付玉冲已是面如土色,本就草莽的性子哪还由得及寻思高离霍的话意,口中只是语无伦次,“有......我有......我有”,便接连瑟抖着双手奉上一个精致彩绘油纸包装皂荚大小的方块。高离霍的视线停留在他惨淡的容颜上良久,才缓缓收回到下垂的羽睫中,敛袖抬手接过付玉冲恭呈于掌心之物,轻轻地挑开外层的油纸,露出的那段明黄的莴蜡,捻手夹在两根指缝间,又是片晌,方才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草草地原装裹好放回他的手心。

    “那你可还能记清莘姑娘是为何踏出厢门的”,高离霍俯身拍了拍他的肩,温醇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是......是坊中的宓姑娘......传唤走的”。

    “宓姑娘那个时分可是要赶着场子出大厅跳舞的”,尤妈妈不由得扬声分辨,略带哭腔中盛满惊惧,“付公子你是官宦家出身自然不怕,这种事要是再和我们扯上关系我们怎么担当得起,我的漫玉坊算是......完了......”

    付玉冲这时稍稍清醒了一点,披散着头发站起来,一个激灵高声道,“我并不意指宓织奚杀了人,但她把莘姑娘带出包间,我就不信热闹的厅堂中没人能打个照面”。

    此时的场面又是一片噪乱和喧闹,一片狼藉的地上瘫坐的人,都是一双翦水润眸,满面惊慌。姜镇澄不禁脸色微变,心头咯噔一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已是沁出细汗,只觉得身边的高离霍好像低声说了几个什么字,以为声音小,虽只是隔半步之遥最初都拿不准有没有听对,侧过头来只见对方双睑低垂,神色安静毫无复述的意思,恍尔说道,“付公子今日之事算是本官疏忽,他日定当亲自登门道歉,还要劳烦请出宓姑娘一叙”。

    付玉冲怔是颤颤地抬起头来,倒是他带来的贴身护卫头脑更清醒,忙蹲下身拉住他往外跑了。对于这样的吩咐,尤妈妈讶异地张着嘴愣了片晌,看到姜大人似有燎怒地皱起眉头,才赶紧应诺了一声“是”,快步退下。

    片刻之后,大厅的帘后出现了一绺粉色的裙裾,半支莲大的绣鞋微步生尘,停顿了片刻挑开丹红丝绒所制的垂幕缓缓地走了出来。比起先前莘檬的红袖殷勤,宓织奚倒更像是漫玉坊中千金难求的美人,此时除下外罩流苏幂离的身子,莲步乍移若飞若扬,未曾敷粉涂朱的素净反更增生了一种楚楚的风韵,玉肌雪肤,素衣荆钗,柳眉凤眼下隐隐的泪阑,曲身施礼,莺语低婉,越发显得端凝的娇弱。

    “殿下,殿下,你要去哪里”。

    动人心魄的佳人方迤迤走到面前,高离霍的身形已是惊鸿一闪失了踪迹,这回跟在后面大叫的姜镇澄便是一阵心惊,含糊不明难道自己琢磨错了意思,急步走到茜纱窗前往外看,只见那袭皎白的身影凝滞在了院中,月色融融浸透在清俊眉宇间,空有拂之不去的清肃。姜镇澄的体态笨重行动缓慢,促步走出挡在高离霍面前时,已是气息不平,剧烈咳嗽起来难以说话。高离霍未免有些心软,不再强行离开,忍住了情绪的翻滚,一手俯按在他的肩上。

    “殿下你意指如何”。

    高离霍回手抽出佩身的长剑,雪亮的寒光映照眼睫,屈指弹向剑刃,颤出清越龙吟,恍尔淡淡地将头侧过一边,“姜大人是社稷之臣掌管京中要务,自是心如明镜,至今端倪初现,便是要委靠姜大人明察,我又何计再插手干涉”。

    “什么”,姜镇澄全身一怔,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有什么反应,“我本是视那浪荡的付玉冲为切入口,殿下如何此般草率就放了他”。

    “他虽然言语轻薄遭人厌恶,与此事却实不相干。莘檬右手的手心留有苣蜡的残渍,而且依稀印出鎏龙纹理,此般苣蜡只有官晌派发,寻常坊间任出重金也置购不到。按印迹出的尺寸来判,她跨出厢门前应是忧心暮夜晚归,便向身畔的付玉冲讨要了一段苣蜡兹备照明,而抑或是思量到外出时间不长,所以仅取半截。像这种炎浈的天气里,凡携苣蜡而出,它极易层层汁状微度化融,而付玉冲存有的那半截尚是**,其不外乎雅厢内一直有奉置的冰块制冷,也诸证出他未曾尾随踏出包厢“。

    姜镇澄凝注了目光,在虚泛的夜色中细细地思虑了很久,身子往左侧的那堵朱墙上一靠,松开了一直绷紧的背部的肌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那殿下的意思是问题出在宓织奚的身上?”

    高离霍剔薄的唇上暗华流转,动则是冷冽,“权贵出没的漫玉坊修砌精良,处处簪铺考究,唯有琉霓亭下还余留一片略微芜杂的草地,以衬景致清幽。而宓织奚的裙裾下竟是沾有苍耳的刺果,鳞羽大小兴是连她都没有觉察,因而没有拂掸去细细回想起来琉霓亭滨近水泽处确有几株苍耳,这些琐屑姜大人大可加以查明”。

    银纱流转,沙漏一点点在逐渐晦暗下的月光下更佚着光阴,高离霍素衣白马,蹄声哒哒已是碎零在了幽远的青石板路尽头。姜镇澄裳露讷立在这片模糊的黑暗中,无边无际的绞陷,四处纷飞迷乱的花瓣,交织暗香的碎片沉去,他或许看破的只有宓织奚出现时,高离霍蓦然难抑的冲冠,而更多的真相只如这广袤的天幕下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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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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