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中依旧黑漆漆一片,没了随侍的下人,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晓风从苑外树梢顶吹过,吹落几片树叶,打着卷儿贴在窗沿边,又呼啦一声卷落在殿内的檀木桌旁。
桃华不动声色的忆完她的前半生,感触颇多,偏头对身侧的青年道:“若不是初微将我带到仙界,兴许我也和星归一样,做个和亲的公主,亦或者在不周山上便被魔物撕碎了。不过是早死晚死,死在谁手上的区别。”讲的这些不知他能否听的明白,桃华忧愁的侧目看一眼左手边,本打算问他能听的明白么,待转目过去,又暗暗不解的磨着牙将脑袋扭回来。
她明明记得,青云国的太子殿下方才是站在屏风外头的,她不过晃了晃神,片刻的功夫,他怎的就爬上了她的床,且同她肩挨着肩,亲切的如同对恋人。
她默默的朝床榻里边移动身子,在她同青年之间空出一段距离,方才继续道:“其实我没那么怨他,因为他喜欢瓷颜,怕我伤到她,所以才会出手伤我,若是有人伤害我喜欢的人,我亦会动手的,只不过不会要了对方的性命。”裹紧身上的毛毯子,面色古怪的拧一拧眉头,“不过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没见他娶瓷颜,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感情破裂了。”她满不在乎的抓抓头发,再偏头问青年,“你能听的明白么?”
如水的月色照在青年俊朗的面庞上,隐约能从他的眉宇间看到一缕难过。他并未回答桃华的话,只是怕冷似的往她身边靠一靠,抬臂圈住她的身子,柔声道:“让我抱一抱。”
桃华浅浅的笑了,也没挣扎,僵着身子道:“你是在为我难过吗,不用的,我已经不难过了,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我又得了场造化重新活过来,一跃成为人人忌惮的上神,我不会再去想他了。”幽幽的,像是对自己道:“绝对不会再去想他了。”
青年将她拥的更紧,紧到桃华差点将晚饭用的烧鸡吐出来,他也没松手的意思,只闭着眼道:“若他并非真心想杀你呢,或许他并未料到你会撞到剑上,你从前总是怕死,遇到危险跑的比谁都快,他以为你会避开凉月剑的,他左不过是想做个样子给身后的仙界众仙看。”顿一顿,谨慎的试探道:“如若,如若他从未忘记过你,你可愿重新接受他?”
额前的碎发遮眼,连窗外的月亮都看不全。桃华扭扭身子,垂眼淡淡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他,何况你如何知晓他的心境,少年郎你不用这般宽慰我的,我同他之间,是该断了所有联系了。我如今装作忘了他,是想骗骗自己,面对他时好松快几分,骗的久了,倒真觉得自己已经忘了他了。”
她不能总活在过去,有些事是该彻彻底底从脑海里驱逐。她如今有鱼丸,有桃花坞的百里桃林,再等她找到法子将季霖复活,她珍惜的人都在,如此便十全十美了。她还想帝君作甚。
白裳的青年不置可否,又往她怀中蹭了蹭,轻声道:“别说话,让我抱一抱。”
她别扭的挣扎两下,不满道:“那你也不能这样一直抱着我啊,男女授受不亲呢,何况你我都是正当年华的单身男女,更应该矜持一些,还是保持些距离罢。”
青年抬头看她,似笑非笑道:“明日你便要嫁我做太子妃,难道你忘了?”
她侧首道:“你我都清楚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你不喜欢我,我亦不喜欢你,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做场戏给旁人看罢了。”
青年不在意的窝在她身边,双臂仍然紧紧揽着她,没有松开的迹象,“名义上的夫妻也是夫妻,我只想抱一抱你,夫妻之间,抱一抱很正常。”
她贪恋他身上的香味,熟悉又亲切,令她没来由的想好好睡上一觉,犹豫了片刻,不情不愿道:“……那就让你抱一抱,这是一个友情的拥抱,我是看青年你太可怜才让你抱一抱我的,唔,你笑什么……”
青年弯起的唇角弧度正好,敷衍道:“想笑。”抬臂宠溺的摸一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明日的大婚之礼繁琐不堪,不若早些睡下,明天定然要犯困。”
桃华点头道:“嗯,是该早些睡下,我怎么觉得我的手指甲长长了许多。”盖在毛毯下的两只手举到面前,对着月光看每枚指甲,“确实长长了,明明记得昨日才修剪过的,怎么长的这样快,十个指头都跟许久未修剪似的……”十个?她讶然止住端详的目光。星归不是断了只手,只有五个指头么,那另外的五根指头打哪儿来的?她猛的抬起头,对着青年指一指眉心,震惊道:“我的额间,可有枚朱砂印记?”
