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如沐春风 > 第二章 长见识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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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沐醒来的时候,云娘正守在她的床头。

    见她睁眼,云娘眼神一亮,颇为关切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我没什么,就是觉得头疼,浑身没有力气。”

    “你修为不高,刚才耗损过度,现在当然会浑身无力。来,我扶你起来坐会儿,缓口气会好些。”

    冉沐在云娘的搀扶下坐起身,在床头靠了一会儿,她手腕上的手串微微发着热,令她的头疼渐渐缓解。昏迷前的记忆跟着一点一点复苏,她想起自己做过的事,心头咯噔一下,猛地扭头看向右边。

    右边的桌上,云娘的宝贝汤碗果然完完整整地待在那里。

    她又揉揉眼,发现不是眼花:“那真是我修好的?”

    “当然!”云娘看她的目光很是赞赏,“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我就说,以咱们殿下的个性,怎么可能留个毫无用处的女人在昆仑密境。”

    “……”

    从“毫无用处的女人”荣升为“有用处的女人”,冉沐实在没法从内心感谢云娘的夸奖。

    她的脑子有点忙。

    从这次的情形来看,上次她碰到汀风仙君的佩剑时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巧合,她似乎具有修复仙家宝物的能力。

    做了十多年的平凡人,这死了之后,突然从天上掉下这么个大馅饼盖头,她得好好消化消化,然后再好好地想一想……这突如其来的好事,能给她带来的好处。

    对了,她得先替汀风仙君帮佩剑修好,报答人家上次的救命恩情。然后,她得拜托汀风仙君替她看看,还有没有哪些长得俊的神仙需要帮忙,她好趁机一饱眼福。就是不知道那怪脾气的白帝有没有要修的宝贝,她再也不想守那条该死的临川了!

    冉沐心里算盘正打得劈里啪啦响,突然被云娘重重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她抬起头,正对上云娘严肃的脸。

    “冉沐,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次你帮了我的大忙,今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云娘的郑重其事让冉沐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高风亮节一下,表示自己帮忙并不求回报。可她想了想,觉得跟云娘不能玩她对引路人那一套。于是,她伸手去握住了云娘的双手,眼神真挚而诚恳:“姐,我别的都不缺,就只有一点,你能不想个办法,把我换到白帝殿下身边当差去?不用啥贴身伺候的差事,只要能常看见殿下就好。”

    云娘是个爽快人,冉沐的直白正好对了她的胃口。听了冉沐的要求,她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丫头真有趣!好吧,既然你都叫了我姐,我便认了你这个妹子。换差事这事我没办法先答应你,但我可以让你先去殿下身边偷偷待几天。”

    云娘打的主意,是偷梁换柱暗渡陈仓。

    白帝殿里有个当差的小仙童,与云娘的关系很好。

    他负责的差事也很轻松,无非是替白帝递递折子,整理下桌案,平日无事就在白帝殿一角候着,听候差遣。

    这样的差事完全满足冉沐的要求,既能让她见到白帝,又不容易被识破。

    “我这有张易形的符咒,是以前同仙界一位女仙打赌赢来的。它可以将你幻化成想要的模样,即便时白帝殿下也分辨不出。不过管用的时效不长,只有三天。”

    冉沐坦率地表示:“我不贪心,先有个三天就不错了。”

    就这样,待云娘同那小仙童约定好,又将她易了形之后,冉沐就到了白帝殿当差。

    殿中无明火,嵌在墙壁上和柱子间的明珠发出清冷光芒,将大殿照得通明。白帝平素不苟言笑,办起公事来更是一丝不苟。偏偏他专注起来,别有一番摄人风采。冉沐待在殿角,望着他在光影中益发惑人的轮廓线条,满足得嘴角不住上翘。

    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我也!

