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开了春,江水解了冻,江面上客船扁舟便渐次多了起来。及一上岸,做买卖的便四处讨价还价,那回家的老爷公子哥自然是在家丁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堤柳吐出鹅黄色嫩苞儿,有些长得快的,急不可耐地撒得漫天飞絮。初春的天气本就湿冷,江水氤氲,水雾升腾,仔细看去,近处尚见一间小亭。在那堆奇形怪状的乱石丛里,虽是最无花样的青砖粉墙,内中仅有石凳两个,圆石矶一张,倒也别致精巧,叫人看了舒心。
那小亭依岸而建,江水滔滔穿石而过,淙淙作响,又是另一番畅快。亭檐上旧匾书有“怡然亭”三字,也不知是哪朝在此间歇脚的旅人,随处写下来的。而后又不知是哪代的有钱乡绅成人之美,以匾额题之。锡箔已有些脱落,“然”字也有缺痕,想是有些年头了。
此时已近日暮,夕阳西垂,涟涟水波将那斜日余晖荡回岸上,又随风散去,只留下淡淡水痕,此情此景,舟车劳顿的羁旅归客却无暇感怀,唯有那亭中佳人,随侍丫鬟亭中煮茶,她便凭栏远眺,口品香茗,其心陶然。
且说这妙龄佳人,乃“本草堂”冉家二小姐紫云。冉家是京城里最富盛名的医药世家,紫云的先祖父本是御医,当值太医院,医术精湛,因医治了先太后的顽疾而立功勋,但他却婉拒了圣上好意,以年老为由辞官。是故圣上深感欣慰,遂特赐“本草堂”准许其携家眷以开医馆为业。而今已到紫云父辈一代,其父君祥承继了冉氏针灸秘术,妙手回春,其母丁氏原是中医世家出身。是乃双君合璧,悬壶济世,开门问诊,再无不兴盛之理。紫云小姐上有一兄一姊,自己齿序最低,因有人宠溺,难免撒娇,故而顽皮刁俏更甚。虽有“女子不出闺门”之内庭古训,但时风较为开放,出入皆有婢女跟从,加之“家富小儿娇”,冉父素性最不喜拘泥,便也不计较这许多了。
始时,紫云小姐尊崇母命,女扮男装,丫鬟扮成心腹小厮方可出冉府大宅,夫人不过是不想太过招摇,徒惹是非。而后胆子越来越大,又不知何时偷师,学得些许功夫,便又重画女儿妆,携那一方茜香罗手绢,行遍京城。“生得女儿身,渐成男儿性”,也不足为怪。
这怡然亭原是紫云小姐携丫鬟红杏归府途中偶然拾得。因见亭傲然立于江上,极目远眺,天水一处,是极佳的凭栏抒怀之所在。故而紫云小姐常来此间,性子也安静许多,夫人不甚欣慰。长兄子麒惯会取笑小妹:“昔日是脱兔,而今却有闺中女儿雅淑之姿,稀奇!稀奇!”紫云羞得满面绯红,却不提半个字。
“小姐,快看,又有船儿驶过来了!”丫鬟红杏两手端着茶杯,两眼却不离江面。
“死丫头,一惊一乍做甚么!我岂会不知?”紫云一边说着信步来亭栏边上。
那丫鬟往日跟着二小姐跑惯了,主仆之别难免疏离,一时兴起,脱口而出也是有的;况紫云又是不拘方圆的刁小姐,因着纵容,红杏便大胆起来。这一句呵斥,亦真亦假,倒符合紫云脾性。做丫鬟,哪有不挨主子打骂?这样想着,红杏便退至一旁,垂手而立。
只见那江心驶来一艘客船。恐是将要泊岸的缘故,船速渐渐放缓,从船下水纹便可瞧出。紫云心下忖度道:此船竟与别家的不同,二层有余,定是哪位富商巨贾的私船罢?待船更行一程,便可看清船只的做工之细致,几乎每一寸船身都精雕细琢。就连那甲板上立着的伙计小厮儿们,也是衣衫齐整,无半点颓丧之象。紫云不禁连连喟叹,料想此间定非等闲之辈。
正这般想,目之所及,船儿越来越近,见一青年公子傲然而立,一双眼朝紫云的方向看过来,若有所思之态。不只是看这怡然亭还是看那亭中姝丽?
且先不管那少年郎所看究竟何物何人,紫云的脸倒自先红了起来。她不想让旁人发现有甚不妥,便自顾自将目光收了回来,一会儿又移向了别处。
哪知这蠢笨丫头沏茶过来时,被那亭中碎石子儿绊了脚,险些将一壶碧螺春全洒在紫云小姐身上。红杏一个趔趄撞着了紫云的右手,那方茜香罗的手绢离了手、远了亭台,却直直落在了少年郎的船上!
这可如何是好?红杏知自己闯了祸,忙不迭地低头认错;紫云小姐面红紫胀,恼也不是,骂也不是,活脱脱急得一脑门子汗水来!恁她男儿心性,如今倒知羞怯。
那青年公子弃舟登岸,手里紧紧攥着那方手绢,又抬头望了望亭榭。四目偶然对视,匆匆一瞥,伊人便转身离去。他心里想着:若我能亲自奉还手绢,又问得芳名,该是多好!而今一面之缘,又不知何时尚能再见。不禁心内黯然。
“韫少爷!韫少爷!”人群中有人在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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