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叶眉一定会在三个小时之前推辞掉老板今天布置的晚餐任务,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她会选择在今天早上就称病请假,或者是三天以前就请假。
如果她请了假没有来公司,就不会接到老板的晚餐任务,如果她推辞了老板的晚餐任务,她就不会在毫无防备的时候,看见压根没有想到会看到的人,那么——此时此刻,她就不必这样的惊慌失措。
可惜,时间不能倒流。
一个小时前,她刚从佰廊酒窖拿到了老板最喜欢的红酒。
十五分钟前,她刚把红酒拿到了餐厅。
五分钟前,她正在交代服务员们用分酒器醒酒,远远地就听到了老板周伟的大嗓门,她匆匆对服务员们交代完要点,就微笑着走到门口,准备迎接老板和客人们。而就在包间们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她在老板身旁看到了那个人。
在那一秒钟之前,叶眉压根儿没有想到过,他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不幸的是她看见了他,在看见他的那一秒钟,时间似乎被抽长了,漫长得好像是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她不仅看见了他,还看见了他眼神里的惊讶,和那之后看不明的情绪。
周伟看到叶眉,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一瞬间呆滞的神情,而是眉飞色舞地拍了拍身旁的人:“梁远,看吧,这就是我说过从你们公司挖来的美女墙角,叶眉”。叶眉早已低垂下眼,避开那人的眼神,侧过脸对着老板周伟勉强地笑笑说:“老板你又在开玩笑了,我哪里是美女。”
那人竟然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这时候房间里原本候着的其他人也纷纷迎了上来,叶眉趁机闪避到大门的一旁站着,周伟一边给客人介绍,一边领着大家到了桌边,一番推辞之后,各人终于找到位置落了座。
叶眉没有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她站在门口,机械地催促着服务员上茶水,传菜,醒酒。此时此刻,她大脑里有些混乱:他应该在A市,为什么会在C市?就算他来了C市,他们为什么会遇见呢?
她一直以为,这一辈子他们大概都不会相遇了。即使某一天要相见,也应该是在很久很久的以后,久到她可以释然地跟他说一声嗨,久到两个人可以像老朋友一样聊天,久到他们都遗忘了以前的一切,只剩下回忆里淡得不能再淡的痕迹,表示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但不是现在,不是相向而行得不够远的现在,更不是像现在这样,还没有做好准备就意外地再见,让她猝不及防——像是刚愈合的伤口,忽然又被撕裂,又像是最隐秘的心事,忽然大白于众人,疼痛、难堪……这一切的负面情绪如潮水般翻涌而上,让她下意识地只想逃。
可是她逃不了。
这是她老板的饭局。
叶眉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平静自己慌乱的内心。
她告诉自己,没事的,大不了就是解释一段往事而已。这像是一场赌局,她在赌,赌他并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谈论自己的私事,她也在赌他不愿意让旁的人八卦他的私生活。这么一想,叶眉又觉得事情没有自己原本以为的那么糟糕,她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眼前,她唯一的问题,只是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吃完这顿饭,就是胜利了。
没关系的,叶眉。真的没关系。就当是个——陌生人而已。
大家都还在忙于交换初识或重逢的信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不自然地模样。不,有,应该有,但也只应该有那一个人注意,因为他和她一样,都是这个秘密的局中人——他知、她知的秘密。
幸好,他并没有向其他人传达他们曾经认识的信息。他就像初见的陌生人一样和她碰杯,偶尔插上一两句谈话,更多的时候,也只是安静地坐着,听其他人海阔天空地谈天说地。
叶眉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至少,她不用担心去和别人解释什么了。但那些她以为已经忘掉的记忆和情绪泛滥开来,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她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控制自己去伪装自己。她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更多的时候都是低着头,认真地吃自己盘子里的东西,仿佛那是从没吃过的人间美味,但即使是这样,她仍然感受到一道视线对她有意无意的巡视,别人的欢声笑语似乎都不能阻止她被那道视线锁定,像是被孤立在了一个与世隔绝地空间里,在这个小空间里,在座的其他人都虚化成了背景,只有她,和他,变得格外的清晰。
她顿时如坐针毡,食不下咽。
一晚上的强颜欢笑让她格外地累。
晚餐用毕,周伟要带着客人们去续摊的时候,叶眉终于找到了机会纠正自己今日的错误——她果断地向老板称病请假。因为还有其他人陪着,周伟虽然觉得遗憾,但仍然大度地放她走,自己则带着一群人前往下一个目标地点。
叶眉目送着老板带着一群客人离开,精神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这才感觉到疲倦一拥而上。她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招来服务员结账开发票。估摸着老板他们已经在旁边的KTV唱上了,她才慢慢走出包间,准备打车回家。可当她走到大厅的时候,却被坐在沙发上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吓了一跳。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迅速低下头去,假装自己没有看见,同时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准备快速走出餐厅。而那人,自然是看见了她,在见她头也不回地径自走向大门时,忍不住出声叫她:“叶眉。”
叶眉听见声音,心头一紧,脚步却没有停。她假装自己没有听见,越走越快,眼看就要走到马路边了,却被身后的人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在被抓住的那一瞬间,叶眉其实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是应该装作被吓一跳地说是你啊,还是应该装作坦然地说一声好久不见,或者是干脆大喊有流氓救命呢?但最终,这几个念头都被她放弃了,她忽然就失去了伪装的勇气,没有其他人在,她无所顾忌,压根就不愿意装下去了。她只是使劲地甩他的手,但怎么也甩不开,累得自己气喘吁吁后,这才泄气地说:“你——放开我。”
那人任凭她挣扎半天,也不放开,只是见她安静下来以后,握她的力气才减小了些,但依然没有放开她的手:“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谈谈?”
叶眉眼见着自己挣脱不掉,也不再挣扎了,但依然抗拒看他,径自低着头闷声说:“不知道谈什么。”
“我们可以谈的事情很多。”他的语气坚定而不容拒绝。
叶眉正在觉得头痛之际,手机忽然响了,她用没被控制的那只手翻出包里的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人,犹豫了一下,仍然是划过接听键接通电话,语气却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喂,怀山。”
因为隔得很近,所以梁远可以很清晰地听见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握着叶眉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下,也换来了叶眉下意识地挣扎。
电话那头的男人问她:“我刚下班,要路过你那边,需要来接你吗?”
叶眉连忙应声说好,跟他说清楚了自己具体所在的地方,这才挂了电话。挂上电话以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初秋的空气有一点凉意,刺痛了她的肺,却让她无比清醒。她抬起头,看了看梁远,片刻之后仍是把头扭向一旁,改看着身边的路灯,语气冷淡地说:“你想说什么就赶快说吧。一会儿——我男朋友看见了不好。”
男朋友!
虽然刚刚听到叶眉讲电话的语气,他已经有些怀疑,但是这会儿听见叶眉亲口这么说出这个词,梁远仍然感觉自己像是遭受了一次重击,一时之间心闷头晕,让他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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