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九五七年夏,我在江苏故乡度过大学时代的最后一个假期。当我兴冲冲地返回天津大学听侯毕业分配走上生活时,谁知迎接我的竟是患风暴雨的批判会。一些昔日的同窗好友,义愤填膺地指着我的鼻子怒斥我的反党反社会主义言论。我一下子被造懵了,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会反党反社会主义?我三岁丧父,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悬共产棠领导的社会主义中国,把我这个穷孩子培养成为新中国的第一代大学生。没有**和社会主义,就没有我的一切,我怎么会反党反社会主义呢?
经过同学们反复的分析和批判,我总算明白了一点端倪:原来在前不久,为响应党的号召,我在鸣放会上说了几句实实在在的话,现在,这些大实话的性质变了,变成了右派言论。
又经过同学们的反复的分析和批判,我总算开始认识了自己的错误,进行了怎么认识也不深刻的检讨。最后,承蒙领导开恩,给了我团内严重警告的处分阿弥陀佛!竟没给我戴右派帽子,还给了我较好的出路一到距离我家乡数千里之遥的北大荒一个新建厂的工地,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我感到非常庆幸!在登上从夭津开往富拉尔基的列车时,我确实有急急如漏网之鱼的感觉。
然而,从此我却成了漏网右派。
在此后二十余年大大小小无数次政治运动中,我的头上一直戴着这顶桂冠。
我的命运是想而知的:
在大学校园里刚刚荫生的爱情幼芽,迅速地枯萎了;
刚刚完成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大学时代,出版社退回来了;
省作家协会寄来的会员登记表被有关部门无情地回绝了
上边戴帽下来的出席全国青年文学创作会的代表资格让给了别人。
此后更是每况愈下:——
新婚后的第二天,便被指派去炼钢炉前冒着数百度高温进行修炉劳动。
文革开始后,我所在工厂的第一张大字报便点了我的名。
斗批改时,我第一个被赶出产品设计室,到车间千着最重的活儿。
往事历历,不堪回首啊!
苦难的历程一下子就是二十余年只漫长的严冬终于熬过去了,我迎来了生命的春天。当我捧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公报时,我的心激动得要跳出胸膛,眼泪也夺眶而出。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皆因未到伤心处!不过,我流的却是幸福的泪,喜悦的泪。
大地回春,我也追回失去的青春。在灿灿阳光照耀下,在煦煦春风吹拂下,我的身心那衰萎的细胞都复苏起来,并且充满了活力。激情如泉,注入我的笔端。我奋笔疾书起来。
我写小说、写诗歌、写散文、写报告文学……一篇篇、一部部;涌向报刊和出版社;收集在这个集子里的作品,多半是这个时候写的。
在造反派所设的名符其实的文字狱中,我的长篇小说大学时代的原稿在里边蹲了十年宇之后,终于无罪释放,又送还我的手中。这堆近乎霉烂的破纸头,经过我认真的誉清之后,送交人民文学出版社,变成了该社一九九〇年的畅销书。在写这部小说时,我还是个不满了岁的毛头小伙儿,此书正式出版时,我已经是,只岁的中年人了,中间整整相隔了年在文学史上,也算是个小小的插曲吧。当我捧起还留有油墨味的样书时,真是感慨万千啊!人生能有多少了年呢?
