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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忘记我跪在地上多久，求他们多久，只听他们笑了好大一阵，真真切切在笑，好像我是小丑，他们也从未这么开心过，我猜他们肯定很久没立过功抓到坏人，业绩不好，而我是他们的骄傲，我自投罗网，我给他们颁发了久违的一面胜利旗帜。

    终于等最后一个人止了笑，有人抬起我的下巴，问我今年多大家在哪儿，又是这种老掉牙。而我知道，除了人民警察，其他人问我都可以保持缄默，或者敷衍了事，可他们却不行，我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再玩大智若愚的游戏，我更怕他们将我屈打成招严刑逼供，我据实陈述，家住xx地的xx镇的xx村，今年十三，背井离乡出来混工作，途经发财致富路，有财神建议我卖高价烟，高价烟挣钱，只是一点不好，见了拿枪杆子的就得跑。我估算了风险，前辈说他卖烟二十多年，娶妻生子，高楼大户，棺材墓地都选好了，从来都是比条子跑得快，我分析完毕觉得自己也行，跑不过条子就跑慢一点。我干了，我卖高价走私烟，我要挣大钱，我想衣锦还乡，我想趾高气昂，出人头地。

    我说了很多，人民警察笑了笑，他们要我做污点证人，让我带他们去围剿，围剿我那些二十多年都未碰过钉子的前辈，将他们一网打击，我听着头皮都发麻，自然咬牙不干，我已经如此下场，断不会让指我明路的前辈遭了殃，更不能打破他们辛苦维持了二十多年田径场第一的记录。我继续求他们，看在我骨瘦如柴的份上给我一个改头换面的机会，我不能再吃牢饭，一想到牢饭我就想到那个不会做饭的老板娘，我胃里就翻滚，好像六小龄童在我的五脏六腑练七十二变，我吐汁吐液吐白沫，我一定会尴尬死。

    我被带回警局，一个破烂房子，里边养了最多的蟑螂老鼠，我被搁在其中一间，一个人一间，睡觉是很宽敞，地上都是稻草铺，只是大小便也在里边，拉一次就能臭上一整天，当然勤快点拉了就倒掉也可以香喷喷，但是没得洗澡，身上仍是一股子臭味，当然除非你是香妃，体香是能招蝴蝶的，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出了汗就浑身恶臭的混小子，哦不，我还是姑娘。

    我是姑娘，却天生鲁莽，矜持不来，我不愿待字闺中等着隔壁村的媒婆来我家送男人，我不太喜欢男人，我也讨厌隔壁村的媒婆。

    那时候村里有叫金花的姑娘年方十八，我俩本约定一同出去勇闯天涯，我们相差五岁，可论资排辈金花还得叫我一声姑，我们约定她高中毕业、我初中毕业，到时候结伴同游，天南地北地四处捞金，我们想过，先在外边找到人们口中的长城，爬它一次，以后见了人就可以拍胸脯说：我们去过！

    是的，村里人看到电视，外国人都登上去了，可是村里没一个是见过世面的，而见过大世面的都死在了外边，我的哥哥，我的姐姐。

    可出发前的一个月，金花的父母让人给她做了媒，隔壁村的媒婆将一个男人带到金花家，然后油腔滑调、指鹿为马地将那个男人捧成了神，金花自然没同意，可她也知道自己迟早要嫁人，何况她的父母耳根子软，一听那是上等货立马敲锣打鼓地置办了嫁妆。

    我初中毕业，金花高中毕业，我出去了，金花留下了。

    没有金花在身边，我不用抛硬币就知道我百分百混不得好，她比我读的书多，一路闯荡铁定是她保护我，而现在，我蹲牢了，混得很不妙。

    我在牢里见过几次月亮，东升西落吗？我觉得到处都是东，我只记得：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它们随着我的朝向一直在变。

    牢狱阴森森的，我并不怕，蟑螂老鼠并不丑，我在教科书上见过，何况在家里我都见过猫吃老鼠唾液横飞的现场直播，我怎么可能怕。

    我怕的只是永远不见天日，穿制服的要我一辈子身着囚服，又或者关到牢房倒塌。可墙壁都是水泥钻头漆成，恐怕老鼠肯帮我咬碎都得烦劳它后代子孙，我不由想，地震吧，地震了一声轰隆分分钟摩天大厦变不可回收垃圾场，更何况才一层的牢房？

    我只知道地震了我可以趁乱开溜，却不知道我也可能被破瓦颓垣砸死在里头，我总是这么瞎乐观，身处困境还不忘自嘲。

    窗前挂着半轮明月，光冷似寒霜，一如长夜漫漫而我冷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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