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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小颜儿，你会是晋阳唯一的皇后。”他笑意融融，仿佛云端雪顶染上了佛光，男色倾国。
她歪头想了下，嘟起樱红小嘴：“才不要，皇后太苦，要为你选三千佳丽，要为世间女子典范，要做那不嫉不妒不急不火的木头人。”
“那你想当什么呢？我的颜儿，嗯？”他尾音上扬，痒痒的调调儿醉了她的笑靥。
“唯一的宠妃，唯一的妻。不为典范，只为我心！”她字字珠玑，映着阳光的火红衣裙，仿佛九天上最骄傲的凤凰，涅槃微笑。
“好！”他含笑应下，后宫只她一人，皇妃同皇后又有什么区别呢……
＊＊＊＊＊
大夏凌帝晋阳当政，年号永安。然，凌帝后宫仅一皇贵妃姬颜。
永安五年，冬，大夏皇宫。
是夜——
天山雪顶，云雾缭绕，如梦似幻。
“娘亲，您瞧这天山雪峰就是大夏最高的地方，是和天最接近的地方。”奶声奶气的小童子约摸三四岁的样子，长得粉雕玉琢。一双黑如曜石的眸子整的圆圆的，煞是可爱。
然而，在这终年冰封的山尖儿上，仅仅穿了一件红色小肚兜，藕节似的白嫩四肢都裸露在这寒风凛凛之中。
一阵风拂过，吹薄了浓白的云朵，露出掩藏在后面的惊艳女子，朝霞为裳，染墨为发，眉目间的冷艳刹那可倾国。
皎若轻云蔽月，飘若流风回雪，说的大概就是这般女子吧。
“你是谁？为何叫我娘亲？”女子火红裙摆烈烈作响，骄傲的如燃烧的火焰，肆意张狂。
“我是阿难呀，娘亲忘了孩儿了吗？呜呜——”小童子圆溜溜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委屈地望着冷漠的红衣女子，“阿难是姬颜的孩子呀。”
“阿难？”清冽的声音中带着疑问，许久沉声道，“我没有孩子，这一生都不会再有……”
那年，在倾颜殿，她的夫君——大夏皇朝的凌帝晋阳，笑的温情脉脉：“我的颜儿生病了，喝下这碗药便会痊愈呢。”
晋阳手中的药碗盛的不是治病良药，而是催命的毒，活生生的侵蚀她腹中的孩儿，然后，死死地剥夺她作为母亲的资格。
她漠然饮下，自此之后，一生再无子嗣。
那时，当着晋阳的面，她只冷冷地注视着腹中的生命一点点的化作血污。人人都说皇贵妃姬颜冷血无情，然而，每每午夜梦回，只有她自己知道，躲在被子底下将唇肉咬碎活血吞的滋味。
痛到极致就是麻木，冷到巅峰就是无情。
她，其实不如晋阳寒凉，因为她做不到无心……
“娘亲，您就是我的娘亲啊，呜呜呜！”小童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打几个嗝，才将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讲出来。
“不可能。”女子脸色微变，“你到底是谁？是何居心？”
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她的孩子是一片血污，是一团已成形的血肉，绝不是眼前这个长相可爱的小童子！那团肉她看得清楚，只三个月就成了形，最后却血肉模糊，同她的九族一般，挫骨扬灰！
她还不知道她的孩子长得像晋阳还是她啊。
想到晋阳，姬颜的心空了。
云端雪峰般的寒凉男子，是没有心的。
“哇——！”小童子看到姬颜的痛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娘亲，娘亲，娘亲不能因为阿难只是一团成形的血肉，就不要阿难了，哇呜呜呜……”
未！成！形！的！血！肉！
短短六个字，让姬颜如遭雷劈。竟然是她未出世便被晋阳亲手打掉的孩子。不，这不可能，这一定是梦！
瞬间，狂风大作，冰川接地而起，狂怒的暴雪席天幕地。
孩童啼哭声，狂风怒吼声，冰川坍塌声交织在一起，天地色变，日月难分。
就在这一团灰暗绝望的混沌中，小童子忽然化成一匹金色的怪物，龙首麒麟身，扬着蹄子向姬颜冲撞而来，带着决绝的冲力，玉石俱焚！
“娘亲，阿难好孤独，来陪阿难吧！”
姬颜惊疑不定，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于是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而这一步下去，便是万丈深渊，深渊下的血海嚣张的化作鬼手向姬颜抓去，咆哮，吞噬。
“阿难，不要下来——！”姬颜早已满面泪痕，紧紧摇着牙关向阿难吼道。
阿难，无论你是不是我无缘的孩儿，无论你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我都不希望你和我一起入地狱。
因为，我早已在地狱。
因为，地狱太冷，不适合你……
＊＊＊＊＊
倾颜殿
“皇贵妃娘娘，您醒醒。”
是谁？是谁在叫她？她不是已经坠落血海了吗？万千恶鬼尸魂日夜吞噬，千万怨魄残肢时刻厮杀，毫无生息。
“皇贵妃娘娘，快醒醒，皇上召见您呢。”
她想起来了，她是姬颜，是大夏凌帝晋阳的皇贵妃。原来，阿难是梦，血海也是梦……可为何那么痛？
忽然，姬颜睁开眼，定了定心神，无限疲惫的开口：“伺候本宫更衣。”
少许，姬颜身着火红大妆，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宫巷中。
前方就是帝阁，是历代帝王的寝殿，很久以前是属于她和晋阳两人的世外桃源。
那里，有晋阳专门为她勾勒的小桥流水，只因她随口说了句“最爱江南风景秀，才子佳人美。”
那里，有晋阳专门为她雕刻的冷暖玉床，他掀开她的红盖头“颜儿是晋阳的心头珠血，一生宠爱。”
那里，有晋阳专门为她铺满的琉璃彩砖，他拢着她笑意醉人“我的颜儿，这满室的璀璨都不及你的笑颜半分。”
……
那里，晋阳说过“倾国以聘，倾城以待。”