此后不久,我有幸同鼎鼎大名的改革家官本言有了较密切的接触,这对我的生活与创作也带来深刻变化。
事情是这样的。我所在的富拉尔基重型机器厂,咢称远东第一大厂,曾经以生产我国第一台大型轧钢机,第一台了万吨水压机等重犁机器产品而闻名于世。用恩来总理生前把它誉为国宝。但在十年浩劫之后,却被糟塌得奄奄一息,成为全国出了名的老大难单位。虽数易领导,均无济于事。
三尹全会后,上级派了宫本言来厂任厂长,使工厂有了起死回生的转机。宫本言来厂之后,象一股旋风似地挥起整顿与改革的大斧,对工厂的阵规陋习,积弊顽症猛烈砍去。他任用有识之士,黜免乎庸之才;敢于抑强碰硬,敢于奖勤罚懒。励精囷治,开拓前进。不一年,工厂生了巨大的变化,受到备方人士的好评。作为这个工厂的一名职工,我亲眼看到这个变化,从而激起我火一般的创作灵感,拿起笔来,忠实地记录了宫本言非比寻常的改革业绩。这就是报告文学励精图治的由来。
文章表之后,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赞成它的反对它的都表现出强烈的感**彩。赞成者奔走相告,拍手叫好,反对者到处告状,泼口大骂。在一机部系统、在齐齐哈尔满城争说励精图治,我也因此而出了名。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种柳柳成荫。我本来是一直从事小说创作的,这篇文章却把我推到报告文学作家的行列中去了。特别是在励精图治获得全国首届优秀文学奖之后。
就在这一年,我家的喜事接踵而来:入党、提千、调资、晋级、出书、获奖,参加中国作协,被选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加上两个女儿分别考进北京两所名牌大学,程树榛有十大窖事在文坛传为佳话。我的好朋友,天津作家蒋子龙戏谑地说:老程是文坛一员福将。我内心知道,这福是从何而来。
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我在创作上的收获。继报告文学励精图治表之后,我创作的激情历久未衰。在这短短的几年内,我相继出版和表了人约黄昏处、相逢时难、假如生活欺碥了你等几部中篇小说,和试验刚刚开始人海沧桑等十几个短篇小说,加上长篇小说、报告文学、诗歌、散文、随笔等,共200余万字。
我曾为自己立下这样的创作信条:为振兴中华而写,写为振兴中华而献身的人。我一宜忠实于这个信条。几年来,我以无法遏止的热情,歌颂了党的三中全会后改革大潮中的带头人锐意进取,励志改革的英雄业绩,也无情地鞭挞了那些阻挠社会前进的形形色色的绊脚石。由于我的作品几乎全部取材于改革这个时代主旋律,我荣幸埤被某些评论窣列入改革文学作家。是褒是贬,我对此从不计较,因为读者才是最有权威的裁判员。
生活以意想不到的变化在展,在前进,我的命运也随之生意想不到的变化。考虑到工作的需要,考虑到我创作上的成绩,考虑到我个人的志趣,年秋,组织上把我调到黑龙江省文联当专业作家。
对于一个工厂的工程师,企业管理办公室的负责人,这不啻是180度的大转弯。一开始,我很不适应这种变化。我习惯了工厂企业那种沸腾的而又单纯的生活方式,适应了职工之间坦率而质朴的人际关系,现在一下子到专业作家的圈子里,我有点儿眼花缭乱,扑朔迷离!艺术上的纷争;政治上的歧见,个人关系的亲疏,全都搅和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桄理不出头绪来。
我感到困惑和苦恼,然而我又必须适应,因为此后不久,我又被推上文联的领导岗位,被选为全国作协理事,省作协的主要负责人。我必须在搞好创作的同时,完成党交给我的任务:团结和培养作家,繁荣社会主义文学,不适应怎么行呢?
不久前,我出席了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党的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庄严的人民大会堂里,当我在会见大厅里和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合影的时喉,我的心潮翻聚,思绪万千,久久难以乎静。这都是我这个普通的中国知识分子所始料不及。
因此,我深深地感谢生活对我的厚遇只为了不辜负这种厚遇,我努力迈动自己的脚步,和时代的脉搏合拍,和历史的,足音共振,追逐改革大潮的潮头,捕捉那潮头的浪花,及时摄人历史镜头中去,尽到一个社会主义作家的历史责任。贴近时代、贴近生活、贴近人民,这是我的追求。对此,我是不怕那些视文学为玩物者视文学为象牙之塔里的供品的高雅之士的讥笑的。
不久前,我带领本省的一批作家去大庆油田采访,准备搞一部描写改革与开放中的今曰大庆文学作品。十几年前,我曾去过大庆;今日一看,那天翻地覆的变化令我瞠目结舌。从长长的卡尔加里路望去,一个美丽的、壮观的、雄伟的而又朝气勃勃的石油城,巍然屹立在我的面前。我记忆中那低矮的干打垒,马架子,窝棚,巳完全被现代化的高楼、宾馆、文化宫、备育馆、儿童园所代替。在大庆石油管理局的指挥部里,悬挂在墙那张硕大无朋的图表上,一个标志大庆油田―箭头,一往无前地向远方射去。
看到这一切,不由又想起我自己,比起这个伟大工程的变化,我不过是沧海中电我没有杈利骄傲。但我心里却更加充天,我和大庆石油管理局的副局长周家罾吸,这位被誉为大庆第一个吃螃蟹的改華者深有感尨电輝老程,你为什么非要写丧革中的大么非要写我们这些人呢?你要知道,自古该来改军耆是没有好下埸的;我正等着五马分尸呢!
老周的话不无悲壮意味。但是,我却问他说:历史上的那一页不是巳经翻过去了吗?纵而有那一天,我愿和你一同赴汤蹈火。
不过,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到来的。时代在前进嘛!我们的祖国正处于生命的舂天。春夭是无限美好的。
一九九一年于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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