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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记得那年,我7岁。却是我人生重大的转折点。生平第一次走出八大胡同,外面的世界连一花一草都觉得格外新鲜,临走前,三娘抱着我亲了又亲,她隐隐约约明白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我了,抓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撒开,泪像断了线的珠儿。不断从她略显苍老脸颊滑落。带着哭音与我说:“宝儿,到了外面要听话,莫忘了三娘,三娘以后都不能再护着你了。”
我自然也舍不得她,和她一起哭了起来。娘亲气恼嚷道:“哭什么哭,又不是送你去菜市口。”话说完强行将我从雪娘身边拉开,几乎连拖带拽将我往外面拖。那时候我在想,如果三娘是我的娘亲那该多好,那我就不会每天挨了那么打,被老鸨子呼啦唤去。提着滚烫的开水上下楼不间断的来回跑,每次被开水烫了,三娘都会拿来药膏心疼给我涂在伤口上,但她不知道,每回要被娘亲看到她涂得药就会被狠狠揪耳朵。骂道:“小小年纪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了,那个骚狐狸连个小孩也不放过,难怪她会被她家相公休了卖到窑子里来。”她一只手扶着栏杆,一只手不忘揪着我的耳朵,朝楼下嚷嚷道。谁都知道她是再骂三娘哩。若是换做当初,她自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当着这么些人面赤条条骂三娘曾经也是头牌花魁。胭脂胡同里谁不知道三娘,就连那些个官老爷只为见她一面常常都是一掷千金,可现在三娘老了,姿色不如从前,门庭冷落鞍马稀。这人情世故便是如此,再你风光时所有人都争着抢着锦上添花,可当你不如意时谁又肯为你雪中送炭。我从小很小就明白了世态炎凉的道理,所以我总是有着比大人还要成熟老练的性格。
泪别了三娘后,我就随着娘亲马不停蹄往未知前方匆匆赶着,见到娘亲的恩客口中那些市集,原来真是这般热闹,摆摊的挑担的,吆喝的叫卖的。卖艺的敲着锣打着鼓,原本就不宽敞的官道围满看热闹的人。
娘亲忽然转了性子,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一个张飞的糖人。我有种预感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了,她一直说我是讨债鬼转世,现在我这个拖油瓶终于是要离开她了,却无意看见她扭过脸去,背对着我偷偷抹泪。她也会哭,记忆里她一直都是嚣张跋扈,像个悍妇一样。她抓过我的手来,她的手异常冷异常的冰,那是她第一次拉我的手,我以为她的手会和三娘一样温暖,却不想她的手冰冷得如落在脸颊冰雪。或许她的血也是冷的,所以对她亲生骨肉一直那么漠然。
也不知走了多少个市集多少条街,娘亲在一处不太显眼四合院停下,这座院子位于胡同尽头。在满是窗花对联,鞭炮齐鸣的世界里显得那么冷冷清清。朱漆的红门,早已褪色显得格外陈旧。门扇两侧还各有一道长长印子,那是曾经张贴的对联所留下的。门前两只石狮子显得毫无生气可言。病恹恹的就像这曾经名满天下的梨和园。这梨和园说到底终还是败了。
娘亲一言不发,只是她的手忽然变的生硬起来,头也不回直径拽着我往四合院里走,她手腕翠绿色镯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圈,把我圈在其中。挣不开,逃不脱。
“磨剪子来。”身后传过一声高过一声的苍老的吆喝声。那扇朱漆红门也在这时缓缓被推开,我惶恐扭身妄想着三娘会忽然跑到我身边,紧紧拽着我的手。我觉得那四合院里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魔窟,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样的危险,但就是恐惧与不安。可我扭身看见的只是挑着挑的,年过半百的老欧,戴着一顶打着补丁的旧棉帽,有几根银发露了来。贴在满是皱褶的脸上。
纵是万般不情愿还是被娘亲拽进了四合院里,只见偌大院子里一群和我年纪相仿孩童正在吊嗓子,咿咿呀呀京腔味十足。他们不约而同看向我,仿佛我是一位天外来客,那满是惊诧错愕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而只有他一脸漠然,穿着水红色的戏服,在一群穿蓝褂灰裤子孩童里显得格外扎眼。他皮肤白皙几乎透明,脸很小,下颌很尖。薄唇凤眸,不到十岁的光景却已经美的惊为天人。他看着我一脸木讷样子,薄唇上扬,划出一个冰冷弧度。像是不屑又像是在嘲讽。摇晃着手里的铃铛,转了个身,留给我一个冷冰冰又孤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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