    却说白帝本来目不斜视地批着手中折子,突然间却皱起了眉头,扭头看向冉沐的方向。

    冉沐神经一紧,以为云娘的符咒失了效,被白帝瞧出了端倪,谁知对方只是皱眉看她一眼,又继续埋头于公务之中。

    虚惊一场,冉沐稍稍收敛心神,开始老实当差。

    今天白帝的事情似乎特别多,从早到晚都在案头忙碌,连喝口水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冉沐就陪着站在那,从一开始的心花怒放心满意足,站到腿酸脚软,再到后面,甚至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而她一想偷偷活动下筋骨,白帝狐疑的目光就会投过来,害得她只能继续站得笔直。

    等白帝终于批完最后一张折子,站起身的时候,冉沐简直庆幸到想要欢呼。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白帝捏着手中的折子,不偏不倚朝她砸了过来。

    啪!飞来横祸,冉沐额头中招,疼得她眼角绽出了泪花。她捂着额头,可怜兮兮望着殿下神色阴晴不定的白帝:“殿下,您有何吩咐?”

    白帝惜字如金:“捡回来。”

    “……”

    冉沐捡了折子毕恭毕敬送过去,边默默同情起同她调换差事的小仙童来,就白帝殿下这糟心的性子,真对不住他的长相。

    谁知白帝接过折子,再度将它丢了出去,然后在冉沐莫名其妙的眼光里,继续发号施令:“再捡回来。”

    “……”

    如此往复三次后,冉沐深深觉得,自己成了她爹曾经养过的一只爱犬,每日的必备功课,就是替她爹捡扔出去的折子!

    终于,在冉沐又一次捡回折子呈上去的时候,白帝没有继续重复那三个字。

    但他下一刻说出来的话,令冉沐险些抓狂。

    “冉沐,下次再要易形,最好把你看我的眼神改改。”

    “……”

    敢情这大爷早就发现了,刚才是在拼命折腾她玩!

    冉沐偷偷握紧了拳头,很想往那张俊脸上挥上一拳。可她瞧着白帝居高临下盛气凌人仍然好看得紧的模样,再加上人在屋檐下的事实,却无论如何也挥不出去那拳。只能深深吸了两口气,道:“冉沐见识浅薄,从未见过谁如殿下这般风采逼人,这才失了形态让殿下见笑。如果殿下肯冉沐在身边伺候着,让冉沐多长些见识,以后定不会如此失态。”

    “是这样?”白帝将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地道,“那好,这几日你暂且不用去临川,我带你长长见识。”

    不知为何,冉沐觉得大殿里刮过了一阵阴风,寒沁沁的,令人不安。

    既然已经被识破了,冉沐就没了继续假装的必要。

    让云娘替她除了身上的符咒后,第二日一早,她便跟着白帝殿下出去“长见识”了。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白帝带她见识的第一个地方,居然是昆仑密境的量刑司。

    但凡昆仑密境中犯错之人,都会送到量刑司来量刑处罚。这地方阴气森森,此刻似乎正有人受罚,那惨叫声在阴暗的空间里回荡,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令四周气氛变得极为压抑。

    白帝带着冉沐穿梭其中,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眉梢微挑,眼角也带着点细微的笑意。他的相貌本就生得极好,只是平素笑得少,如今有这一点笑意点缀,容色更为出尘,让人瞧来只觉如沐春光,连这量刑司里的阴森气氛都淡去许多。

    冉沐只顾盯着他看,没有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踩到了裙摆,重心不稳险些摔倒。

    这时候,一向没什么人性的白帝殿下居然伸手扶住了她。

    “多谢殿下。”

    冉沐受宠若惊,险些感激涕零。

    不过白帝很快就打碎了她的感激之心。

    “不必谢,你摔在这丢我的脸。”说着,他边将一双偏凉的手按在冉沐的脸颊两侧,把她的头转向旁边正在行刑的一角,一个已看不清本来面貌的中年男子舌头被铁钳狠狠夹住,痛得不住惨呼。白帝低声道:“别光顾着看我。这是量刑司的罚谎堂,专为那些油嘴滑舌、巧言令色、满口谎话的人而设,你可有什么想法?”