青年良久的注视着她,从她的眉梢看到眼角,再从眼角看到眉梢,末了,抬脸吻上她的额头,只道:“快睡。”
她原本不甚困,只是在淡淡香气的熏濯下有些许困意,青年的话音落下,她却像几天几夜不曾入睡似的,眼皮子重的睁不开。
他的唇冰凉柔软,却止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
一团大大的疑惑在她闭目之前凝上心头,越来越深越来越惊。青年他,究竟是谁?
她隐约记起白日里棠玉花痴似的一句话,“青云国的太子殿下长得好比天上的神君,俊俏的看一眼都觉得心慌,尤其是头发,长的能垂到地上去,不知要长多少年才能长成。”她当时急着去见杜若,便没留神仔细听,如今再想想,棠玉口中的青云国太子有头垂到地上的长发,而她所见的太子,头发并没有多么长,同其他的凡人差不离,只到腰间。
她察觉到哪里不对,偏偏思绪像被堵住了,困意潮涌般袭来,无法继续思考下去。她恼怒的哼唧两声,终于不甘的沉沉睡过去。
白裳的青年满意的拥紧她,面上浮现一抹温存的笑,抬指朝外一点,敞开的窗子顷刻阖上,殿内归于黑暗。
第二日天微明,棠玉打着呵欠推门进到昭阳殿,今日公主便要嫁到青云国去,她得提前为公主妆点好新容,帮着她换上嫁衣。
恐桃华还在熟睡,她开门的动静刻意放轻,卷起绘有四时花卉的屏风,往旁边挪一挪,再抬目看向床榻上,她预备上前的身子僵在原地,人魔怔一般愣愣站着。
粉色金丝的床幔随着晨风轻晃,华帐顶沿垂下的两排流苏静静垂落,无声的来回摆动。床榻上的一男一女睡的正熟,彼此相拥着,宛如一体。她家公主不知何时换上了嫁衣,耀目的红同青云国太子身上的白交织在一起,恰如古代大儒信笔画就的名画,线条明畅动人。
她不动声色的掩了殿门,轻手轻脚的退出去,领着两位嬷嬷候在殿外。
她总担心她家公主还喜欢杜若,嫁给青云国的太子殿下是不得已为之,现今看,公主对太子殿下还是挺有好感的,不然公主同他怎会相拥着入睡?想来公主嫁过去之后会过得很好。
她掩唇庆幸的偷偷笑出声,身旁的两位嬷嬷打量她一眼,彼此对视一番,觉得公主身旁的这位近身使女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青天白日的自个儿偷乐个什么劲儿。
当日的大婚典礼,是青云国的太子殿下抱着公主完成的。公主面上遮了大红的盖头,睡的正沉,太子深情望着蒙了盖头的公主,无比宠溺的同王后道:“她昨夜睡得晚,困得极了,到现在也没转醒,反正我抱着她亦能完成典礼,便让她再睡会儿。”
王后感动的眼眶一圈都是湿的,连连点头,背过身去擦拭眼眶,压根没发现她的女儿的身量比平时里长上许多,断掉的手亦重新长了出来。
浩荡的车马悠悠驶向青云国,棠玉看到小世子红了眼眶,凑过去宽慰他道:“太子很疼公主,公主对太子亦生了几分情感,想必他们会过得幸福美满。何况公主只是嫁过去,将来还会回黎国的,世子您别伤感了。”
她家世子无比怅然的吐出一口气,目送浩荡的车马渐渐远去,丢了心魂一般道:“她这一走便不会再回来了,棠玉,我的两个妹妹都没了。”
棠玉的眉心突突跳着疼。甚么两个妹妹都没了,黎国不是只有一个星归公主么,世子他只有一个妹妹啊。她家世子难道同曾经的公主殿下一样,伤心糊涂了?
她老成的拍拍黎里的肩膀,手下的劲道一时没把握好,把她家世子拍的痛呼出声,整个身子歪向一边,扶着城墙不住咳嗽。
她状若无事的收回手,遥送迎亲的车马愈走愈远,直至消失在重重宫宇外,再也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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