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高考。
即使被林景的离开打击到近乎崩溃，曲奇仍旧记得答应过曲默，要考上最好的大学。
无论那个时候是不是赌气，之后整整半年里她都以废寝忘食悬梁刺股的姿态拼命学习，偶尔陈朗深夜都能看到曲奇房间亮着灯光，屋内早已被各式各样的复习题模考资料冲刺试卷填满。最后模考时，曲奇成绩已经冲入年级前十，排在陈朗的下边。
跟她同桌的左司昭面对这样的曲奇，有些后怕的评价：魔鬼。
临考倒数四天，X高举行毕业仪式。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亲朋好友送上祝福，毕竟他们只是成为万千毕业生里普通的几位，相比起过往的坎坷所有人都更关注他们未来的归宿。共读三年却可能彼此还是陌生人的同窗们领过毕业证，从此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今后也许至死不会再有交集。
夏天最炎热的节气里，全年级拍过毕业照，曲奇和左司昭头顶着头躺在操场正中间，仰头看着蓝蓝的天空，伸出手仿佛就能触摸到太阳。
“昨天明明才考上高中，今天就毕业了。”左司昭抱起胳膊枕在脑袋下面，有些感慨自己再也无法往复的高中生涯。
此后几十年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这么纯净的光阴了吧。
“我倒觉得这三年有点太漫长了，”曲奇五指张开，对准太阳，再慢慢握拳，笑着爬起来俯视左司昭，“你看，三年里我遇到许多人，相遇相识相交，每次都是漫长的过程。而这些人之中有的只是过客，有些人只要结交，即使沧海桑田也会陪你天涯海角。这么想想，多漫长啊！”
“你…”左司昭挑挑眉，有些惊讶，“居然有这么文艺的时候？”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难道你觉得你很了解我？”曲奇笑着抬手摸了摸女生滑嫩的皮肤，一脸轻佻的问，“要不要跟我走？小爷我什么都告诉你哦~”
“我果然不应该被假象蒙蔽…”左司昭揉揉额角，无力的问，“你打算去哪里？”
曲奇歪过头想了想，“陈朗打算报F大，我应该跟他走。”
“F大啊…”粗略算了下自己那怎么都差几十分的成绩，左司昭咬咬牙，“你等着我！”
“好啊！”曲奇裂开嘴没心没肺的笑着，眉眼弯弯互相推搡的两个女孩点亮了那个夏天最后的明媚。
临考三天前的傍晚，陈朗终于从一堆堆书本中把曲奇拉出来，走到附近的公园里散步。那天夕阳又大又圆，颜色红到近乎血色。
陈朗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跟曲奇说过话了，明明就相隔那么近，偏偏感觉越来越远。曾经他以为两个人没办法上同所学校，因此惴惴不安着，害怕距离会把他们分开。可如今他们成绩如此相近，曲奇也答应志愿会商量后再写，但是他心底的患得患失并没有因此消失半点。
拉着她坐在公园的长凳上，陈朗看着夕阳下曲奇被镀上一层红光，明明是在笑目光却非常悲戚的侧脸，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再也无法弥补。名为失去的恐惧，似乎就要将这个才满十八岁的少年笼罩。
“快要毕业了，”陈朗想了想，终于开始问出来，“你说毕业会做我女朋友，现在后悔了吗？”
“怎么会！”曲奇笑眯眯的转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你看你，长得好成绩好性格又没得挑，家里还是富二代，我巴不得高攀，怎么可能反悔？”
骗人。
如果只有这些敷衍的理由就能满足的话，那绝对不是曲奇。明明很明白，陈朗却没有戳破。
这么多年，早就习惯被敷衍了不是吗。
看着陈朗低下头有些纠结和隐忍的表情，曲奇想了想，侧过头去，柔如春风的吻，轻轻落在他唇边。心里默念：感谢你一如既往的温柔。
直到唇上余温消失，陈朗才反应过来抬起手指捂住唇，呆呆望住女孩笑意满满的容颜和她身后仿佛能吞噬所有的巨大残阳。
临考前倒数第二天，曲奇站在被封锁的考场外，仰头望着明亮的窗户，反射的阳光映在她眼中有些眩晕的错觉。天色慢慢黯淡，昏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让曲奇有些清醒过来。
半月爬上树梢清辉满地，曲奇踩着月光，漫无目的走了两个小时，才发现竟然站在曲默家楼下。
听到铃声曲默走过去打开门，放曲奇进屋里。分明是深夜时分，他依旧衣着齐整目光清澈，没有半点要去睡的意思。想起这么多年来曲默变态的作息规律，曲奇对于这个点还来叨扰的举动没有任何歉意。
坐下喝了两杯茶水，还差使曲默煮宵夜给她吃。在茶余饭后，曲奇只是坐着望着忙碌的曲默神游天外，丝毫没有解释来意的想法。
她没有说话的意图，曲默更不会主动搭理，径自在她对面坐下拿出厚厚的书来看。
如此对坐半小时，曲奇毫无预兆的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回来？这里有什么留恋的吗？”
