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是个喜事。
谁不喜欢过年?往年,刚到腊月里,熙凤就开始盼着年节。年节意味着可以从王家出去透透气,意味着见许多平时鲜少走动的亲朋,听各类新奇八卦,意味着布庄里送来的丰厚红利,意味着自己可以收到许多礼物——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挡得住珠宝衣物的诱惑,熙凤自然也不例外。
从账本中抬起头,看到悠闲到无所事事地步的王熙云无聊到要来数自己这套新做的珍珠头面上镶了多少颗珠子时,熙凤心中升起了一股既羡慕又嫉妒的情绪。
好悠闲啊。
以往这个时候,熙凤不过是帮欧氏布置下正房,或者去看府中众人的过年衣裳可发好了。打点布庄的账本,给伙计们发过年的礼钱,关心下施粥的情况,已经是熙凤最忙碌的时候。
但今年,熙凤却是王家最忙的一人。
准备年三十请的戏班子,给忙碌一年的仆人们的三等赏赐,讨吉利喜庆的金银锞子,正月里请人吃酒的名单,大年三十晚上祭祖的流程,来往节礼打点,已经让熙凤忙的团团转了,一时宫里赐下了过年的赏赐,明晃晃的黄布口袋,熙凤忙令人去领,一时张管家又来和熙凤核对年三十祭祖的流程。熙凤忙的像个陀螺一般,偏偏王熙云又要给熙凤添乱,一会儿嫌今年新添的首饰不好看,一会儿又说衣服太素净,一会儿又说屋里燃着的香炭气味太熏人,一会儿又说自己咳症重了要请太医来。
王熙云第一次来时,熙凤放下手中的事,安慰开解了熙云半天——也许是在对妹妹的说教压迫中转移压力,但谁在乎呢?发泄过后的王熙凤神清气爽,效率比之前快了一倍。
王熙云第二次来时,王熙凤正咬着笔和四嬷嬷一起翻看往年送礼的旧账,看到王熙云扔到桌子上的衣服,熙凤挑挑柳叶眉,头也不抬道:“既然不喜欢,你就赏给丫鬟们穿,自己挑一件喜欢的穿。”
……
王熙云留在花厅里玩,熙凤顾不上她,她也不在意。只让丫鬟们摆好了蜜饯点心,各种茶点,优哉游哉的自娱自乐。熙凤偶尔抬头,看到妹妹这空闲样,只想把手中的账本扔过去。
“承德表哥。”王熙云中气十足喊了一声。
王熙凤木然看了王熙云一眼,这哪里像是咳症加重的征兆。
承德在门口犹豫,不知是否该进来。
“表少爷请进吧。”张管事对完了账,把金银锞子交给熙凤,看承德还在徘徊,便笑着说道:“是找大姑娘有事吧。”
“表妹在忙吗?”承德问道。
“喝杯茶的功夫总是有的。”熙凤命人将新打好的锞子拿给承德看:“这两年梅花样的锞子很兴盛,但我觉得牡丹的好看些。”
承德装模作样赏玩了一番,挑了个小小的如意锞子,笑道:“这个挺好看的。”
“寓意总是不错的。”熙凤喝了口热牛奶,伸手去拿盘子里放的橘子。
“手还没好呢,小心些。”承德忙道。平儿正要上来帮忙,承德已经挑了个最好看的橘子,剥开皮,挑净上面的白络,放到熙凤手心:“吃吧。”
洞庭红橘,汁多味美,十分可口。熙凤吃着香甜,又让熙云尝尝:“你也吃一点,润肺化咳呢,只别吃多了上火。”
熙云对着丫鬟低声冷笑道:“你们都手瘸了不成?我可没有什么好哥哥来给剥橘子吃,难道让我自己动手?”
年三十晚上,王子腾之弟王子胜携内眷入府。
原来当日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共有十二房,但都中只有王子腾王子胜兄弟两房,余者皆在金陵。平素两家也互相扶持,多有走动。除夕之时,王子胜全家都要来长兄这里一道祭祖,今年也不例外。
王子胜的妻子吴氏,是最温柔和顺的妇人,其行为处事足以被列为当世女子的楷模。欧氏虽看不上这位妯娌的性子,但也不得不认同这位妯娌的好处。
但为人百年,倘若一直向吴氏那样活着,欧氏起身,笑着招呼吴氏,心中却在想着,还不如没有来这世上一遭。
在见到吴氏之前,王熙凤一直以为,那些曾在书页上翻动的话,什么三从四德,什么女书女戒,不过都是夸大了言论。但吴氏轻而易举打破了熙凤的幻想。
王子胜少年时曾受过伤,右脚微跛,常年风霜满面,而若说王子腾与生俱来的直率忠诚中参杂了因家族利益算计而产生的精明狡黠,那王子胜就是典型的武人性格。他性格粗鲁,略为暴虐,好打骂人,对下人们刑罚过重,好色,连青楼女子都领回府中,对吴氏没有丈夫对妻子的尊重,对儿女们也缺少耐心,动辄打骂管教。若是可以,熙凤会毫不犹豫的将渣男的标签贴在王子胜身上。
但吴氏却完全忍下了王子胜。不仅如此,她视王子胜为自己的天地神明,无时无刻不再为王子胜的欢心而努力。她侍奉丈夫,默默吞咽下丈夫所给的一切委屈与屈辱,连对自己的长子也同样施予了过于严重的尊敬。她不仅安居于自己的命运,并且强行将这种思想加诸到自己的女儿身上。
熙凤对吴氏一向是敬而远之。
因为在京的王家嫡系少,且王子腾兄弟皆是武职起身,故规矩没有别人家那么繁复。不过是由王子腾带着合家老少依次祭拜祖先。
熙凤操劳管家之事,虽说有欧氏前例可循,但直到拜完祖先后,熙凤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之后两家人在一起吃了年夜宴。因都是自家人,就没有分男女,也只围坐了两桌。王子腾,王子胜,欧氏,吴氏带熙凤,欧承平,欧承德一席,王子胜长子王礼领着王家其余弟妹一席。
宴后,府中的下人们就来按顺序行礼,熙凤忙又叫人给发赏赐,散了之前布置下的上中下三等封赏。欧氏看熙凤处理事情井井有条,不由露出赞许之色。
王子腾她们大人在一处说话,熙凤陪了一会儿,感到无聊,就溜了出去,承德正带着王仁王礼并其他哥儿在放烟花爆竹。王熙云一身大红羽缎面的鹤氅,带着昭君帽,捧着手炉,站在台阶上看他们,奶娘劝说了几次,熙云仍不肯回屋。
熙凤不想猜这个妹妹的心思。她走到院子里的长廊隐蔽之处,看着满天的华美烟花,在这无人打扰,多日以来难得的清静之刻,竟然泪流了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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