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坚持的都值得坚持吗，我所相信的就是真的吗？
——梁静茹《属于》
颜歌看着林子峰的嘴巴张张合合，宿醉的晕眩感让她老是走神。
“师傅，片子剪好了，你要不要上来看看？”于思的来电，让愤愤不平的林子峰暂时安静下来。
“好，我马上上来。”颜歌挂完电话，朝林子峰耸耸肩。
“你对于思会不会太严苛了，人家只是个实习生，差不多就行了。跟她同批进来的实习生早就开始往外跟新闻了，你还每天让她呆在机房剪片。”
“你是不是后悔把她换给我了？”
“老实说，有点，我觉得挺对不起她的。这票实习生里，于思是最有新闻感觉的，真担心被你给耽误了。”
“不然，我跟她说，让她回去跟你好了。”
“我可以考虑，反正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比起每天只关心自己出镜够不够漂亮的王佳佳，于思至少还可以帮我拎包准备采访提纲。”
“行，那我等会问问她的想法。”
颜歌一直都知道，于思很适合做记者，比这批实习生中的任何一个都适合。颜歌也知道，这票实习生一直在背后议论自己，说她担心于思光芒太露，所以一直把于思扔在机房不好好教。
“师傅，我今天剪的新闻可以直接送去串片了吗？你确定不做修改了？”看着着手合成素材的颜歌，站在边上的于思有点不敢相信。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没什么可修改的。”
“可你以前不是每天都要改吗？”
颜歌往带仓放好磁带，准备导出。
等一切就绪后，颜歌伸脚勾过边上的凳子，示意于思坐下。
“你想不想回去跟子峰？”
“师傅为什么这么问，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是我的问题，我担心我的方式不适合你。”
“师傅，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有什么我不该听的吗？这栋楼就这么点儿大，传到我耳朵里是很自然的事儿。你跟着我有快1个月了，到现在为止，别说出镜，连出这栋大楼的机会你都还没有过，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委屈？”
于思看着颜歌，深吸一口气。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的教导方式，你肯定不会相信。说实话，刚开始，我心里确实很不平衡。王佳佳执意要跟我换组的时候，我心里并不乐意。可没办法，王佳 佳是太后的外甥女，我没法不让着她。过来你的组后，你每天把我扔在剪辑室，我好不容易把片子剪出来，你看一遍，基本都是重新剪，这等于我一天的工作都是白 忙活。一想到王佳佳她们都在出镜、配音，我却只能在这浪费时间，刚开始确实挺恨你的。”
“那现在呢？”颜歌很认真地听着。
“现在能明白师傅的苦心了。”
“怎么说？”
“你记不记得上次采访一家两癌的那篇报道？”
“嗯？”
“你那天采访回来被太后抓去开会，我怕你来不及就拿着你的配音稿剪了一个版本，连太后都夸我起承转合做得特别好，可你看完之后，什么都没说，还完全不顾播出在即，硬要自己重新剪，我当时特别不服气。”
“你那天跟我说家里有事要先走，我当时急着赶片，都没顾上你的情绪。”
“我那天真的有气到，下电梯的时候遇到辰逸师兄，后来……”
那时候的于思没法压制住自己往脑门蹿的怒气，只好使劲摁着电梯。
“师妹，怎么眼圈红红的，谁欺负你了？”往下走的电梯，在3楼停住，时辰逸看着踏进电梯的于思，不知道谁招惹她了。
“师兄，我是不是特别笨啊？”越发觉得委屈的于思忍不住掉下眼泪。
“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同一批进来的实习生都练习出镜、配音了，我却连个片子都剪不好。”
“你师傅骂你了？”
“她才懒得骂我，我剪的片连太后都夸了，她倒好，一句话都不说，自己在那重新剪，她就那么讨厌我吗？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可以跟我说啊，不说我怎么知道她要什么？”
“你师傅不是那种人，我相信她这样安排有她的道理。”
“他是你前女友你当然帮着她。”气氛瞬间僵住，于思看着突然变严肃的时辰逸，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思思，不管怎样，我相信你师傅不是那种人。她比谁都负责任，她当初既然让你进她的组，就一定会好好带你的。”
“我压根不是她选的，是王佳佳硬把我换过来的。”
“好，那我问你，王佳佳是谁安排给你师傅的？”
“太后。”
“太后是王佳佳的谁？”
“小姨妈。”
“如果你师傅不好，你觉得太后会把自己的外甥女交给她？”
“这……”于思一时语塞，她只顾着埋怨颜歌，从来没想过这个层面。
“回家好好看看你师傅重新剪的片，我相信她有她的想法，你是她带的人，你要相信她。”
“师兄，可我师傅真那么好的话，你为什么要放弃她选择跟秦蓁蓁在一起？”电梯门开，于思赶紧跳出来，就怕被惹怒的时辰逸杀她灭口。
