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门申的电话下午的时候打到荣沂源的办公室里，他最近正忙，忙着跟洋人的生意，接到荣门申的电话刚放下手里的报表，揉着眉心。
荣门申说：“晚上有个饭局，接待一批留洋回来的学生，你知道的，现在这个时候，人才是最重要的，咱们比洋人差的，也就是那些技术，你待人家要客气。”
“我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哎，还有一件事情，今天晚上，你的岳父也会出席。我知道你心里头怨恨他，你对芙香不好，我看在眼里，她不说出来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你的岳父，你总要给面子的，那些学生不少是他派人护送回国的，你要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
荣沂源什么都没有说，挂了电话。
他心里头乱哄哄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就要去抽一根烟。火柴划开，呲地一下，一个火苗窜了出来，然后烟气就缓慢地升起，不知道为什么，袅袅的雾气里头，他想到的却是，穆芙香的那张脸。
她跟他生气的样子，脸上都是火气，眉毛挑的高高的，以为自己能吃人。
那样生动，不够温柔，这人哪里有好处了？还跟自己有仇，凭什么他要对她好？
晚上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巧，穆严就坐在他的对面，刚开席的时候，荣门申和穆严都说了些官方客气的话，大多就是期待他们以后为国家效力云云，但是这些学生虽然看着文气，喝起酒来却丝毫都不含糊。
几杯酒下肚子了，话也就多了起来，说了一些在外国留学时候有意思的事情，有一个学生说：“在外面的时候就觉得中国话好了，洋人瞧不起我们，说话的时候趾高气扬，以为自己是老爷，我们生气了，就当着他们的面骂人，当然是骂中国话，反正他们也听不懂。有意思的是有一回我骂一个英国人是癞蛤蟆，他身边一个跟班以为自己听得懂，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贵族。”
桌上的人都笑起来，有人说：“就是就是，洋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把癞蛤蟆当贵族了，难道他们要跪在一堆蛤蟆面前叫老爷吗？”
然后又有些人说了什么，荣沂源听着，兴致不高，随意地看桌上坐着的人，却发现跟他隔着几个人的地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也是留洋归来的学生，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沉默着，偶然听到笑话也只是笑一笑，不大吱声。
但是这人的眼光却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的身上，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叫什么来着？荣沂源回忆了一下之前他们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的场景，他站起来说，自己叫潘奕。
这个年轻人眼角有一个痣，长相清秀，但是眉眼大气，在这群学生当中一看就是一个有影响力的，虽然话不多，但是透着一股稳重。
等到饭局结束的时候，荣沂源拿了外套就要上车，却被人叫住。
他的岳父脸上笑着，站在不远的地方。
荣沂源想了想，还是关上了车门，走近穆严，叫了一声：“爸爸。”
荣门申松了一口气。那些学生还没有走，开席的时候就介绍过他们的关系的，如果此刻他不愿意开口叫一声，不知道外人该怎么想了。
穆严笑了起来：“沂源啊，上一次芙香回家，我恰巧不在家，听她妈妈说你本来要跟着去的，有事情耽搁了，芙香说你对她好，我也就放心了，以后没事的时候，跟芙香多去穆府坐一坐，我们年纪大了，看看你们年轻人也开心。”
“好的。”
他坐在车上的时候分了神，她的脸又浮现出来，这回久久不散去，荣沂源把车窗开下来。
争锋相对了那么久，她回家的时候却说他对她好，这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这个女人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大可以告他一状，把在荣家受的气发泄发泄，让穆家的人也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和解的。
可是她说他对她好，又让他有些怔忪了，他确实对她不好。
回去的时候，穆芙香在院子里坐着，她今晚才发现院子里种着一株夜来香，难怪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有味道，白天又找不到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花看，觉得好玩的很，荣沂源进了院子也没有发现。
他兀自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酒意又仿佛上来了，让人有些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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