    冉沐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她听得出,白帝殿下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可她有点不明白,他对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暗示她太过油嘴滑舌,该到这来受罚?

    可她自认自己还没那么大胆子,有骗到白帝头上。而且他堂堂一个昆仑密境之主,如果专门带她跑一趟量刑司,就是为了敲打敲打她,那是不是太无聊了?

    “怎么不说话?你平素可没这么安静。”

    压在脸侧的手移开,冉沐终于得以转回头,然后,她很郁闷地发现,在白帝那双墨色双瞳中,闪烁着的分明是恶意的光芒。或许,她刚才那荒唐的猜想,真的就是这位白帝殿下此行的目的。

    冉沐突然特别特别无语,她第一次为自己今后将要度过的八百年,感到了一丝不安和担忧。

    因为眼前这位昆仑密境之主的个性,实在是非同一般的扭曲。

    这般想着,冉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平日一笑就两个小酒窝的圆脸也板了起来:“殿下以为,我该有什么想法?”

    见惯了冉沐没脸没皮的模样,突然见她板了脸,白帝的眼神略略一闪,嘴角带着的笑意也慢慢消散。偏偏这时候,冉沐还提了裙摆朝他施了个礼,望着他一本正经道:“殿下带我来,可是要警告我,莫要油嘴滑舌满嘴谎言?但在殿下面前,除了夸赞殿下天人之姿之外,我绝对没有说过其它的谎话,还请殿下明鉴。”

    “……”

    白帝表情明显一僵,怔了片刻后猛地转身,拂袖而去。

    冉沐望着他的背影,朝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然后转身同他走了相反的方向。

    哼!就算长得再好,这臭脾气也不能总惯着,要不然剩下八百年,自己不被他折腾死才怪!

    这人的运气很不好说,有时候惊喜和惊吓是相伴而行的。

    冉沐大着胆子顶撞了白帝,同对方闹了个不欢而散后,居然在回去的途中,遇见了一个她极想见到的人。

    ——汀风仙君。

    冉沐看见他的时候,他正站在三生桥上,云娘好像在与他说话,他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回以一笑,那笑容很是浅淡,瞧起来竟有些如水雾中的青莲,让人看不清真正模样。

    冉沐的脚步不觉停住,汀风仙君却在这时候看了过来。

    他看见了她,脸上立刻绽开了笑,那笑仿佛是从心底透出来的,映得他整张脸都明亮起来。冉沐心头突的一声响,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微微的疼,可疼过后又有种难以描绘的甜,像是喜悦、惊奇、忐忑糅合起来的味道。

    她从未尝过这样的感觉,既欢喜又害怕,既期待又不安。

    她的脚步突然再迈不出去,最后反倒是汀风仙君同云娘道了别,主动朝她这边过来。走到她面前,汀风仙君笑着望着她,道:“许多日不见了,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再被临川里的怨气袭击?”

    冉沐脸微微有点热,她不想被对方看出来,便低头脚尖蹬着脚尖,琢磨着自己该说点什么,好冷却冷却脸上的温度。沉默一阵后,她又深深觉得自己这反应太别扭,于是抬了头,朝对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道:“我最近没什么,除了某位殿下的脾气不好,阴阳怪气难伺候以外,一切都挺好的。不过,我这两天一直很想见你。”

    冉沐的坦率让汀风仙君愣了下,片刻后他微微笑了起来,眼神温暖:“为什么想见我?”

    冉沐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边朝他伸出手道:“先不告诉你,把你的佩剑给我。”

    汀风仙君奇怪了:“你这是卖什么关子?”

