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书房到太子东宫的路上，朱天一直没有说话，神色也略微有些阴沉，将身旁伴着他长大的小宦官委实吓得不轻。
回到殿内坐了好一会儿，小宦官正准备壮着胆子提醒他夜已深，他却忽然沉声吩咐道：“去吧墨白叫过来。”
小宦官领命而去，不多时，一个身穿青色长衫，貌相英俊的年轻男子便走了进来，向他躬身说道：“墨白见过太子殿下。”
朱天把撑着额头的手拿开，直起身微笑看着他道：“都说了多少遍，你我是朋友，不用这般拘束。”
“是。”那叫墨白的英俊男子连忙躬身应是。
嘴里明明应着是，态度却依然不变，朱天不觉有些无奈，仔细看着那张比自己逊色不了多少，有些冷酷的脸，他轻笑说道：“明明是个挺酷的人，却非要用这种态度来面对把你当做唯一朋友的人。墨白啊墨白，你到底是害怕我这东宫，还是压根没把我当朋友？”
墨白恭敬说道：“墨白是殿下唯一的朋友，殿下也是墨白唯一的朋友。”
“那还不拿出真正的你来面对我。”朱天笑骂。
墨白微微一笑。就如太子所说，他笑起来斜飞的英挺剑眉会微微蹙起，将细长却蕴藏着一股子锐利的黑眸里的精光衬托得尤为明显，削薄的唇角轻轻勾起，宛若一只黑夜中的孤鹰，冷傲而盛气凌人——总之真的很酷。
见他总算不再完全拿一副下人态势面对自己，朱天眉宇间的阴霾顿时散去，笑得颇为浓郁道：“我不在的这些天里，你怎么样？”
墨白轻笑道：“谢殿下关心，挺好的。”
“真的挺好？神殿那些家伙没再诬陷你是道天观探子，不断给你找麻烦？”朱天笑问道。
“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吧，要是愿意，说我是道天观大弟子都行。”墨白不以为意道：“只要他们不嫌累。”
朱天点头道：“你做得很好，和他们你越计较就有越多说不清的麻烦。这些事你也是知道的，他们曾数次派人想要接近我，但都被我认了出来，最后我却把你当成了唯一朋友，所以要说他们没点什么想法也不可能。不过说到底大家都是在为帝国，为天下苍生做事，你也别因此对他们抱有太大怨恨。”
“若是对他们抱有怨恨，这几年怕早就被他们气死了。”墨白嘴角轻勾道：“倒是殿下这一次收获怎么样？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无奈叹了口气，朱天苦笑道：“若是有收获，吃些苦头倒也就罢了，可是那个人的消息却一点没有，我甚至都怀疑这个预言是否真实了。”
墨白轻笑道：“说句不敬的话，圣徒他老人家参悟百年才获知的天机，就算错也不会错到哪儿去。陛下殿下费尽心力也找不到，恐怕是时机未到的原因吧，若是时机到了，那人也就自己会出现了。”
“也只能这么想了。”朱天点了点头，微笑询问道：“墨白你说我这次是不是有些急躁了？”
墨白略微怔了怔，随即说道：“殿下这么做，自然有殿下的道理。”
“不，我不是说引诱冥教在都城行刺的事。”
朱天顿了顿，道：“而是……边界的事。”
墨白神情一懔，渐渐蹙起了眉。
见他并不愿意在这问题上做回答，朱天也不介意，想了片刻感慨道：“根据太古遗册记载，但凡世间出现神灵师，必然会成双而出，相互挟制。……我的夙敌，又到底在哪？”
墨白沉吟片刻，笑说道：“既然是夙敌，那迟早也会出现，殿下又何苦着急。”
朱天笑道：“我不急，只是很奇怪的觉得他似乎已经离我不远了。”
…………
…………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天上银月高悬，地上却不是芳草弥香。
原本连绵起伏的翠绿草毯被踏出了无数凹凸不平的坑洞，鲜血干涸后的壳将柔软草叶凝固得像一根根锋利的刺，地面上到处都是一些会移动的诸如断肢烂肠之类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数以亿记的蚂蚁在将这些东西拖着走。
