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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车厂里,黎树郁闷地喝着酒。作为一个北京人,他没车没房没退路,拮据的生活让老婆孩子受尽委屈,让老父亲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让手足亲情受到无情考验,让自己苦不堪言。黎树心里太难受了,他第一次觉得,活着,真他妈累!真他妈难!
老曹趁机过来给黎树洗脑:“借酒浇愁愁更愁。不开心?来,跟师傅说说。”
黎树也不看他,说:“没啥好说的,都是我自己没本事,我认怂。”
“这你可妄自菲薄了。你在我这里,技术是这个!”老曹伸出大拇指,继续说,“其他人,没有比你技术还好的。可是你看看小丁,小李,都买了房成了家,日子过得比你美!为啥?人家不像你,到手边的钱都不想赚,死心眼!”
黎树呛他:“是昧良心的钱吧?”
老曹无所谓,说:“你就是太有良心了。在现在这个社会,良心算个啥?贪官大老虎多得数不过来吧?食品安全是个大问题吧?吃啥能放心?还有,假钱假货,防不胜防吧?生了病看不起也死不起吧?为啥呀?人人眼睛里看着钱,都赚黑心钱。你一个人守着这点可怜的良心,能给你评个新时代的好青年?”
黎树沉默着。他一直固守的绝不害人的原则,在现实面前,在北京天价的房子面前,仿佛真变成了冥顽不灵的笑话。
老曹继续说:“现在这社会,没钱寸步难行。你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钱?你要是个郊区的农民,还有个退路能回家种田。你一北京人,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失业了靠政府低保救济?你爸不是李刚,没给你权和钱,你哥也不是孔融,会把房子白白让给你,你不想办法挣钱不自己买房改善环境,还在这里讲良心,扮高尚,装什么清高呢?你得现实!现实是啥?现实就是不管**白道,只要能挣钱就是王道。在这个谁都向钱看的时代,咱谁也别笑话谁。都是被生活逼的,谁愿意做缺德的事儿?问题是你不做就过不了光鲜的日子!”
黎树笑了,笑得很痛苦,笑出了眼泪。他没法同意老曹的歪理,但他不能否认老曹指出的现实。现实,真是要把好人逼成坏人吗?
也许,真的会。一觉醒来,黎树打起精神上班。他那天接待的第一辆车,是一辆需要维修保养的奔驰S600,黎树检查完车身毛病后,果断地在维修估价单上填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数字,那是个高出正常维修价格好几倍的数字。黎树写完了价格觉得心虚,刻意观察了车主的神色。这个车主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瘦高个,瘦长脸,衣饰搭配休闲时尚,举止稳重不急不躁,他看了估价单后没说什么,果断地签了字。黎树记下了那个名字——岑慕燊。
这辆车,黎树修了三天。在刹车系统换配件时,黎树发现少配了一个新零件。黎树向老曹要备件,老曹觉得麻烦,顺手拿起一个旧零件给他。黎树犹豫了一下,老曹说:“没事,放上吧。这零件好好的。”黎树于是放上了。
淑兰干完家务活,进了卧室锁上门,从衣柜顶上拿下来一个盒子,打开层层包装,取出一个翠绿的镯子。是的,这是婆婆留给她的那个名贵的翡翠手镯,淑兰自从知道了它价值不菲后,就不敢轻易戴着了,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它珍藏起来。可是偶尔,淑兰还是会取出它来看一看,透过阳光看着它碧绿清透,水头十足,她的心中就有了一种甜蜜的满足感。淑兰觉得自己命其实挺好,这么美的手镯,人世间能拥有它的女人没几个吧?没事儿偷着乐的淑兰忍不住喜笑颜开。可是一想到秦翊冉就有一只这样的手镯,她那种优越的得意劲儿马上就扫了一丝兴,唉,人生不如意,十有89(抱歉,网站问题,汉字没法通过)。
咚咚咚!有人敲门。淑兰赶快包起镯子,裹好层层包装,又将那个盒子放回衣柜顶上了。她听见公公开了门,秦翊冉的声音传了进来。
翊冉自从提了房产这个话题后,总觉得内心不安,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虽然,老公黎树是有继承权,但是遗产的分配权在公公手里,这是他的自由,作为儿女的怎么能硬要硬逼呢?相信这个问题肯定让公公为难了,用他的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是给谁留不给谁留?就算做个公平的决定,一人一半,难道就硬生生把老大一家逼出去吗?或者让他们马上给老二折现给钱?或者打欠条?
翊冉觉得她不能咄咄逼人了,有没有房住,完全是自己的选择不是吗?当初选择嫁给黎树时怎么没想想今日的窘境?既然选择了,难道还要整天抱怨吗?算了吧,她可不愿意当怨妇,怨天尤人有什么用?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是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奋斗吧。虽然翊冉这样劝解自己的时候,脑海里马上算出,以黎树目前的工资,不吃不喝20年也买不起北京二环以内商品房的一个厕所,但是人不就是生来痛苦的么?而最最煎熬无助的不就是“求不得”的痛苦吗?“求不得”的根源,好像就是飞速上升的物价与人们急速膨胀的欲wang之间的矛盾吧?既然与欲wang有关,那她就说服自己减少点欲wang,减少点对美好的物质生活的向往,清心寡欲,淡泊明志吧。虽然,这样的劝慰让自己心酸,但总算说服了自己那颗委屈的心,试着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来看这件事,于公公,他好为难,于哥嫂,他们很不安很生气,不是吗?
