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卜英既兴奋又耽心。如果试验成功，便为曲轴制造闯出一条新路子，从前的种种烦恼与痛苦，均会被成功的窨悦冲得一干二净，如杲失敗了……小卜，声音不大对头。和卜英一起做试验的老工人周师傅突然附在他的耳边说，
卜英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努力镇静一下，走近机器旁倾听运转的声音。果然听到一种嘶嘶的噪电扭的开关向上揿动，试验机拖着笨重的身躯停止了转动。儿双眼睛投向曲轴。
唉！又是一个大裂纹。周师傅不无遗慊地说。
啊！卜英的头嗡地一下，他立即叉开双脚，稳住自己，干燥而简短地说，周师傅，请您把它截断，待会儿我来查找原因。说罢，离开了试验室。
晚饭当然没心思去吃。他把全部时间用来检査加工程序，计算数据，以及校核每一个技术细节，验算了凡个小时，怎么也查不出原因了
脑子又痛又胀。心绪紊如乱麻。耳朵里总是响着试验机的轰轰声。卜英感到很疲倦。失敗的沮丧，象针一样刺痛着他的心，他一再问自己：这笔帐怎么交代呢？下一步怎么走呢？前凡年的失敗，他以找到千条万条原因，现在，他到哪儿去找呢？在这个研究所他还能呆下去吗？
在值班室里闷坐一会儿，便回到宿舍，和衣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心绪仍难宁静。他不由再三问自己：躺在这儿算什么：用愧疚来麻醉自己的神经，只能说明自己的怯懦和低能！随又陡地坐起来，踏着昏朦朦的夜色，径向研究室走去。
就在这深夜痛苦的思索中，他又得到刘杰同志母亲般的关怀，兄长般的批评，挚友般的鼓励……老刘走了。他多么想痛快地骂自己一顿。为什么老把自己放在一个特殊的天秤上呢？为什么被千百年来每一个科学真理的追求者必然要遇到的失败，搞得这样狼狽不堪、并似乎面临着一种万劫不复的厄运昵？见，一个头重脚轻的人，是很难在飞速转动的我们这个小小的星球上站得很稳的啊！
春天的阳光，带着一丝温馨的寒意，唤醒那些勤勉的人。旭日临窗，卜英就猛地醒来了。在床上，他双手托着后脑勺，安排着这新的困难一天的日程表：第一步，把试验失败的原因找出。失敗是成功之母。我不能把这次失败看作是一次打击，应当看作成功的前奏！第二步，去找李总，准备碰钉子！个人的自尊心、虚荣心、旧日的恩怨，滚它一边去吧！习惯的弱点，既成为生活的绊脚石，就毫不吝惜地抛弃它！
决心一经下定，便立即付诸行动。下了床，拿―条毛巾，走进盥洗室，连头带脸冲了一下，赶到食堂，买了馒头，边走边吃，直奔总工程师办公室。门紧闭着，敲了几下，无人应声，一看表，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他站在门口傻等到八点。总工程师踩着电铃走进办公室。一英紧随着。李良祚向卜英看了一眼，没说话有条理地将大衣和围巾挂在衣架上。
老总，卜英嗫嚅地向前凑了凑，我想……话没开头电话铃晌了。文书去接，马上招呼总工程师。
李良祚慢腾腾地拿过听筒：我是……啊您、刘书记……什么事？试验的事？我听说了……这是意料中的，一辆车只能轧同一道辙。再找找原因？有必要吗？……还要再找一找？总工程师的眉头越皱越紧，好！我尽力而为吧！他放下听筒，板着脸向卜英说：你是为试验找我的吧？刘书记的电话也正为此事。他现在市委开会。没等卜英说话，他又接着自语般地说。要找原因？到哪儿去找？能找到吗？他摇了摇脑袋，无奈何地慨叹一声：唉！
凭您的阅历和经验，一定能找出来。象小母鸡刚刚开始下蛋似的，卜英好容易憋出这甸谦虚而得体的话来。
党委书记的敦促，卜英的恳切，李良祚感到难以拒绝了。随说，一好吧！小刘，通知试验室，把全相显微镜准备好，试件也放好，待会儿我去看。
我去安排！卜英如释重负地离开办公室，向试验室跑去。
李良祚来到试验室，尽管卜英已把畢微镜的焦距调好，他还是认真地从头到尾重新进行一番调整。用总工程师的话来说：这是科技人员必备的基本功。
总工程师默默地将眼睛对准仪器的镜头，两手不断地拧动仪器的旋钮。白色的光点在曲轴的断面上晃动。卜英一旁焦灼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突然，总工程师象是屁股被什么扎了一下似地站了起来，身子左移右移，嘴里不断，一嗯，啊，曄，咦，……地叨咕。不一会，忽又惊讶地叫道：呃？怎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卜英，你过来！他没头没脑地招呼了一下，声音不再那么冷漠，来，看看！现没有？这个现象。
