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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训过后，我坐在部室的沙发中翻看着三军的名单。先前约好跟男篮三军打练习赛，顺道当成升格赛，但是三军也有三十多人，不可能全上，只能挑有潜质的上。我回想着她们的日常表现，在名单上勾好首发和板凳成员，再交给队长。
坐在对面的松本香织接过来认真地看了看。她和我一样，将部里一百零三个队员都全部记住了。她点头认可，让我去找三军教练，待教练也点头就行。她放下名单，说起另一件事：「高桥，关东大赛快要开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觉得二年级中有谁可以上首发？接下来的赛程会更加紧密，我们要分配好出场次序，保存队员体力。」
「队长的意思是指下场出赛，还是指最强阵容的那个首发？」
「两个都有。」
「下场我建议上池田晴学姐、广川丽学姐、队长，以及二年级的源小春和市川朝日，后半场由我入替源小春，高井里美入替广川学姐。最强阵容方面，我不认为现在有除了我以外的二年级可以上。」
「理由。」
「下场的阵容是为了对抗对手的身高。她们的平均身高极高，首发输人不输阵。以身高计，也是为了对抗对方的防守，以攻撃为主的首发为佳。但是下半场时我估计对方已经被磨到筋疲力尽，我们也不好到哪里去，继续下去只会胜负难料。」我稍弯下腰，在茶几上比划了一下阵势，「由我入替指挥，高井协防和加强外线，将重心从前场换到后场，改变比赛风格，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让她们在时间紧迫的下半场缠斗中失去耐性，就算打不残我也会缠死她们。」
松本香织抱着手臂，「的确，这样我们的首发平均身高就有一七三以上，不会输对方太多。继续。」
「最强阵容方面，各位学姐的实力我不需要多说，今年还是要以三年生为中心。市川朝日的实力够，但她和队长您的位置重叠。市川打不来其他位置，而且她的战略经验比不上您，您是队长，不上场也会打撃士气，所以市川只能作为您的替补。」
「三年级的首发，我们磨练了很久，大概阵容我都明白，但你刚才说你也在首发中，」松本香织望着我，「你的意思是首发由你来指挥？」
「是的。队长是小前峰，兼任指挥会让您的专注力分散，反而降低得分能力。您只要专心前场得分就会是我们的支柱。」
「有信心？我知道你以前有全国大赛的经验，但也有一年没上过全国联校赛场了吧。」
「不是说一百个百分比稳赢，」我笑了笑，「但目标是全国冠军，这点没错。」
「给我说一百个百分比。可以了，首发场上指挥继续交给你。咲良，」松本香织抱着手臂，眯了眯眼，「我和平美队长选你的最重要原因是冷静。全国大赛中甚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事先提醒你，不要脑袋发热，否则你还是坐回板凳。」
「是。」
「还有的是，」她转头望向窗外，「你的话，一定不会被压垮。」
我沉默地望着她。她指的，是监督三好赖人吗。因为我们最近的节节胜利，监督也没有再做出踩界的事，但我们谁都没忘记，给出一场又一场精彩战略以及训练方法的人，是他三好赖人。松本香织是在收到监督和教练们的指示后，一遍遍地检查过不会过度劳损才给我们训练指示，而我负责把关的是场上指挥。三好赖人的策略通常都很精彩，但我不会就这样照搬──比如某些不入流、会弄伤对手以至己方队员的手段。
但只要我们胜出，监督三好就不会说甚么，随得我们怎么做，和我们在这一个学期以来都保持住诡异的平衡。
我勾起嘴角，道：「要摆脱他，我们就要赢；我们赢了，他就会作为有名的监督继续留在帝光。」这是我在松本一再要求不要硬碰的情况下，想出来的计划，以暂时制衡三好。
「真是讽刺，」松本香织挺直着背，「一如既往是你的风格。但是，我们也必须继续赢下去。我不希望其他人再受到那种待遇。」
「不对，」我也直起身来，「跟着游戏规则我们只会走进死胡同。松本队长，请您交给我。」我想直接将监督踢走。
「不，你不明白。」松本香织摇头，「不要对上他，咲良，这样就可以了。」
「那等我们走后，学妹要怎么办？篮球就是篮球，他要这样践踏我们，我不认为我们还要退让。就算是为了饭碗，他的作为已经超出太多。这不是一句大人的世界就可以解释的事，而是他本人卑劣。」以前听说过的他将学姐训练致残的事，还有，他让学姐们在田径场罚跪、一军学姐身上带伤的几幕，我都记得，「香织学姐，不要被他影响你的判断力。」
