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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群人正在吃午饭。因为金锦田去的地方越来越远，所以每日已经说好不回来吃午饭，所有的午饭都是做成干粮，带在路上解决。没有班主一起吃饭，吃饭的气氛有些沉闷。却见张宛央抬起头，说道：“我想到了一个挣钱的法子，总比现在坐吃山空强。”
众人都是一喜，就全都看着张宛央。尹玉蝶就笑着说道：“还不赶紧说？为何不早说？”
张宛央说：“今天我娘出去买菜的时候，看见菜场那边上，有人在拉二胡卖艺，一个时辰也能挣不少钞票。要不，我与芳儿去唱一次试试看？”
谢柳生摇头否决：“那不成。人家拉二胡卖艺的，都是男人。你们两个女人去卖艺，说不定被人给卖了！”
谢柳生措辞严厉，一群人都是沉默了一下。张宛央想起那日的危险经历，不由低下头。
容海川却放下碗筷，说道：“这个法子可行。坐吃山空是不成，两个姑娘出去卖唱也的确危险。但是我们可以陪着去啊。”
谢柳生这才醒悟过来，笑着说道：“还需要刘大哥陪着去，需要一个拉二胡的人呢。让她们清唱总不成。”
此事就这样说定。只是前去卖唱的人选，却是换了一下，换成了尹玉蝶与杨春华。主要原因，还是周芳儿来月事了，肚子疼极了，而张宛央却习惯与周芳儿配对。张宛央对众人的这个安排有些不高兴，等周芳儿小心翼翼的告诉“等我肚子好了，我给你做一顿手擀面”才罢休。
于是尹玉蝶与杨春华，第一次上路边卖唱。
那天早上一群人起得很早，但是太阳却有几分刺眼，一行人走了好多路，才在菜场边上找到了一个遮阴的角落。放下家伙，拉起二胡，尹玉蝶与杨春华，也没有对路上经过的人说什么场面话，直接就开唱。
她们俩唱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名段《十八相送》。
祝英台已经有心相许，梁山伯却是懵懵懂懂。祝英台诸般暗示，奈何木头人就是不懂；杨春华的表演比寻常人的表演，多了一份俏皮。
没有水袖，也没有化妆，也没有其他表演，两个姑娘站在路口张嘴就唱。原先也不指望能吸引多少观众，但是眼下却是没有其他门路，也只能尽力而为。说实话，两人心中却是忐忑不安的。
说实话，尹玉蝶两人的表演，在绍兴乡下算是很不错了，但是在这大上海，真的是没啥花头。这些年大上海汇集了多少剧种的名角儿？大剧院里，昆曲京戏黄梅戏乱弹……各种剧目不要太多了去。就单论小歌班女班，这是大上海也有不少，比两人唱得好的人，比比皆是。
但是两人选定的表演场合，是一个躲在巷子里的菜场边上。
来这里买菜的，都是附近的小市民。虽然不见得全都是穷人，但是能有闲钱上剧院看戏的人到底也是少数。现在有人站在菜场边上开口唱戏，看热闹的人登时就围了一圈。听两人唱的还可以，叫好声登时就响了起来，就将两人唱戏的声音淹没了。
大家不要奇怪，四凤舞台毕竟是小舞台，大喇叭这种器械却是绝对的奢侈品，即便买得起大喇叭，电池这种消耗品也是买不起的。两个姑娘两个嗓子，哪敌得过一群人叫好？
谢柳生看情况，急忙上前一步，说道：“诸位乡亲，我这两位妹妹从远地来，给大家唱两句小歌戏找个乐子，诸位有钱就捧个钱场，没钱就捧个人场，至于叫好……那就请诸位不要叫了吧，我两位妹妹的嗓子是敌不过大家的。”
谢柳生说得风趣，围在外面的人就笑起来，就有人拿出钱来搁在谢柳生手上的竹筒里。
杨春华两人见有人叫好，之前的忐忑不安登时消失了，这番表演越加的卖力。等一折子唱完，四周又是一片叫好声，铜钱钞票也纷纷落在地面上。谢柳生与容海川将钱捡起来，拱手道谢了。四周人群依然不散，两人又开口唱了一段《盘夫索夫》。
时间渐渐到了正午，人群依然不散。两人开唱《追鱼》，却听见前面有喧哗声，四周的人群纷纷散去。五人不明所以，就看见有七八个人簇拥着一个大汉往这边来了。
那大汉打着赤膊，胳膊上却是绣着老大的一条青龙。面目却颇为清秀，只是这么清秀脸面配着那么粗壮的身材，样子就十分别扭。身边围着一群人，全都是或者打赤膊，或者穿短衣，一个个脸上全都写着“煞气”两个字。