    冉沐自然不肯说,汀风仙君虽然不解,仍是解了佩剑递给冉沐。然后便见冉沐盘腿往地上一坐,小心除了剑鞘,将两截断剑放在地上,拼凑到了一起。接着,她将手放在了断剑的上方。

    柔和的白光缓缓从她手心流出,将断剑包裹住,断剑间的裂缝在白光的作用下缓缓变细、变小,一小点一小点地慢慢消失。

    汀风仙君的眼中浮出了惊异之色,死死盯着冉沐。

    冉沐这会儿正心无旁骛地利用自己微弱的修为努力修复断剑,汀风仙君这柄佩剑虽没有云娘的汤碗损坏得厉害,可她修补起来却觉得比上次更加吃力,体内流动的能量越来越微弱,额头的汗水也越来越多。

    汀风仙君瞧出她的异样,忙道:“你修为不足,别勉强。”

    “没什么,很快就能好。”

    此时断剑只剩下最后一点裂纹,冉沐不想前功尽弃,便不顾汀风仙君劝阻,继续强行催动白光。

    终于,在有一阵努力后,那道裂纹彻底消失。白光散去,躺在地上的佩剑完好无损。

    冉沐心头很是满足,眨眨眼朝汀风仙君一笑:“怎么样,我说可以就可以吧?你上次救了我,我若连把剑都替你修不好,那不是太没用了?”说着话,她边要站起身,可刚一动,便觉一阵头晕目眩,手上也是针扎一样的疼,眼前更是一黑,整个人直直地往下栽去。

    “小心!”

    汀风仙君忙伸手要扶她,但有人快了一步。

    恍惚中,冉沐感觉谁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重重带进了怀里。接着,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音色冷冽,语带不悦——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即便脑袋发晕,冉沐也识得出,那是白帝的声音。

    “汀风,她一个新入昆仑密境的小仙婢,修为浅薄,你竟然放任她冒险,让她替你修复佩剑。你倒不怕她灵力耗尽飞灰湮灭?”

    不知从何冒出来的白帝态度有些奇怪。

    他揽住她腰的手臂力气挺大,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这过于亲密的姿势,以及他同汀风仙君兴师问罪般口吻,令冉沐颇为不解。

    什么时候这臭脾气的白帝殿下居然转了性,关心起她的死活来?他不是刚刚才被她气走?

    而且替汀风仙君修补佩剑一事,完全是她的主意,她想为汀风仙君做点事而已,哪有白帝说的那么严重,又哪能怪汀风仙君?

    不愿让汀风仙君背黑锅,待脑子里最初的一阵晕眩过去后,冉沐就赶紧开口解释:“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仙君有劝过我,是我不听,怪不得他。”

    她边说话,边伸手去推白帝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想要自己站稳。

    只是她刚一动,意图就被对方察觉,白帝的手臂猛地一收,将她紧紧勒在怀中。对面汀风仙君的眉头一皱,也伸了手过来,却被白帝不着痕迹错身避过。

    他道:“这么说来,是我教管不严,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不自量力。汀风,刚才是我失言,抱歉。但眼下我要料理一下昆仑密境的家务事,你若无事,我便失陪了。”

    白帝嘴上的话说得客气,可语气着实不好,而且他说完话后,也不管汀风仙君是何反应,带着冉沐一个旋身便遁形离开了。

    冉沐只遥遥听得汀风仙君在背后唤了一声,似乎在道:“严如,你不能总是这样……”之后的话语便被掩在了耳侧的风声里。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能够修复仙家法宝的?”

    整个白帝殿阴沉寂静,白帝坐在殿上,冷冷朝冉沐发问。他眼角眉梢都吊着一份冷意,再衬上他眼中如雪清光,令大殿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冉沐刚才耗损过度,浑身微微发冷,只有手腕上的莹白手串缓缓向她身体里渡入热量。脑子发着晕,她也没有顾上瞧对方的脸色,一张口便是答非所问。

    “殿下,原来你的名字叫严如啊?不错不错,这名字虽然简单,可挺衬你的气质……”

    白帝微抿嘴唇,视线一扫,冉沐跟前的椅子蓦地化成了粉末,唬得她一愣,赶紧住了口。

    “是我在问话。”

    “……”

    “什么时候发现的?”