闻言曲默抬头，用他无波无澜的眸子望着曲奇，似乎考虑了几秒后回答，“没有留恋，但是有理由。”
“噗——这里人全都当你死了，还有什么理由？”曲奇嗤笑着偏过脸，看着他家白的反光的墙壁感慨，“如果我像你，什么都不用想就好了。”
什么都不想，也就没有烦恼了吧？
“唔……”曲默又考虑几秒，认真的看着曲奇，“我觉得，应该不好。”
“哼，你这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你是临渊羡鱼还是想东施效颦？”
“……”没料到他在短短几个月内居然能精通成语的曲奇瞪着眼睛，猛地拍桌子起身丢下句，“今天太晚了我要住这里！”而后推开客房门又关上。
客厅又只留曲默，他慢慢合上书望着紧闭的门想起那个让他必须回国的理由，好像生平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哀伤。
考前二十九小时，曲奇揉揉头发起床，在曲默家用过早餐后才离开。记得林景交代过，三餐时间务必要有谁盯紧她亲爱的哥哥，否则这货绝对会放食物鸽子！
考前二十五小时，曲奇懒懒散散的游荡了几圈才回到住处，大大的伸个懒腰倒在床上，进行好久都没有体验过的美容觉。
考前二十二小时，和陈朗吃过午餐，走到外面晒着溜达。云开旳空，骄阳正好。曲奇眯起眼睛望着刺目的阳光，想起某位诗人写过的，‘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月之静美。’
“简直胡说八道，要是谁都生在这么热的天气，祖国的花朵早就只剩仙人球了！”
夏天最热的时候，是林景的生日。每次为她庆生时曲奇都会在打闹嬉戏间满身大汗，而后被嘲笑。每年她生日前后，夏花的确异常绚烂。可是今年，似乎失约了呢。
曲奇是冬天的孩子，诞生在皑皑白雪里，被丢弃在冰冷的河边。她以为生命会如同白雪，但转眼冰消雪融，只留满目疮痍。
考前二十小时，在学校附近曲奇遇到正在徘徊的肖遥。
好像上次见肖遥是隔着教务处办公室的玻璃，上次对话是在…曲奇仔仔细细回忆了这几年，发现跟肖遥最后的对话好像还停留在高一。出于诸多原因，好像很久都没跟这个在卫生间门口小小惊艳过自己的男生有过交集。
记忆中软软的男生，似乎短短几天内就变成无畏无惧破釜沉舟随时准备背水一战的大人。
时间会把我们没入洪荒，每个人都在慢慢改变。
“喂！”时隔经年，曲奇再次叫住肖遥，纵使没办法像那些武侠小说里相逢一笑泯恩仇，至少彼此也无需那么隔阂。
其实认真追究起来，从头到尾都只有曲奇自己在别扭，原本就没有什么恩怨纠葛。
听到喊声肖遥才看到曲奇，转过身礼节性的笑笑，沉稳，内敛，恰到好处。
“怎么还在我们学校转悠？你都不去看考场吗？”曲奇走过去想摸摸肖遥头顶，最后手还是拍在他的肩上。
记得陈朗说过，男孩被摸头次数太多，会长不高的。
对于这种小小的细节肖遥似乎并没有留意，自己倒是挠了挠头，有些窘迫的说，“毕业以后就要告别了，想最后再来看看…”
“也是。”曲奇若有所思的望着学校大门，明明对这里没有太多留恋，但是想到再也无法往复的那些时光，竟有些伤感。
“你呢？看过考场了？”原本他只是想要偷偷地缅怀，谁料到会被曲奇看到。
幸好并没有做什么无法示众的事，对方也不是厌恶至极的人。
“去了啊，天下学校都那样也没什么好看的。”没想到能有和肖遥心平气和聊天的时候，感觉曾经眼睛湿漉漉和兔子一样的男生明明还是昨天，却仿如隔世。“大学准备去哪里？”
“我？打算留在本地，回家也方便，我爸妈被我气得…回去就倒下了。”说到家里，肖遥抬手看了下腕表，“啊，我该回去了。高考加油！再见了。”
告别后，目送他匆匆走远，曲奇想，这次可能真的是天涯各安，有缘再见了。
考前十五小时，曲奇提着路上顺便买的柠檬和薄荷叶回到住处，把新鲜柠檬切片泡在蜂蜜里，再把薄荷叶洗净切丝，十分钟后捞出柠檬片把细碎的薄荷均匀撒在上面。
这种小点心肯定不是曲奇这种粗枝大叶能想到的，只是备考期间曲默倒腾过几次，就自己学下来了。每每困倦无力的时候从冰箱里拿出来啃两片，立刻精神百倍堪比自虐。
端着盘子敲开陈朗房门，看他电脑开着桌上还摆着各种书本资料，曲奇摇摇头耻笑，“啧啧啧，没想到你还在这临时抱佛脚，让我看看这些都是什么~”
顺手把东西递给陈朗，曲奇走到桌前瞟了两眼，发现哪有什么高考资料，全都是F市旅游景点知名饭店交通环境，还有什么F大附近公寓出租？
“还没考呢，你也太心急了吧？”两根手指拎起已经被翻皱的F市地图，曲奇觉得语言范围之内无法对他做出评价了。
陈朗没有丝毫被撞破的尴尬，扶了扶难得戴上的眼镜仿佛理所当然的说，“我绝对会考上F大，既然你会跟我一起去，那么有些东西就需要提前准备了。”
“你需要提前…三个月吗？”那个城市又不会跑，提前两天看这些绝对足够了吧？
“不，”陈朗把柠檬片放在桌子上，拿过她手里的地图，纠正说，“我提前半年就在准备了。”
“……”这是病吧？
考前半小时，出发，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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