看那群人来势汹汹，容海川忙吩咐收拾东西，赶紧走人。地上还有两个铜钱也不捡了。其他人倒是利索，但是拉二胡的老梁手脚稍稍慢一些，才收起小杌子，就看见一个庞大的身影挡在众人面前。
七八个流氓将五个人给围住了。
内中那个壮汉，慢吞吞的走上前来，斜着眼睛打量了众人一圈，最后落在捧着钱罐的容海川身上，说道：“你们在这里唱戏，可给我们青帮交过钱了么？”
容海川陪着笑说道：“这位爷，敢问如何称呼？我们是来讨生活的，这上海讨生活太不容易，今天也没攒下多少钱，也只能买几个饼子而已，这位爷能否宽容一个？”
那壮汉哼了一声，说道：“你也宽容，我也宽容，你要我们兄弟全都喝西北风去？本来你们在这里唱戏就是不守规矩，如果还放过你们，我们青帮的脸面往哪儿搁？将手里的钱罐子拿出来！”
容海川就将手中的钱罐子递过去。谢柳生盯着，眼眶子几乎要裂开了，但是老梁在边上拉着他，他也不能行动。
边上一个小流氓接过了，笑嘻嘻地递给那个壮汉，说道：“算起来也有两三个大洋了，这唱戏的果然发财！”
那壮汉扫了一眼，一脚踹过去，骂道：“小李子，你忘了规矩了？数一数，五五分，给他们一半！”
那小流氓被壮汉踹到一边，屁股着地，幸好钱罐子是死死抱在怀中的，也不曾掉落。当下将竹筒里的钱倒出来，悻悻地对容海川说道：“你也蹲下来看着，我们五五分！”
果然是五五分。原先掉落在地上不曾捡起来的几个钱也捡起来了，两人分好账目，那壮汉就看着容海川说道：“这个位置就给你们唱戏了。记得规矩，在一天，咱们就五五分账。如果有别人来找你们麻烦，就报我青帮混江龙苏炳坤的名号。”
在五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苏炳坤就带着一群小弟，横着去了。
看着瘦身了一半的钱罐，一群人都是有些心疼；杨春华狠狠盯着容海川，声音里已经带着愤怒：“还说是男人！还说陪着我们一起来，护着我们！等流氓来了，倒是迫不及待地将钱罐子先送出去！如果不是那流氓还讲理，咱们劳动一天，就等着喝西北风了！”
尹玉蝶对容海川也有几分不满，谢柳生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老梁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情也怪不得海川。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又有你们两位姑娘。不将钱送出去，到时候打起来，哪一边吃亏？我们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几个人都给打残了，到时候一个回家报信的人都没有！柳生啊，你在绍兴也磨练了半年，但是性子还是太急，如果不是我拉着，你就要冲出去了罢？到时候你被打伤了，我一个老头子，她们两个姑娘怎么办？海川毕竟是混过上海的，算是有经验的，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很好了！”
老梁批评谢柳生，谢柳生也只能答应了。尹玉蝶叹了一口气，说道：“从今之后，每次拿到钱，都要分他们一半不成？”
“青帮的名声……其实也不算太坏。我听说，大部分头领，拿了钱，都是还肯帮忙办事的……”容海川低声解释，“分他们一半钱，很多麻烦就没了，比如说咱们唱戏的那个墙角，就没人来与我们抢。”
“今天唱了半天戏，除了青帮，倒也没有其他麻烦。那个墙角很金贵么？除了青帮，谁会来抢夺？”杨春华翻了容海川一个白眼，冷笑说道。
容海川看了杨春华一眼，想要说话，却又觉得没话好说，当下就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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