    面对明显动了怒的白帝,冉沐不敢再捻虎须,只得老老实实地道:“就在前几日。”

    “怎么发现的?”

    云娘摔碎汤碗的事,白帝并不知情,冉沐不想捅出来,便编了个谎:“我弄坏了你给我的手串。”

    白帝连眼皮也没抬,只道:“我只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

    冉沐看着面前化了灰的椅子,犹豫了片刻后支支吾吾道:“前几日……云娘摔碎了汤碗……我误打误撞替她补好。”

    “除了云娘,这事可有别人知晓?”

    冉沐赶紧摇头,除了在汀风仙君面前露的这回脸,她还没来得及宣扬。

    白帝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冷冷道:“我会让云娘慎言。从今往后,你会修复仙家法宝之事,不准在任何人面前提及。”

    “为什么,这不是好事吗?”

    冉沐急了,她难得遇见天上掉馅饼,还没享受到好处,怎么就给绑了手脚?

    “你不愿意?”

    白帝微微眯了眼,凤眼里冷光似雪,其中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冉沐自己掂量了又掂量,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应道:“没有,殿下吩咐,小的哪敢不愿意。”

    可瞧她那模样,从头到脚没有一根头发丝愿意。白帝轻哼一声,却没再计较,反倒从殿上走了下来,走到冉沐身边。

    “把手给我。”

    冉沐满心戒备望着他:“做什么?”

    她都这么丧权辱国放弃权益了,还要被罚?

    白帝没耐心与她多说,径自抓起了她的手。冉沐未及挣扎,便觉一股绵长气劲从白帝的手流入她的身体,那股暖流比手腕上那串手串带来的强烈多了,一会儿便将她体内的寒意驱散,那种过度消耗的虚空无力感也随之消失。

    他是在替她补足因修复斩魂剑而耗损的灵力。

    冉沐完全被白帝这打一棒子又给一颗糖的做法弄胡涂了,她抬头奇怪地望着白帝:“殿下,你突然这么体恤下属,是为什么?”

    大概是对她的不识好歹不满,白帝冷冷扫她一眼,略带些嫌恶地丢开她的手:“从今日开始,你不用再去看守临川,也不许再去见汀风,就在我身边伺候着。”

    “啊?”

    白帝这话一出,冉沐更被震晕了,可对方并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而是道:“明日你搬到我寝殿来,伺候人就得有点伺候人的样子。”

    说完话,白帝就自己转身走了,冉沐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头重重一垂,极为无奈地叹道:“殿下,你这犯的什么病啊……”

    新来的小丫头被白帝收到身边伺候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半天就在昆仑密境里传了个遍。

    说书的老头更是厉害,一宿的工夫就编出了新话本,将冉沐捏造进白帝和汀风仙君那位女弟子的秘辛里,吹得玄乎其神。

    就连一贯不爱听传言的云娘,也在冉沐回去收拾东西时截住了她。

    “小沐,你和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来说给姐听听。”

    那日在三生桥上,云娘虽离得远,但也隐约瞧见白帝与汀风仙君间的争执,更见白帝将冉沐抱在怀中带走。打她进昆仑密境起,还没见白帝同哪个女的有纠葛,这次自然免不了好奇。

    而被昆仑密境的仙人们缠了一整天的冉沐已经头疼无比,她盯着云娘的眼睛一本正经道:“我同白帝殿下一见钟情天雷勾动地火难分难舍,三日后他就会正式迎娶我。”

    云娘听得手里的酒杯都差点吓掉了,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冉沐:“小沐,你不会说真的吧?”

    冉沐有气无力地往床上一趴:“当然是假的!”