翊冉讪讪地坐到公公身边,问他这两天身体可好?公公倒是和蔼,没有计较小儿媳之前的“无礼”要求,跟她拉起了家常。
公公是不会责怪翊冉的,他和老伴的积蓄,都花在孙子大宝身上了,钱花完了大宝的病也没治好。这套房子,老大肯定是不会再搬出去的。说到底,他作为父亲,是没有给小儿子帮过一分钱的忙,他们在外面住的不好,他心里也是有愧的。
翊冉想是不是该给老人道个歉,可是又觉得再提那个话题真是太尴尬,既然老人不再计较,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翊冉去大嫂卧室看她在不在,淑兰正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翊冉坐大嫂身边,问她:“大嫂你怎么了?身体还没好点吗?”
淑兰用虚弱的声音回答:“哦,大夫查出我得了哮喘,还挺厉害,稍一活动就喘不上气儿来,也不能受刺激,让我卧床休息。”
翊冉想到自己把大嫂给气得犯病了,有点尴尬,不知道说点啥好。
淑兰说:“你那天说买房的这事,我后来想了想,你的想法也没啥错,换我我也这么想。唉,你说我们这一家,就这么一套楼房,让谁住不让谁住,还真是个大难题。将心比心,你说我这两个儿子,一个还残着,我就想呀,等他们长大了,我老了,我有没有能力让他们都住上好房子呢?大宝是没指望了,他能在现在这家里终老,也是他的福气。我就希望小宝能争气点,以后有本事了,自己挣钱买个大房子住,别跟他哥争这套房子,我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大嫂一通话,听得翊冉如坐针毡,父母分配不均也是被生活所迫,儿女终究还是得自强,黎树既然选择搬出去就该在外面自强自立,过不好想再回来捞一笔,可真是让谁都不欢迎啊。
淑兰抓着翊冉的手,说:“你看这个镯子,你戴着多漂亮。我一个干粗活的家庭主妇,想戴也戴不住。”
翊冉看着镯子,笑着说:“这个呀,黎树求婚的时候送我的。说是婆婆留给儿媳妇的。你不是也有一个吗?”
淑兰凄惨一笑,说:“唉,咱妈以前是给我留了一个,我天天戴着,可喜欢了。可是后来有一阵爸病得起不了床,连上个厕所都得我扶着,那手镯呀,一不小心就被马桶给磕碎了,还差点把爸的屁股给扎破了。唉,我是没命戴这么好的首饰了。”
翊冉听得震惊,心里也不禁为大嫂感到惋惜。
淑兰说:“你也许会觉得我住在这房子里沾了老人的便宜,其实呀,照顾老人的辛苦我都不计较了,爸一屁股压碎了我的镯子,你说我这心里的苦,向谁说去呀?对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这手镯值多少钱呀?我以前也不知道,等镯子碎了想修补修补,去问了个行家,才知道这镯子价值连城呢。我的这个心哪……唉,滴着血的后悔啊。”大嫂用拳头砸着胸口,后悔莫及。
翊冉说:“哦,我看着它的成色,觉得也应该是好东西,具体值多少钱,还真不清楚。”
淑兰说:“你说这房子现在能值300万,我告诉你吧,这个镯子,比这一套房子可贵多了。”
翊冉将信将疑,说:“有这么值钱吗?”
“不信?你可以去鉴定一下呀。”淑兰让翊冉给她递药,她吃了点药然后说:“你说婆婆给咱俩一人一个镯子,倒是公平,给谁也没偏心。但是我的镯子又让公公给压碎了,等于白给了。我任劳任怨地伺候着老爷子,住着他的房子,现在才明白过来,这房子,还有一半是你的,我是吃力不讨好,到头来啥也落不着。”淑兰说着说着,忍不住难过得想哭了。
翊冉总算明白嫂子的用心了,但是她能说什么呢?
淑兰抓着翊冉的手哀求:“翊冉呀,你就别跟我争这个房子了,行吗?我没这房子,就啥也没有了。你让我两孩子,将来住哪里?”
翊冉局促不安,大嫂继续哀求:“你就把你这个手镯给卖了,自己买套大房子住吧。你就放过我们一家吧。”
翊冉抽出手来,着急地说:“这是黎树送给我的求婚礼物,又是婆婆传下来的,我怎么能卖了它呢。大嫂,你好好养病吧,我先走了。”翊冉匆匆逃离,不知道再怎么面对淑兰的苦情哀求。
离开大嫂家,翊冉在路边花园找个地方坐下,仔细看手腕上的镯子。她不禁又想起黎树求婚时的场景。这个镯子,是他们爱情的信物,纪念着黎树唯一的一次浪漫,承载着她美好的回忆,支撑着她对这段婚姻的信心,她怎么忍心把它卖掉?翊冉不会,她宁愿物质匮乏,也要精神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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