触目惊心。
风吹过，腥味刺鼻的空气中，多了一股尸体腐烂后的浓浓恶臭，浓郁得足以让人窒息。
一个穿着青衣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一步，一步的漫步在这不久前经历了一场血劫的地方。他神情很平静，或者说很冰冷，白色的月光将他的脸庞映射得呈现出一种惨白之色，凭空为这地方增添了一份恐怖气息。
一声凄厉长鸣蓦地响彻长空，接着噗通的一声响，一件东西砸落在了他的面前。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那只扑腾着翅膀逃离的秃鹫，然后低头看向面前的东西。
是一颗重度腐烂，爬满了蛆虫的头颅。
或许是被这颗头颅恶心到，又或者是被那浓浓的臭味刺激到，他的眉头皱了一下，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蹲下身开始徒手往地上刨。
不多时，一个二尺深的坑洞便刨了出来，随即他半点不忌讳的把那颗头颅捧起，小心翼翼放了进去，然后开始埋，最后堆成了一个半人高的小坟堆。
在坟堆前沉默片刻，他继续向前。不知走了多久后，一个十丈高，数十丈宽的丘土坡映入了眼帘，同时还有宛若自天外来的渺渺经声在这片天地间回荡。
他迈步走了过去，最后在这座散发着浓浓腐臭的土坡前看到了一个穿得破破烂烂，邋里邋遢的和尚。
和尚正在双手合十念经，念的是超度亡灵的《地藏菩萨本愿经》。
“人都已经死了，念经还有何用，又不能让他们活过来。”他淡淡说道。
和尚没有理他，直至将漫长的经念完，才缓缓睁开眼道：“固然不能让他们活，但能让他们冤魂早日得以解脱，度往极乐世界，你闻闻，他们的味道是不是散了很多？”
“我不信这套。”他沉眉说道：“也啥都没有闻到。”
“我没有要你信，你也信那岂不乱套了。”和尚神情悲悯望着丘土坡，自顾说道。
“为什么？”青衣男人问道。
和尚答道：“因为你是观主，是道门掌舵人。”
青衣男人蹙眉道：“你是和尚，你不怕我杀了你？”
“杀我干嘛？”
“因为你是和尚。”青衣男人说道：“你不可能不知道，搞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和尚。”
“是他们那些和尚，不是我们这些和尚，因为我与他们不同。”和尚纠正道。
青衣男人点头道：“确实不同，因为你是苦行僧。”
和尚没有回答，过去很久才喃喃道：“这些都不是军人，而是老弱妇孺。”
青衣男人问道：“还有多少？”
“没有头的十万，是军人。有头的弄不清，因为太多了，怕是有……六十万，以妇孺居多。”
两只沾满泥土的手微捏着搓了搓，青衣男人低声说道：“成圣真的那么重要吗？他名字都已经有圣字了，怎么还不满足。”
和尚叹道：“名字是名字，就像我改名叫观主，我就是观主了吗？而且……他应该也是为了苍生着想。”
“为了苍生着想，所以便杀了苍生？”
“总是难全的，有时为了大部分苍生，就得舍弃一部分苍生。”
青衣男人蹙眉道：“我不想再听你说话，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和尚神情一肃：“那便不说了吧，只做事不说话，你有时间吗？”
“干嘛？”
“还有很多四处乱堆着没人理，我想把他们埋了。”
青衣男人点头道：“好。”
“会花很多时间，你真没事情要忙吗？”
“你不是也忙着要找你的念珠吗。”
“那倒不忙，念珠就在那儿跑不掉。”
“那开始吧。”
…………
…………
帝国上下只知太子大破女真铁骑，斩获十万人头，却不知他下令杀了七十万老弱妇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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