    云娘瞧她那模样,不由得笑了:“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前几日拼死拼活要往殿下身边凑,现在他主动收你在身边伺候,你反而像不开心似的。”

    冉沐将头往被子里一拱,将脸埋在被子里,嗡声嗡气道:“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很开心,也有点心神不宁。

    就像云娘说的,她能到白帝身边伺候,整天见到白帝那张脸,应该是求之不得的。可她总想起那天在白帝不准她再见汀风仙君的话,以及那日在三生桥上,汀风仙君抬头朝她轻笑的一瞬。

    她还从未有过那天的感觉,仿佛一道光照在身上,暖暖地让人心里发甜。

    她觉得自己有点像着了魔。

    明明才见过面,可她又开始想念起对方来。

    心里乱得慌,冉沐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顶着刚才拱得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拉住了云娘。

    “姐,那天我瞧见你在三生桥上同汀风仙君说话,你们认识对吗?汀风仙君他是个怎样的神仙啊?”

    冉沐突然将话题拐到汀风仙君身上,云娘先是一愣,继而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小沐,你问起这个做什么?”

    云娘的反应有些出乎冉沐的意料,她略略一怔,道:“我就是好奇。”

    云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不过她仍是开了口。

    “我和汀风仙君并不熟悉,只有过几面之缘。我熟悉的,是一个和他有关的人。”

    “是什么人?”

    “小沐你知道,我在三生桥上待的时间太久,终日来来往往的人见得多了,能记住的就很少。只有一个姑娘不同,她叫我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她连续转生了七世,世世都不肯喝我的忘尘汤……”

    从云娘口中道出来的,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有仙缘的人死后转生,都要喝下云娘熬的忘尘汤,忘掉前尘过往才能重新开始。

    可有时候,有些执念过深的人不愿舍弃生前记忆,便得独自在临川中待上百年,待受尽怨气侵蚀之苦,挨过百年无边孤寂,若心志仍未改变,便可带着记忆往生。

    然而昆仑密境冷寂,临川水阴寒,怨气侵蚀身体之苦远胜于钢刀刮骨,而且许多人就算耐得住皮肉苦痛,也耐不住独自在临川中煎熬的百年孤寂。于是,有许多人反了悔,舍弃前尘过往,喝下汤转世投生。惟有云娘口中这位姑娘忍了下来,而且一连七世,世世如此。

    最后,就连云娘也禁不住好奇,她到底是有什么割舍不下的记忆,才能支撑她渡过这漫长的七百年岁月。于是,在那位姑娘又一次历经怨气蚀体之苦,重新往生之时,云娘好奇问了她一句。

    “你究竟为了什么,世世不肯喝忘尘汤?”

    “为了什么?”那姑娘回过头来,朝云娘一笑,脸色雪白,笑容淡得几乎一碰就碎,那种脆弱与她表现出来的坚韧全然不符。她道:“我生生世世追随在他身后,只为有一日可与他比肩,若这一世忘了,那我以往的苦心,岂不是全白费了。”

    “她说那话时的模样,我至今仍记得。她的笑容明明是苦的,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悔意,那样的执迷,左右便脱不了一个情字了。”

    听云娘这么说,再联想到自己提起汀风仙君时云娘的态度,冉沐心里隐约猜到点什么,她问:“这个姑娘,莫非同汀风仙君有干系?”

    云娘意味深长看她一眼,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后来忍不住,偷偷托了掌书文官,瞧过生死簿上有关她的记载。她命中犯情劫,一介凡人,偏要恋上九重天上的仙君,为了同对方在一起,不惜斩断尘缘走上修仙之路。可凡人要修成正果,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看着她世世徒劳,却痴心不改,也不知该佩服她,还是该可怜她。”

    “那她后来怎么样?”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八百多年前。那一世她的际遇终于有了转机,天生仙骨,资质非凡,假以时日,必能修成正果。我本以为这一世的她定能得偿所愿,也暗暗替她高兴,可后来我拖仙界的朋友替我打听,才知道这几百年间,从未有过凡人飞升。我也想托掌书文官处再查查她的生平,但生死簿上有关她的记载,已经全数消失了。刚才我瞧见汀风仙君,就是忍不住问他,可否知晓那位姑娘的下落。”

    冉沐的心思提了起来,忙问:“他怎么说?”