卜英凑到镜头跟前，他好象没什么新现，只好歉疚地说，李总，我看不出，请您指教。想不到你这次试验倒有点……有点什么，总工程师没找到适当的词儿，是有些不大一般的地方……嗯，这个现象有价值，对，嗯，为什么会……对！
卜英越加茫然，他不懂总工程师那种特殊的语言，遂又试探地问：李总，原因您找到了一看来，能是那个原因一球化剂不充分;总工程师仍似自语，同时又转向试验员，把现场记录记得详细些；断面拍下来，我有用！小卜，送进卜英耳鼓的竟是如此悦耳的声音，他为之醉倒了一小卜，回头把你历次的试验记录和计算书给我送去，我再好好看看！说罢，走了。
总工程师态度的微妙变化，卜英一时没摸着头脑。倒是试验员老同若有所悟地说：一定有新现，看样子很高兴哩！
—句话提醒了卜英。他忙对着显微镜仔细一看：剖面清晰多了；镜头里有新的晶格出现。
啊！难道是那个问题？一个意外的企盼无久的希望闯进他的意志中，见老周也在频頻点头，他问：周师傅，您怎么看？
老周用手揩了揩脑门的汗水，说：昨天刘书记要我帮你查査原因，我琢磨了多半宿刚刚李总一点拔，提醒我一件事，好凡次咱们在进行熔化时，炉膛刷地亮了一下，今天再一寻想，也许是李总说的那话。
卜英一听，喜出望外，双手一拍，叭！眼镜掉地下了，顿时面前一片模糊；老周赶忙代他拣起来遗憾地告诉他：镜腿又摔断一根！没事儿！卜英毫不在意，顺手从旁边一个铁架上，剥下一小块胶布，熟练地将眼镜腿粘上，准是这个原因！这回得好好清算清算了！随了，箭一般地射出试验室的门。
显微镜下的景象，大大震惊了李良祚。凭他对曲轴多年来的研究，他感到这是成功的先兆。看来，自己原先预言卜英的试验注定要失敗的结论下得过早了。
从试验室匆匆回到办公室，他首先翻阅了最近几期的有关动力机械方面的外文期刊。其中有两篇文章都谈到了用一种新材料制造曲轴的能性，并预言将能得到的金属晶格的排列状况。这个预言在卜英的试验中初步得到证实。这个事实对本所的科研工作将会有一个巨大的推动。但是，他不由也想到另外―个问题：作为所的总工程师，特别是作为卜英科研方案的一贯反对者，他将怎样面对这个严竣的现实？向卜英认输一就是说向全所人员宣告，李良祚彻底错了！那么，他这个轴承专家的半世英名就毁于一且了如果他不是这样一不是竭尽所能把这个还很不成熟、很不完善的试验引向成功的坦途，而让卜英认输，那么，他还算一个什么受人尊敬的正直的老工程师！他就得永远受良心的遗责。
他站起来、又坐下，镀了凡步，又站住。他搔首挠腮，如坐针毡。现在，他开始后悔了：当初为什么不认真地研究一下卜英的试验方案、计算书？为什么认定文化大革命中那种不正常的条件下所导致的试验失败能永远继续下去？自己不是一向反对用政治偏见来干扰科学的探索吗？为什么在对待卜英的试验方案上都恰恰被政治偏见遮住眼睛了呢？今天这个严峻的事实不是生活对自己一种严肃的惩罚吗？惩罚就惩罚吧！只要对神圣的科学事业有利！他终于横下一条心。
但是，卜英却迟迟不见到来。两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影儿他忍不住向试验室挂了个电话。半晌，才有人接。他问：卜英在不在？回答说：不在。他又问：什么时候走的？回答：已走有好凡个小时了。又问：他没说去千什么？回答：他走时说，该好好清算清算了！
啊！清算？清算谁？李良祚惊异地问：回答他的是一阵嚶嚶之声。对方已把电话撂了。
现在，该李良祚心乱如麻丁。清算两个字猛烈地钻进他的大脑，扎进他的心脏。他惶恐地予
测着卜英将要采取的报复性行动一这个造反派将如何利用自己的胜利成果对他猛击一掌呢？现在，不用再在这儿傻等那位科研战场上骄傲的胜利者了。他意趣索然地锁上办公室的门，步履艰难地向家中走去。
回到家，女儿迎头抱怨说，爸爸，您干什么去了，这时才回来？有个戴眼镜的叔叔在家等您半天了。
李良祚的心咯噔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女儿，一个高个儿小伙子象从地底突然钻出来似的——卜英出现了。
李总，您回来了！
哎呀，又误会了！总师惊喜地说，我在那儿等你，你在这儿等我，有意思。拿来没有？快给我看看！
爸爸，您不吃饭了？女儿一旁提醒说，你自己先吃吧！总工程师拍了拍女儿的肩。
卜英立即告辞回去，但要把问埋早点搞清楚的愿望太强烈了，遂说：李总，您先吃饭吧我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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