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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原本是低调奢华的器物。
一柄剑，最本真的意义不在杀伐，而在于裹藏。
这似乎是许多绝顶高手的共识——尽管他们已经杀过很多人。
当然，明月素来喜欢裹藏他的雪霁，是否是基于这个缘由，便不得而知了。
兴许，不过是他原本就喜欢拿块料子，原本，就喜欢将雪霁裹藏于其中。许多事，如若都要寻个明白，那人生恐怕会少去许多快乐。
而今日，在这渭水之滨，剑成了暴虐的精灵。
惊羽的剑，啸着戾气，招招不留后路。身法也是前所未有的轻灵、诡谲。一剑所至，皆有毙命之势头，幸而对方不是寻常青衣弟子，而是七子之四，千叶。
惊羽只手一震，渭水剑低吟一声，便自另一方剑台遥指而来——这已经是不知多少个回合了。
千叶背身反手，轻格一招，并不死接，而是顺势扶摇而上，再往下时，手中长剑已成千钧压顶之势往惊羽身在之处盖下来。
惊羽眼神是冷的，剑也是冷的，至于心，恐怕也是冷的。今日的惊羽话非常少，面容亦无声色，只手中的剑依稀有着躁动而暴虐的迹象。
惊羽并不躲避，嘴角向上一弯，落寞便写在了脸上。引剑而上，他竟是要硬接千叶此击。
须臾子在远处碧翠葱荣间冷眼看着剑台之上一点一滴。神情清冷无状。而身旁的素女眼中却泛着丝丝隐忧。
长剑一上一下交接之时，声响鸣动震耳，惊羽生生被震落剑台之下，而千叶也弹身而退，青衣飘零回转，总算落足另一剑台之上。
然而一切并未就此作罢。
千叶足下刚稳，胸中气息尚未平复之时，忽闻一股寒气已经隐隐而至，一侧身，惊羽已经在跌落之时一剑横拍在剑台半腰，火星四溅中，青衣长剑已再度飘扑而至。渭水剑在惊羽手中震颤不休，满是饮血的欲望。
近下一众青衣弟子已经忘却了喝彩，个个面面相觑，甚而目瞪口呆。
他们被眼前这几近不曾眼见过的对练震慑，原本以为二位师兄只是一时兴致所在，引剑走走过场权作诸众观摩临习宗门剑法之妙而已，当下看来，这境况似乎没这么单纯了。
千叶心中也起了疑虑，今日此时的惊羽跟平时可谓判若两人。
惊羽平日喜欢逞口舌之能，而真正要付诸行动之时，多半借故傲然身走。千叶也有处于好意，或者说百无聊赖之时，邀请惊羽拔剑一练，惊羽却时常谦然却之。
千叶心思何等细密，当然知道惊羽并不是个谦和的人，无非碍于他是师兄，言辞上不得已稍稍推辞一番罢了，心中未必服帖。
而今日，惊羽忽然毫无征兆地发话，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剑气早已噬心入骨，就等千叶半言不拒，便立马引剑而来。
及至战至此时，惊羽的心中那些所思所想，愈发令人捉摸不透。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场对练，可眼下，千叶竟被惊羽的气势所牵引，被迫置身于这场已不似对练而尤胜高下对决的交手之中。千叶的剑技本来稍稍胜过惊羽，可此番一战，竟然有些力不从心——也不知道是被眼下困惑所扰心不宁静进而手不利落，还是多时不见惊羽出手，而忽视了他大为精进的身法、剑技。
再度引剑而往的惊羽，并未因方才震落剑台而沾染上些许颓势，反倒愈发勇烈，大有一击功成的架势。千叶自然不敢再怠慢，暗劲在掌中凝聚之时，惊羽剑锋已倏忽而至，盛大的剑气犹似寒风扑面，煞气撩人。
该小做了结了。
千叶心念一起，目光便冷了下去。只见他手腕瞬间一震，一剑之聚力尽数迸发，长剑直指汹汹临至之来人横贯而去。
惊羽一心求胜，心下稍有不料，二剑就此纠结着苍茫剑气临接在这青山渭水间。
一声爆震响动骤起，周遭观战众渭水青衣立时倒吸一口冷气，放眼细观，但见剑台之上二位青衣已被剑气双双震退三五方剑台的距离，勉强踏足剑台定身之时，二人手中长剑依然震颤不歇。
清风已起。
二人隔着八、九剑台，执剑立身其上，任一袭青衣兀自猎猎翩然而一时皆不言语。
千叶望着惊羽，眼中掺杂着零星疑惑。
而惊羽却眼中别无他物，而是颔首看着手中长剑低鸣渐歇。许久没有如此倾力于宗门剑法了。平日里太多时间与心力放在了气宗技法的修炼上，而今独依宗门剑法仗剑一搏，倒也是难得的体验。
微妙、意外，乃及惊险阵阵。却也一泻胸中郁结之气，终得慨然。
千叶轻轻将剑背往身后，勉强露出笑意：师弟。
惊羽依旧并未抬头，而是将剑横至胸前，另手牵扯青衣衣袖细细擦拭着剑身，应了千叶自前处剑台悠悠而至的话音，淡然道：师兄剑技霸道如昨，果然名不虚传。
远处的须臾子望着二人在剑台之上迎风而立，又随眼瞟了一眼一众面色惊诧、神情唏嘘的青衣弟子，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笑意，可话音却依旧没有温度，他对身旁的素女道：我们走。
素女见宗主转身而去，她并未马上跟随，而是定立在原地，一身白衣一袭青带在风中显得有些孤零，她在须臾子身后轻声道：不用下去么，宗主？
须臾子停下脚步，却并不回身，道：所为何往呢？
素女脸上写着少许疑惑：二位师兄忽然引剑一决，却又不似寻常对练，宗主不打算问个究竟吗。
须臾子步子一动，颀长的身影已经舍下这周遭碧翠及佳人而去，其声悠远依稀：莫名一决，必是心有愤懑、不甘，故而不值一往，由他二人去吧。
素女闻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莲足一启，循声随后飘飞而去。
千叶高高站在剑台之上，回身对着下面一众噤若寒蝉的青衣弟子道：今日我与惊羽师弟小做切磋，也算给你们做个对练示范，望你们谨记宗主平日训导，衷心研习我渭水气、剑之精妙，勤加苦练，日后光耀我渭水一派，笑傲江湖。
惊羽听在耳中，淡淡一笑。随即自剑台飘身而下，一步一步缓缓向远处走去。
一众青衣弟子再度试练开来，剑影过处，人声喧嚣。千叶一人站在剑台之上未走，望着惊羽的背影，风里飘着些许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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