    云娘摇摇头,顾自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之后才牵动嘴角扯了个笑,那笑极为讥讽:“他道他不知情,他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独自追随了他那么长的时间,为了他在临川里受过七百年的煎熬。而且我同他说起这些时,我瞧他竟无半分动容,这位仙君的心肠,就算在天界诸仙中,恐怕也算硬的了。”

    冉沐听云娘这般说起汀风仙君,隐约觉得刺耳得紧,不由得替他辩解道:“姐,我同他接触过几次,他分明是个和煦温柔的神仙,我想他并非铁石心肠,这其中大概有什么误会。”

    云娘摇头失笑:“你才活了多少年?你哪里知道,有时候这面上越是温和理智的人,心肠越是冷酷。他们把所有的利弊好坏都看得清楚,把所有的界限都定得分明,做任何事都不肯有一丝一毫的偏差,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冲动心软的机会?”

    冉沐一时无法辩驳,咬住下唇想了一阵,又将头往床上一扎,闷声道:“我总觉得他不是。”

    她不愿像云娘那样,把汀风仙君想得那么铁石心肠。他有着那么温暖明亮的笑容,对她一个刚认识的人也和煦温柔,怎么会冷酷无情呢?

    可又如云娘所言,一个人追寻了他千百年的岁月,仍未能在他心上留下半分涟漪。自己对于他而言,不过昆仑密境里一个小婢女,恐怕更是渺小得厉害,哪能得他更多青眼?

    冉沐活了十六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挫败情绪,她只觉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似的,把往日藏在心底的酸甜苦涩都压了出来,那滋味古怪得紧。

    云娘瞧着她钻在被子里滚来滚去,不由得放下酒杯,伸手揭开她头上的被褥,同她正色道:“冉沐,你若是对这位仙君动了心思,我劝你最好收一收,我很喜欢你,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她。”

    冉沐将云娘眼中的关怀看得分明,她垂了眼帘,怔怔出神。临川边汀风仙君牵她起身时手心的温度,三生桥上他望见她时的笑颜,她因他而动的别样心思,全都那么新奇而难忘,令人不舍。她想了想,突地一咬牙,抬起头来望向云娘:“姐,我若是不想收心,该怎么办?”

    云娘皱眉担心地看着她。

    冉沐明白云娘的意思,她咧嘴一笑,颊边两个梨涡闪现,可爱得紧:“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不是她!这世间的事,若没有试过,谁会知道结果!”

    “……”

    半晌后,云娘叹口气,往她头上拍了拍:“我虽不愿意你犯傻,可有时候,却觉得犯起傻的你更对我的脾气。”

    冉沐没脸没皮地一仰头:“那当然!”

    云娘朝她头上敲了一记,摇头笑了起来。

    冉沐的个性,一旦认准了什么,便是只管往前。

    她心里既然拿定了主意,便没了开始时的忐忑反复。眼见时辰不早,白帝令她搬过去伺候的时限也差不多到了,她一翻身就从被窝里爬起来,三两下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再带上行李,朝云娘挥挥手出了门。

    “姐,我去殿下身边伺候了,有时间回来看你。”

    “自己小心。”

    云娘简单交代了一句,也不再管她,坐回桌边继续喝她的酒。

    只是又喝了两口,她突然想起些事情,猛放下酒碗,一拍脑袋道:“我怎么光顾着和这丫头谈汀风仙君,忘了追问她和殿下的事情?”

    她可是和引路人他们打了赌的,这事谁先弄清楚真相,谁输一年的好酒!

    这下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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