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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给小女孩取名“雪梅”，可外婆不同意。“雪梅”，雪把孩子埋了，多不吉利。她还责怪摇光妈，那天她从窗户外扔进来六个小菜饼，她分给摇光和大妹子一人一个，导致孩子生在了2月30号，而不是2月28号。按当地人的说法，男孩生日占上五，女孩占上八，最好。外婆是算好日子烙的饼，少吃两个，出生就推迟了两天。
对这些迷信说法，摇光是不太信。可外婆却深信不疑。夏天干热，麦苗叶黄了，她就说是神的“焚火”在烧呢。那家人死了，就说被老天爷给收了。不光她，村里人都信神。遇到牛找不见，就去问山神爷；家人生病，就去问阴阳大师看自家的宅地那有问题。过年，摇光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是奉父母命到庙里烧香。村里的庙有三座，大庙里供奉四位神。马王爷庙在摇光家上头不远处，黑爷庙在村子最下头的湾里。离小庙远的人家可以按自己意愿烧香，大庙必须要去。
大年初一，凌晨五点，家家户户便陆续响起鞭炮。洗刷完毕，穿戴干净。先在家门内烧香纸，绕纸灰堆圈倒一周热茶，磕三个头，双手合十作揖。然后点燃鞭炮，边响边扔到门外，意为“出门见喜”。转回屋里，拿上香纸，给马王爷烧纸。顺道过河，穿出小巷，沿大路去大庙。
大庙历史最久，老太爷们也不知道它何时修建。它背依青山脚，两侧傍水，有类似古城楼的土楼大门。灰土蛛网满布陈旧瞭望木窗。木质楼梯，已被踩得没了棱边。走上去，嘎吱作响，上下弹晃。内有正堂，侧室，看守小屋。
进正堂，摇光在上香时偷偷瞅一眼威严的神。顿觉神的怒眼能看透自己心里那丝不恭敬之意，立马低头烧黄裱纸和自制的冥票。用右手提着，烧到最后一角，扔到半空中去。若纸飘得越高，说明神高兴，受领了。说些祈求庄稼丰收，人蓄兴旺的好话，磕头四下，边作揖边起身。烧完香，在石台阶旁放鞭炮，各自寒暄着回家。
摇光已有了三个妹妹。他与大妹英相差两岁，大妹与二妹雪也差两岁。小妹就差他十三岁了。摇光打小身体弱，父母商量着想再生一个男孩。万一有个意外，也有后啊。可计划生育也很紧，生下二妹，怕乡里来检查的干部罚款，只好跑到外婆家的草垛后躲着。回家，门窗都被卸下来拉到乡上去了。过了几年，郭乡长视察钻进来，看到数九寒天拿麦草弄得门窗，问明情况，叫人把门窗又送了回来，还给了两袋救济面。
听大人说，还有因超生拆了房子的。为了应付检查，村里会提前通知一下。超生的农户便躲到山沟沟里，或者远处亲戚家暂避。很多超生，全是想有个男娃，不断了香火。都说嫁出去的女娃，泼出去的水，以后成了别家人。生个男娃，地里活有人帮衬，老了也有个人照看送终。
青草已过了年轻的季节，虽绿意蓬勃，也无法再长高。八月山野，有了深浓秋味。凉风从桦林里窜出，绕过石头刮下坡去。摇光凝望着怀里小妹，这些或亲见或听闻的往事海潮般涌上心岸，徘徊良久后，又徐徐退下了。秃角老黄牛啃着路边野草，轻快甩动着长尾。
他深深叹了口气。逗弄着小妹交在一起的白嫩小手。收割了的庄稼地，长短不一的秸秆戳在那。离开的不情愿与远方的吸引在心头拉锯。长这么大，终于要一个人，长时间离家求学，总要慌乱一番。不过，想起难堪过的日子，父母黄土地间弓起的背脊，还有自己对命运的反戈一击，内心里燃烧起无尽勇气。
他笑着对小妹说：“小淘气，我走后可要听妈妈的话哦！来的时候，给你买好吃的。”小妹还没有长齐稚牙，圆鼓鼓的眼，竖着小耳朵傻笑。攥在手心的野菊花，微风里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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