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嬷嬷见熙凤，脸上绽开一丝微笑，食指在唇边立起，做出静声的动作。
熙凤点点头，将平儿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走进内室。欧氏还躺在床上歇息，黑发散落在锦被上，比往常丰满许多的脸庞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是凤儿吗？”听到了声音，欧氏问道。熙凤也没回答，只脱了鞋子，躺在欧氏外侧。欧氏往里挪了些位置，伸出手给熙凤盖上被子。
“这是怎么了？又有谁惹你不开心了？”察觉到女儿感情异常，欧氏问道。
熙凤将头埋在欧氏肩上，许久才闷闷开口：“没有谁。”
十五日已到，熙凤又派银泉出去见罗大娘，要将东西拿回来。虽然熙凤一向洒脱，但心中未免也有些惴惴，只怕银泉行事不小心，被人窥得面目，又担心自己名声受损——虽然自己心中并不十分在乎名声，但是，流言蜚语是杀人的利器，为此被逼死的女人可是不计其数。
“母亲，过两日，我想去寺庙里祈福。”
“年节将近，去寺庙里烧香拜佛的人多，不安全。”欧氏想了想，终不忍心一口回绝了女儿的要求：“等过几日，我跟你一起去吧。”
“母亲别去了。”熙凤终于从欧氏肩窝中出来，面上一片绯红：“母亲现在身子重，正是最应该注意的时候。”
欧氏讶然，许久才回转过来，慢慢笑道：“凤儿果真长大了。”
她怀孕之事，除了几个心腹嬷嬷知晓，其他人一概不知。谁知看熙凤样子，竟是已经知道许久了，难得她不声不响，行事与往日一样。
“母亲虽然没有告诉我，但也从未瞒过我，我自然就看出来了。”熙凤解释：“只是书上说，妇人们高龄生子往往十分危险，所以我才想去寺庙里，给母亲求个平安符。”
“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听得女儿孝顺的心思，欧氏十分感动。
“我今儿让银泉去布庄，找些柔软的棉布回来，看看能不能自己做几件婴儿穿的衣物。”熙凤继续撒娇卖好：“如果我做的好，就给母亲看看，等小弟弟出世后，就给小弟弟穿；如果做的不好，那就把衣服拆了，给小弟弟做尿布用。”
“如果不是弟弟呢？”欧氏听了，沉默会儿，才再问熙凤。
“我不像别的人一样重男轻女，相反，我更喜欢乖巧懂事的贴心女孩。但母亲最需要的却是个以后可以依靠的男孩。”欧氏和自己的处境，熙凤已经思索过无数遍：“如果母亲这一胎生了个弟弟，那是最好不过的，虽然教养上要费些心思，但和母亲血脉相连，是母亲日后的依靠；如果是妹妹，不管父亲怎么想，我就是十二万分的高兴。以后倘若我不在家里，母亲带着贴心懂事的妹妹，也不至于寂寥。虽然在一些俗事上可能艰难些，但也仅仅是少了锦上添花的盛景，别的什么都没变，我们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熙凤这话，正说到了欧氏的心里。想欧氏虽有熙凤承欢膝下，但无嫡子，到底也成了夫妻两人之间说不得的一块心病。王仁是记在了欧氏名下，但王仁亲母滕氏却还活着，且因为王仁和熙凤没有相差多少，故在王仁出生后，欧氏偏疼嫡女，和王仁并不亲近。
欧氏出身东南大族，与王子腾是少年夫妻，执掌王家大权多年，即使以后王家真的传给了王仁，欧氏的地位也是无可动摇的。但欧氏不得不为熙凤考虑。熙凤已经十五岁了，议亲，出嫁在即，而自己能照看熙凤多久呢？日后自己和王子腾逝去，王家又有谁能做熙凤的靠山？难道能指望着和熙凤一直不和的王仁吗？
望着熙凤姣美青涩的脸，欧氏心中叹气。别人都说熙凤长得和自己很像，殊不知，熙凤最像的却是自己的娘亲，丹凤眼，柳叶眉，翘鼻粉唇，尤其是那一双藏了太多事却又不失灵动的眼睛，和娘亲简直是一模一样。
而熙凤的行事，才气，和娘亲也有八分的相似，只是少了历练而显得不足。当然，娘亲的本事也不是天生就有的，据家中老人说，娘亲在未嫁人前，也是不问世事的娇小姐，每年都给穷人们布善施粥，很是心软，直到嫁进了欧家，赶上了东南海乱，生生被倭寇，海盗，还有风氏，陈氏那两家给磨练出来了。
想到此，欧氏心中猛然一动。
东南是个好去处。
哥哥们都是与自己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嫂子们也都性格宽厚。与娘亲和哥哥们通信里所提，几个外甥都不是那种纨绔草包子弟。若是熙凤嫁到东南，有娘亲和哥哥们照顾着，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不说欧氏心中怎么想。等熙凤回到自己院子里时，银泉已经回来了。而内室的桌子上，也多了一本被包袱皮包着的厚书册子。
“钱付清了吗？”见心中所想之物终于到了，熙凤心情很好，连对银泉说话时都和颜悦色许多。
“付清了。”银泉乍见熙凤笑容，先是一喜，而后又慢慢生出疑惑来。
她伺候姑娘三年，对姑娘的了解，虽然没有平儿，嬷嬷那么透，但大致还是能摸清姑娘的性子。姑娘性子好，也透着怪，平日里对丫鬟们宽容，但除了平儿，包括自己在内，只怕没一个能听得姑娘的真心话。
而且，除了在夫人面前，姑娘何时七情上过面？连被二姑娘或大少爷冒犯了，也从来没失态过。
所以，自己拿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似有所觉，银泉抬头，看到姑娘立在桌边，亲手解开包袱皮，面上已经恢复到原来。而那道冷冷的，混杂着评判和警告的视线，却是来自于心最善的平儿。
银泉身子不由一抖，忙收敛了心思，垂手肃立在离熙凤一丈外的高几旁，眼睛只看着地上，再也不敢有丝毫探视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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