那里，晋阳说过“颜儿是晋阳的心头肉，得之我生，弃之我死。”
那里，晋阳说过“颜儿，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晋阳唯一的妻，再无分离！”
……
如今呢？呵呵。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何止？！
凤栖宫中的女人是谁？正妻？！
帝阁里日日一出碟影成双？为谁？！
姬颜每一步都踩地稳实，每一步都叩在她的心间。昔日白骨红颜笑，今朝云端雪顶寒。
“娘娘，您请留步，陛下在里间有要紧事要处理。”小太监眼中的怜惜和同情，让姬颜的心沉了沉。
“你下去吧，本宫就在这处看看景。”
“是。”小太监临走前不知怎得多说了句话，“娘娘，您别走远……陛下一会儿还要召见您呢。”
姬颜略微颔首，步伐朝着水廊对面的枫林晚。
潺潺流水，圈圈涟漪，树树枫林，层层纱幔。
如果，不是微风掀起的一角白纱，此处的风景是多么的好啊。
可是，对面水榭中的一双男女，俯仰间的狂嚣，刺目寒骨，凉彻心扉。
男子就是她的夫君，大夏国的皇帝晋阳！
女子就是他的正妻，大夏国的皇后凤凰！
他们本就是夫妻，行周公之礼才是天道伦常啊。
可是，为何，为何在这里？
为什么要让她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那边，她“亲爱的”夫君，激动万分的说着——
“凰儿，噢，给我生个太子。”
“凰儿，你是我的皇后，是我唯一挚爱，整个后宫都是迷惑世人的摆设。”
“凰儿，不要再不理我，好不好？姬颜我从来没碰过，她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是我的。”
……
还有什么，姬颜都听不到了。
原来，都是骗局。
今日，亦是设局。
后来，局散人灭。
＊＊＊＊＊
后来的后来，民间讨伐姬颜的声音越演愈烈——
传言，皇贵妃艳绝天下，一身火红衣裙能倾倒所有男儿。
传言，皇贵妃颜祸后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自此再无宠幸。
传言，皇贵妃心如蛇蝎，屠尽三千太监只为收藏一双好眼珠。
……
于是，所有的传言都汇聚成了一句民意——非五马分尸不能平民愤，非挫骨扬灰不能消民怨。
他一身龙袍高坐金銮，她黥纹半面镣铐一身。
“颜儿，不要任性，乖乖听话不好吗？”
为何他眼中有痛意有悔意有黑沉的晦涩，那抹晦涩姬颜不懂也不想懂。
“颜儿失语这么久，当真不愿同夫君说话吗？”
为何晋阳的声音中的疼惜这么逼真，姬颜讽刺地笑了出来，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晋阳走下金銮，一只惨白无色的手颤微微地拂上姬颜脸上的黥纹，“疼吗？”
姬颜漠然，怎么可能不疼，烙铁烧的灼热，然后狠狠压在脸上，焦灼的糊味是她皮肤瞬间衰亡的味道。
她痛的想立时死去，可是不能死，她不甘心，她受的苦遭的罪不能就这样白白算了！
她要血债血偿，一一清算！
姬家九族共计五千六百三十三条人命，全部腰斩！
斩杀台上她的父母兄弟被三千刀凌迟，刀刀刻骨！
还有……还有她未成形的骨血……一团血肉，挫骨扬灰！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刀刀痛彻心扉的血债……还有她所受的凌辱，她姬颜一个都不会放过！
晋阳从姬颜腰侧环过，揽入怀中，嗫嚅道：“颜儿，我的颜儿，我的颜儿……”
一遍遍的回荡在她耳边，可是为何她听了毫无波澜呢？昔日最爱的呢喃，在她听来比催命的毒药还要烈！
这时，晋阳将姬颜身上的镣铐解开，颤抖着拂过每一处伤痕，眸中的一滴水色低落到姬颜手背上。
“颜儿，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对不起……噗……”
晋阳口中的血正好喷洒在姬颜那半面黥纹上，焦黑与腥红的对比，是罪恶同仇恨的印证！
“晋阳，你，该死！”姬颜转身离去，毫不留情，一把明晃晃的刀闪着满殿辉煌的光芒。
只是，仰着头，为何眼角还会有湿润？
她在地狱太久，大概是阳光刺目吧。
所以，她果然不适合活在光明下。
可是，晋阳，你为何不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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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九州剑阁
姬颜依旧是一袭红若火，灿若霞的衣裙。
熔融剑炉烧的火热。
“九州断，天下乱？可是这天下又与我何干？”
奋身，一跃。
你偿了我的债，那么你欠江山的债就由姬颜来还吧……
晋阳，你来得太晚。
晋阳，你的替身太狠。
晋阳，你的颜儿终于要魂飞魄散。
晋阳，你的颜儿没有来世，所以不必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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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大火，铺天盖地！
热，极热，灼烈魂魄！
你非无情，可我必休！
＊＊＊＊＊
忽然，一阵清凉，一阵梵音——
“痴儿，痴儿，即便身为上神还要如此神伤？”
“痴儿，痴儿，归位！”
至此，与君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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