“真想知道？”时辰逸看着满怀期待却戒备十足的于思，颓然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在电视上看到颜歌重新编辑的“一家两癌”新闻时，于思心里的某个点被触动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蒙太奇跟配乐在颜歌的版本里全然消失，可当那些硬生生的镜 头毫无修饰地冲击着视觉时，于思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时辰逸开玩笑时说过，“一流新闻靠事实，二流新闻靠解释，三流新闻靠修饰”，而教会于思理解这个 道理的，是颜歌的坚持。
那天开始，于思对颜歌开始改观。可如果没有太后对王佳佳的那通训斥，于思对颜歌，顶多也只有敬佩。
“于思，帮我把这叠报销单送到四楼给太后。”左小拉粘好各种单据，抬头看到丁飞和其他实习生在试化妆品，便招呼于思跑腿。于思放下手头正在划分断句的配音稿，从颜歌的抽屉捞出一个信封，递给左小拉。
“拉姐，这叠单据挺多的，拿信封装一下比较不容易丢。”
“哇哦，看不出来你这么细心。于思，如果你师傅对你不好，可以考虑来我的组，拉姐不会亏待你的。”左小拉装好信封，递给于思。
“谢谢拉姐。”于思接过信封，往四楼跑。正要敲门，于思被门后太后的吼声怔住：“实习期都过一半了，你说你学到什么了？”
“剪片、配音、出镜，该学的我都学了。”门后传来王佳佳的不服气的顶撞。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们这批实行生只有一个能进台的名额。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呢？”
“我不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啊，再说有小姨妈帮忙，不留我留谁？”
“明天开始，我会把你调回颜歌的组。”
“不要！我就不明白了，小姨妈您到底觉得颜歌哪里好了？我跟她的时候，她把我扔在剪辑室，每天无休止地剪片，还要写什么狗屁心得，一点用处都没有。您看看于思，跟她都一个月了，连出镜都没出过。”
“你真以为你现在学的这套就是最好的吗？颜歌是我亲手招进来的，她是我台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真正靠实力进来的记者。你看看于思的月度总结，再看看你自 己的，你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比于思强。”于思听到摔本子的声音，按剧情推断，应该是太后收齐实习生的月度总结后，发现于思的总结写得比王佳佳好，觉得于思 会威胁到王佳佳，所以有了这通训话。
“佳佳，别觉得小姨妈不了解你，小姨妈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能顺利进台。你别看不起剪辑，所谓的新闻触点，除了第一手的新闻素材，最重要的便是新闻剪 辑。颜歌把于思扔在剪辑室，是为了锻炼她的新闻感觉。你觉得你比于思懂配音、懂出镜，可于思的新闻感觉比你高了不止一个层面。”
“不可能！”听到王佳佳骄傲的高跟鞋声，于思不假思索便敲门闪进隔壁社会部李主任的办公室。
“你找我？”李主任看着敲门、开门、关门一气呵成的于思，笑得玩味。
“那个，李主任，您觉得我师傅颜歌是个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合适话题的于思毫不犹豫地把颜歌拉出来当话靶。
“颜歌啊，挺好的。有才气，有脾气，还挺有想法。”
当晚找时辰逸吃饭讲起这事儿，于思才知道，当时保颜歌进台的人，便是社会部主任李杰。“那时候刚好碰上‘两岸对话寡妇村’的专题，李主任带着几个记者 负责拍摄制作，颜歌是作为后勤人员去帮忙的。等素材拍完，颜歌就请李主任让她也剪辑一个版本。李主任以为颜歌只是说着玩，也没怎么注意，直到有天审完《第 一反应》，看到颜歌的剪辑版本，李主任便决定好好培养她。”
“我师父剪得很好吗？”
“按剪辑技巧来说，应该算特别不好。”
“那李主任栽培她的点在于？”
“新闻感觉。李主任说颜歌让他重新找回了做新闻的触角。”
“你的意思是我师傅剪得很没技巧，可李主任还是选择用了她的版本？”
“嗯，李主任说颜歌的剪辑技巧虽然很拙劣，可他看到了感动。”
听时辰逸讲完，于思总算明白颜歌把她扔在剪辑房的苦衷。可就在于思开始感激颜歌的没几天，太后便拉上林子峰、颜歌、王佳佳、于思探讨实习生换组的事儿。一如既往地，太后总能把她想要达成的目的，说成是对大家的恩赐。
“颜歌，今天开始，王佳佳回来跟你，于思调回子峰的组。”
“为什么？”颜歌打量了一下别扭着劲儿的王佳佳。
“这栋楼都传开了，说你‘虐待’实习生，一开始跟你的人是佳佳，我不希望传言说是我的关系，导致换组。”
“于思，这是你的意思吗？”颜歌看着于思。
“不是的，我是一定要跟着师傅的。我不是说子峰哥不好，可我要去了子峰哥的组，就坐实了传言。师傅，我不想不仁不义。”于思想起太后和王佳佳的对话，硬挤出眼泪表悲情。
“黄姐，既然于思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想坐实‘虐待’实习生的传言，我会好好教她。子峰是我们栏目口条跟出镜最好的，佳佳再跟我估计都得耽误了。佳佳，你自己觉得呢？”
“我听颜歌姐姐的。”
“既然你们当事人都没问题，我就更没问题了。”太后瞪了王佳佳一眼，打了下圆场，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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