「……」松本香织紧抿着唇，很久以后，她绷紧的背松下，叹一口气，「我争不过你。」
「不是我，您争不过的是事实。」
「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你总是很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我失笑，摇头，「我只是太过自我中心和自以为是。」也，多亏了虹村吧，「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我保护好自己，也不伤害人，然后，自己觉得开心就行了，我是这样认为的。」我站了起来，走到松本香织的旁边用力按着她的肩头，「池田学姐说得对，您太过严谨了。」总是将所有的责任压在自己身上。
「但是，要怎样才知道自己有没有伤害到别人？」她问。
我答不出来。半晌，我轻拍她的头，「所以我们还要学习，但是，尽力吧。」她和那个被训残而退学、与我素未谋面的学姐，在我进帝光以前是在竞争副队长，大概，会是我和市川朝日这样的关系吧。
啊操，那个该死的监督。
上课铃响起，松本香织站了起来，抱着手臂，问：「咲良，你喜欢打篮球吗？」
「是。」
「那就好好去看看，」松本香织笑了起来，脸上带着自豪和自信，重新打起了精神，「看看我们连续二十一年全国四强的帝光篮球。」
「是。」
「目标是？」
「全国第一。」我也笑着应道。被日以继夜地洗脑，想不念着拿第一也不行啊。
「我听不到！」
我轻哈了一声，然后大声道：「全国第一！」
铃──
我和松本香织对视一眼，一起在铃声中跑着回教学楼。一上二楼我就死命地跑向课室，在铃声刚完的一刻推开课室的后门。啊啊，三楼的松本学姐死定了。浅见老师抹着汗在看我，让我赶快回位上。一旁早已到了的虹村，捂着嘴在闷笑。
「今天怎么这么迟？」虹村问。
我向邻座的太田由香点头打了招呼，再拿出功课，顺手拉松领带，「在说我们今天放学后打练习赛的事。」
「啊，这个。」虹村向后靠在椅背上，「今年的新人都不错，但三军的话，也就这样了。」
说到这个，我也有留意男篮的「奇迹的世代」，也终于找到主角黑子。黑子似乎还未开发出他独特的篮球，在三军的底层挣扎着，而其他几个，黄濑还在足球部、榄球部等等的运动社团中徘徊，另四个虽然出色，但还没升上板凳。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天份真的很高，虹村也非常注意着赤司、青峰、绿间和紫原这四个人，有待观察发展。
不过，这也不关女篮的事，我只是比较担心虹村。
中午时我去学生会室，跟约好的赤司征十郎谈事情，见有时间剩下，便和他以及凑过来的会长一起下波子棋。
「啊啊啊！」会长河本枫抱着头在假哭，「输掉了！高桥和赤司，你们不要一脸认真地下波子棋啊，很崩耶！我拿围棋给你们啦！这个比较帅！」
「我是没问题。虽然没说有甚么不擅长，但我最擅长的，其实还是将棋。」赤司微笑着直起身，将目光从玻璃珠子上移开，说。
──「没说有甚么不擅长」？我没听错吧。
我抽着嘴角说：「揍你啊，死小子。不了，我最多会下国际象棋。」
河本枫站起来，握着拳兴奋地说：「太好了！高桥大人终于有破绽！」
「……」哈？我踢掉鞋子，盘腿坐在沙发上，「学长，不要再叫我大人。」
「高桥学姐想学吗？」赤司问，似乎真的有要教我的打算。
我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了？」很少见他会有热心的时候。
赤司含蓄地说：「帝光祭的时候我和其他棋艺社团的人切磋过了，或者学姐可以加进来试试看，我非常期待。当然，我还是不认为自己会落败。」
──是踢馆了吗。
「赤司，你真是很欠揍。」
「啊，不，」赤司摆摆手，「我别无它意，请学姐不要误会，真的。」
「所以才欠揍啊。」我站起来，穿好鞋子，道，「走了。多谢指教，再见。」
放学的时候，男篮和女篮的三军联合练习赛终于开始──
「……这是首发阵容。这次也是升格试，你们要尽力发挥出个人实力，但同时不要忘记团队合作。」我站在女生们的前面道，「还有，要获得胜利。虽然只是练习赛，但要记住比赛的目标是胜利，听明白了吗？」
「是！」
「但是，高桥副队长，」其中一个女生道，「对手是男生吧……」
我双手叉在腰上，望着她的眼睛，「虽然篮球队的人大多比较高、体格较好，可是还会遇到体格比自己还要好的对手。我没说要无视对手的优势，但是连一句想赢都说不出来，我认为是欠缺成为帝光女篮主力的觉悟。还有，赛前你敢在队伍面前说这种话？」动摇军心是要被砍上一万遍的。
