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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车开进江里。” 林景颜愣了愣。 林然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到让人很难意识到他说的是句多么不得了的话。 江水平波无澜,倒映着泱泱夜色,死寂沉沉,就如同林然的眸子。 心脏一瞬间被揪紧,无法呼吸,亦无法排解,她紧紧攥着那幅画,手指被画框勒得生疼,用尽全身力气平静微笑,说:“林然,我记得你不会游泳。” 是的,他不会。 林然把车停了下来。 夜晚的路旁,冷清而渺无人烟。 谁也不知道他这四年是怎么过下来的。 所有的情绪都被藏的恰到好处,身边的人都说他成熟了,然而这样的成长却并非毫无代价。 *** 四年前。 得知林景颜的离开,他在房间里枯坐了近乎一整天,没有去追。 比起她决然离去,更让他无法释怀的是那种被林景颜放弃而升起的浓浓无力与挫败感。 让他甚至无力去追。 追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就像前一次他让她放弃了去别的城市的想法,她选择留下了,然而一切并没有好转,反而让隔阂加剧。 他无法强大到让她安心,又或者他们的感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深。 无论哪一种答案都让他沮丧至极。 他甚至想起了那个离他而去的亲生母亲。 当年他漠然看着他母亲离开,仿佛已经麻木了并不在乎,然而眼睁睁一次次看着母亲抛弃他和父亲远走,那样的不安感到底在心底深处埋下了种子。 迟早会被人放弃,他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他颓唐了几日,理智渐渐回炉。 林景颜不会突然离开,这一切肯定与他父亲有关。 而林深直截了当就承认了。 林宅里。 “是我让她走的。” 林深安稳坐在长沙发上,手里端着色泽剔透的茶碗,声音淡淡,“你母亲回来了,我打算和她母亲离婚,她怕你许阿姨受伤,作为交换她选择离开。” “你怎么能……”他为自己父亲的厚颜无耻所震惊。 林深低头品了一口茶,笑道:“说到底还是你无法留住她,扪心自问,你看起来像有男人担当的样子吗?光靠拍那些可笑的东西,就以为自己能负担起一个家了?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她也迟早会离开你的。” 林然冷冷吐字:“就像……母亲离开你那样?” “你说什么?”林深挑眉。 “我说难怪母亲会离开你,刚愎自用,冷漠无情,自私自利……就算她回来,也迟早会再次离开你。” 大概林然这一生的刻薄都在此刻用光。 “……你凭什么操控我的命运?就因为我是你儿子?那你放心好了,没有人会给你养老送终!” 他摔门离开。 不肯承认,但偏偏被林深说中。 浑浑噩噩的时光,他拼命努力,想要证明自己并非没有能力给人安全感,拍照、录唱片、参加活动……用工作来麻痹神经,甚至专门挑选一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填补多余的空闲时间。 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林然却发现,自己连个目标都找不到。 他很忙也很辛苦,过去坚持下来唯一的动力,只是能在回家的时候,看到林景颜的容颜。 如今连这个愿望也无法达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碌些什么。 就连他的经纪人都说,林然你这样不行,超负荷工作状态太勉强了,好好休息两天再来吧。 然后没过过久,他接到了通知,这间房即将被转售,他需要搬出去。 收到消息的时候,林然正在发高烧,雪上加霜,晕沉到连温度计的刻度都看不清。 如果不是正巧接到李朝言打来跟他说毕业时间安排的电话,察觉到不对给他带了退烧药,他可能会在房间里一直烧下去。 在林景颜病的时候他可以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却在自己病的时候,连包退烧药也懒得买。 毕业证拿的仓促,毕业旅行没有参加,据说他的导师一提到他,就开始唉声叹气。 然而,也许是触底反弹,林然反而没有再那么消沉。 慢慢振作起来。 在那一年的最后一天,他接到了管家打来的电话,林深住院了。 他到底还是去看了他。 之后,林然付了高额的违约金,回头去接手了林深的工作,一天比一天更沉稳,一天比一天更冷静,他父亲也绝口不提再给他介绍相亲的事情。 *** 四年时光,一晃而过。 他不是过去的林然,林景颜也不是过去的林景颜。 错过的,终究弥补不回来。 “是的,我不会。” 林然笑,车窗外的风一缕一缕吹动他的额发,却无法真的吹散那些挥之不去的念头,他解开安全带,按住林景颜的手,缓慢地俯过身。 掌心温热,一根又一根的覆盖上去。 林然过去就很喜欢分别时在车上吻她,那些吻冗长温柔又甜蜜,以至于时隔这么久,林景颜身体的记忆还能清晰回想起那时的幸福感。 甜美到让她神经被麻痹。 “……不抵抗么?” 林然的唇翕动,吐字,温柔又平和。 林景颜才猝然反应过来,林然已经近到了不合适的距离,荷尔蒙的气息四散,无孔不入地提醒着她,他们的身体曾有多契合。 “林然,你……” 她想推开林然,林然却已经先一步撤身。 “你放心,我不会吻一个有夫之妇,也不会真的把车开进江里。”林然笑了笑:“比起你的一走了之,已经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四年我都过下来了,现在又算的了什么。” 一句话将林景颜拉回了现实。 当初说好要坚持,却一走了之放弃的是她。 明明已经坚持了这么久,转眼一切成空。 林然真的不怪她吗? 那就像横在两人之间的沟壑。 