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陈朗敲开酒店房门的时候，身边没跟着曲奇。
严重睡眠不足的曲姑娘回到房里倒头就睡，一副‘你叫吧叫破喉咙都没有用’的姿态。
对于她死猪行径陈朗没有做无用功的打算，又觉得如果只有自己跟曲默逛街绝对冷场，于是听天由命的打开曲奇通话记录拨通最近的一个。
结果导致曲默打开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还在整理头发的林景斜着眼睛上下打量自己，愣了两秒后准备关门。
还好陈朗眼疾手快撑住门，他们才顺利的没被赶出去。进到里面，房间内部跟他离开的时候区别很大，被子没有动过的痕迹，想必自己留出来让他休息的时间这货根本没领情。地上多出来几本红色封面，厚实的医用大字典，看上去跟板砖没什么两样，还有装在密封袋里还没打开的衣服以及各种日用品。
“你买的？”就算是本地人要买这么一堆也要好几个小时吧，更何况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新海龟。
“酒店保安送上来的。”对于这些东西来源并不关心的曲默丝毫没有自己刚放两个应该还算是陌生的人进房间的自觉，走到角落席地而坐盘着腿背对他们，拿起刚才翻了几百页随手扔在地上的红皮板砖继续往后看。
住的酒店之前通知过曲默在国外的养母，这些东西提前准备好寄过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陈朗有些惊讶那个似乎很年轻的女人的无微不至。
对曲默小时候的映像停留在自己五岁时，那年才七岁的男孩笑的很灿烂，对自己挥着小手，转身消失在机场。十四年后再见曲默也是机场，只是好像经历脱胎换骨，变得仿佛与世隔绝。
路上简单听陈朗介绍过两句，等林景看到曲默的时候还是相当震惊。比自己应该大四岁的男人有着看不出年龄的相貌和过于纤细的身体，如果说他是高中生甚至初中生可能都没有人会怀疑。开门后就兀自坐在角落里，蜷缩成小小一团。越过他头顶看到那本书上密密麻麻的英文还有应该是人脑侧剖的配图，全都是自己不曾接触的领域。
“要出去吗？”原本就是被叫来陪同避免冷场的林景在经历漫长的死寂后，开口对着曲默的背影询问。
“随意。”这么回答着的曲默言语里没有任何情绪，甚至从始至终眼睛都没有离开面前的书页。
林景平生最痛恨模棱两可的答案，这次却难得没有动怒。“那走吧。”干脆的做出决定转身开门，陈朗犹豫了下，也跟着走出去。
三十秒后，曲默走了出来，安静的看着林景。只是看着，没有任何想要传递的信息。
对视的时候，林景突然意识到一个很悲哀的可能性。
这个人，没有自己的情感。
X市算是旅游城市，在黄金周几大知名的景点都被挤爆了。在几次询问都从曲默那里得到无可无不可的回答后，林景索性全部自己拿主意。
综合考虑剩余时间，眼下需求和最近几天客流量等诸多因素之后，林景决定先带他熟悉酒店周边环境还有这个城市的交通线路，起码让他知道怎么找到陈朗。
天知道在国外经历过什么的曲默生活常识几乎为0，从超市出来都不知道还要结账。幸好他接受能力极高，三个小时下来这个城市由南到北从东向西的交通线路标志建筑还有能回到酒店的公交线路都以彪悍的记忆力储存完毕。
之后他们找了家川菜馆，点了几道被认为是中国美食代表的菜系，像是鱼香肉丝，水煮鱼之类的。等到所有菜都上齐，香气四溢惹人垂涎，曲默依旧没有动筷子的打算。
“你等人？”从早到晚都在奔波还水米未进的陈朗已经快饿到极限了，见曲默直直坐着，很是诧异的问。
曲默摇头，但是依旧没有拿起筷子。
“那你吃菜啊…”看着对面已经果断开动的林景，陈朗感觉自己胃部都在抗议。
“可是我不饿，为什么要吃东西？”相比起眼睛都快红了的陈朗，面对美食诱惑，曲默连姿势都没换。
“别管他，吃你的。”林景拿过一个干净的碟子，把桌上的菜各拨了一些，又从水煮肉片里把肉片都挑出来，随口问，“你上次吃饭什么时候？”
“昨天早上六点四十，在机场。”
到现在有三十五个小时了吧！陈朗和林景同时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林景正把红烧鱼肚子上最好的肉弄到盘子里，用筷子拨开葱丝和姜片，挑出细小的鱼刺。百忙之中，抽空赏了他一个白眼，“怪不得瘦的跟蚯蚓一样，你不是学医吗？自己营养不良怎么办？”
“可以注射营养针，15毫升能够维持七天的生理活动。”有时候必须连续几天守着实验体观察病变，两三天不进食对曲默来说早都是常态。就算吃东西，他也是挑面包，烤马铃薯或者压缩饼干这类方便节约时间的，难得回家才会跟养父母坐在桌边吃饭。
想到今天几次在他胳膊上看到的针眼，陈朗觉得自己嚼下去的辣椒好像都没什么味道了。
“你这是反人类的！”实在无法苟同这种近乎于变态的生活方式，林景把堆得满满的盘子推到他面前递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姐姐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知道，食物的味道是营养针无法取代的。给我吃完！”
曲默慢慢拿起自己的筷子。
经过整个下午的观察，只要是林景跟陈朗说的话曲默都会乖乖照做。就比如吃饭时所有夹到盘子里的食物他都会吃下去，直到撑的胃疼才被陈朗制止。
在商场无论给他哪件衣服都会试穿，完全没有是否好看或者合身的意见。
这样的曲默，与其说听话，更像是没有自己的思考。
回酒店的途中遇到手机店，陈朗想起他还没有手机，询问是否需要买，结果得到了今天第一个否定的回答。
“我没有需要联系的人。”
“呃…”…至少还有你那个年轻的养母吧？“你可以打给我啊…”
“为什么？”
联络感情？汇报近况？交流思想？只是打电话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啊？手撑着额头揉揉太阳穴，向来品学兼优的陈朗感到深深的无力。
靠着电线杆，全程留意两人交涉的林景同情的看了眼陈朗的背影，而后越过他直直对上曲默的眼睛告诉他，“你没有心。”
“传统生物角度来看，”曲默认真的纠正，“所有脊椎动物都有心脏。”
“我们这里说的心，是用来思考的。”即使很不想说的这么矫情，但是林景想不到更恰当的表达来形容曲默。
“负责思考的是大脑皮层。”
“呵呵…大脑皮层能告诉你该做什么，但是你有自己的主观情感吗？”如果初见是震惊，几个小时之后林景对曲默只有悲哀。
平生遇见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个性，而后因为自己的个性所以平凡。唯独他，因为牺牲自己的情感，导致如此孤单，所以才与众不同。
可是他会觉得孤独吗？会觉得岁月漫长吗？这么思考的同时，林景拍拍陈朗的后背，越过曲默越走越远。
后来的后来，林景想就算自己那天问出来，那个时候的曲默，也无法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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