「我、我……副队长……」她说不出话来。
「还想上吗？」
「是……」
我笑了笑，「来，再说一次。」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道：「我听不到！」
「啊、是！」女生条件反射地立正。
「很好！」我看向对面场，正在训话的虹村也看了过来，我们对视一眼，我转回头，续道：「按先前说的，先用对位联防试探，试出对方实力后再决定比赛节奏。」
「是！」
我伸出手，弯腰，叫道：「帝光！」
首发球员走过围成一个圆，手也搭在我的手背上，「帝光！」大家的手向下一按，再向上高举散开。
经理成田奈奈向我递来一瓶水，低声道：「我还真怕你会将人骂哭。体谅一下她是一年生啊，高桥大人，你的一句话会给她们很大影响的，注意一点自己。」
「她不会。」私下加训时，我经常在三军体育馆看见那个女生，她没这么容易逃跑。
「算了，怕了你了，去玩吧。」成田奈奈轻拍一下我的背，「难得你和虹村同学可以对上，上吧，少女。我上个月跟那个男篮的死刘海怪分手了，就算他是一军，不在三军，也记得要让女篮打爆他们哦，不然的话，要吞一千根针哦。」
──成田奈奈是不是又说了甚么奇怪的说话。
双方列队，然后我和虹村都各自退到场外，听哨子声起，看篮球在中场被高高抛起，比赛开始。我叉着腰站在场边，冷眼看着女篮一开始就被男篮打得不成样子，僵硬和不成熟的阵势一下子就被男篮靠蛮力冲散，开赛的第一分钟就先被取下两分。女篮其他三军的队员在呼喊加油，我甚么都没说，安静地看着场上走势。直到第四分钟，男篮入了一个三分球，双方分数拉至四比十七，我举手叫了第一次暂停。
「冷静了吗？」我站在板凳前，低头扫过正在抹汗和喝水的球员。
「……」士气低落到让人不忍直视。
我轻呼出一口气，大声道：「目标是？」
「全国冠军！」所有人、包括旁边打气的队员都一起叫了出声。
「胜者是？」
「帝光！」
「我听不到！」
「帝光！！」
「很好！」我弯下腰，双手撑在分开站、微屈的双膝之上，低声而快速地道：「待会儿上快攻，先抢回分数和气势。上条注意抢篮板，森井掩护。长友和若山在外围抢三分，不用顾忌中不中的问题，放手投，不成功还有内线。菊地自行见机行事，打游击。不要跟对方的中峰硬拼，主力打击他们的前峰，缠住后卫，目的是将球送入内线。」我直起身，伸出一只手指道：「记住，篮球是一项不出手就会输的运动。」
「是！高桥副队长！」
我扬了一下下巴，「去将那些蠢牛打爆。」
「是！」
「胜者是？」
「帝光！！！」女孩子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痛。
比赛再次开始的哨子声响起，我挥了一下手道：上去！」
「是！」
再上场时女篮逐渐找到自己的节奏，好歹是没再被拉开比分。我走到场边，拍着手掌，大声道：「很好！给我上！」
当女篮终于入了篮板两分时，我向经理成田奈奈打了个眼色，她会意地转身去下指示，其他场外队员随即大叫帝光，一下、一下，井然有序，将男篮的呼声压下去。只要稳住局势就可以慢慢追，男篮三军也不见得有多厉害，而且……
──我发现他们跟女生对打超级不自在。
我沉默地将脸扭开了一下，又再面无表情地将头扭回来，继续下场边指示。第一局完结后，休息两分钟，为了让主力保存体力，也是想让尽量多的队员有上场机会，我换上替补球员。第二局时内线被男篮盯上，连我刚才换上的三分手也被盯死，逼着我们中峰对决。我望向虹村，他正跟男篮的队长谈话，视线没离开球场。
考虑到我已经叫过一次暂停，为免打击士气，也为了测试替补人员的能力，我除了打气以外，没再叫暂停，任由局势发展。完半场，女篮落后七分。
中场后，我和虹村不约而同地在欢呼声中上了场，同样采取人盯人阵势。
假公济私，这场比赛是我和他难得的一次全面对抗。
「我想赢。」我望着防守我的虹村。刚好，他防我，我也是防守他。
他的嘴巴撅着，恍惚很不爽的样子，大言不惭：「啊？正好，这才能让我过过瘾。」他的左手还手心向上向我招了招。
我弯了弯唇。虹村也是很欠揍的，还是说，运动社团果然是比较容易让人热血上头？刚做过热身的我，身体现在也热起来了。
哨子声一响，第三节开始。
「虹村！上啊！」
「高桥！呼──呜！」
场边响起了不只三军的打气声，还有我们平日的队友。我和虹村，稍弯下腰将身体放松在最容易作出反应的状态，同时紧紧地互盯着，视线一刻不离对方，眼角余光却在留意着整个篮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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