她一瞬僵硬。 林然重新发动车子的引擎:“我会把你平安送回去的。” 车一如既往开的平稳。 他取出一支手机丢给林景颜:“留个联系方式。” 不等林景颜开口,林然又补充:“就算不是情人,也至少是亲人,能帮到忙的地方,我决不推辞。”顿了顿,他又说,“我给许阿姨也留过联系方式,不过她一次也没有联系过我,我现在……能做比以前更多的事情,用不着跟我客气。” 她母亲开不了口,她又何尝能开的了口。 林景颜把手机递还给林然:“我刚回国,新手机还没来得及办。” 这当然是谎话。 林然毫不意外的接口:“那这个手机你就拿着,手机号也是新的,我没有用过。”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 “你可以不用它。留着,或者丢掉都是你的选择。”林然温声道,“那上面有存我的手机号。” 的确是成长了,声音还是过去的那个林然,温柔的仿佛淙淙流淌的溪水,可偏偏温柔里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把选择的权利丢给她,然而选项却只能由他来出。 如果是过去的林然,她拒绝,他大概也就不再勉强下去。 比较起来,她反而因为这四年过得太安逸,性子温存下来。 下车前。 林然说:“下次再出门的话,换条裙子吧。” 林景颜愣了愣:“怎么了?不好看?” 他摇了摇头,说:“裙子很漂亮,但并不适合你。” 纯黑的鱼尾裙显得神秘而高冷,搭配上同色系的饰品,艺术家气息浓郁,却少有生活气息,商周特地让她往这方面靠拢,晚宴上她说的话还不超过十句。 林景颜笑笑,没有回应他。 路灯昏暗。 她提起裙摆快速下车,高跟鞋响声清脆,像十二点钟响匆忙离开的灰姑娘。 “景……林景颜……” “嗯?还有什么事?” 她回头,林然坐在车里看着她,窗外落下熏然的光,只能看见他牵起的嘴角,眼眸则沉在一片黑暗中分辨不清。 “……没什么。”他说。 林景颜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只留下副座上那副孤零零的《别离》。 他握住了利剑,却再也无力拥抱爱的人。 *** 林籽安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林景颜跟许如琪商量之后,还是决定让她来林景颜所在的城市念幼儿园,师资教学资源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她也确实需要好好和女儿相处。 小女孩虽然对外婆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坚定的握住了妈妈的手。 “我还是想陪着妈妈,外婆对不起啦……” 对此,许如琪不禁又笑又叹。 临走前一晚,许如琪特地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诱惑着对林籽安说:“外婆走了之后,就没这么好吃的菜了哦。你妈妈的厨艺可一直不怎么样的……” 林籽安倒真的思考了一会,才鼓起包子脸决然道:“妈妈做的再难吃我也不会说出来的!” 林景颜在一边汗颜:“妈,其实在国外三年,我的厨艺还是有进步的,不至于这么惨烈……” 许如琪抿嘴笑:“那就拭目以待了。”转头对林籽安,“安安,回头吃得不好,记得来找外婆,外婆随时烧给你吃。” 林景颜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莫名想起很多年前,有个人的厨艺好到令她赞不绝口齿颊留香,明明是个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却比她母亲还要精通厨艺。 在国外时,她也学着他做过一些简单的家常菜,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也做不出他菜的味道。 她清晰记得那滋味。 尽管分别前,他其实已经很少下厨了。 洗完碗,先把安安照顾上床睡觉。 刚带上门,就看见许如琪站在客厅等她。 “怎么了?妈?” 许如琪的眸光有些歉疚:“有些事,我一直想跟你聊一聊。” 二楼阳台的风微凉,空气里飘着浅淡的花香。 “妈,你说吧。” “对不起,妈妈现在才跟你说……当年的事情我一直很歉疚。现在想想无论如何当时我的态度都十分欠妥当……” “原来是这个。”林景颜笑得很轻松:“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许如琪有些欲言又止:“……我是想说……你如果真的还放不下他……就去跟他和好吧……林然是个好孩子,当年我脑子一直没转过来,现在……” 林景颜滞了一下。 “谢谢了妈,不过……”她趴在阳台栏杆上,眼眸放空地看向远处,“我亏欠他四年,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和好吧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更何况……他那边还有林深。” 听见林深这个名字,许如琪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她终究没有继续劝说下去。 给林籽安办好入学手续,林景颜的生活也算安顿下来。 有时候林景颜都庆幸自己的生的是个女儿,贴心又好带。林籽安虽然性格活泼,但听话懂事,乖巧起来和她父亲一样,沉稳而让人放心,交代她的事情从来不会忘记也不会做错。 她原本以为生活就会这么继续下去。 直到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她在校门口看到了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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