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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初见额抹芙蓉面
李姓氏族,生长于陇西成纪,祖籍赵郡隆庆,最初与拓跋、独孤、端木分列鲜卑四大氏族。百余年前,四氏族之间连年战乱,烽火不断,所辖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独孤氏首领独孤闵遂举国西迁,于西魏定居,聘汉人习中原文字,请汉工穿中原美衫,以西魏皇帝为尊,甘愿俯首称臣。更有独孤信独孤信:鲜卑望族,本名独孤如愿,西魏、北周大将。北朝武川镇(今内蒙古武川西南)人,祖籍云中(今山西大同)。西魏宰辅独孤信是三朝国丈,有三位女儿分别是:北周明敬皇后、隋文献皇后、唐元贞皇后。隋文献皇后生育隋炀帝杨广,唐元贞皇后生育李渊。将独孤一门发扬壮大。
端木氏主嗜色昏聩,兵败时尚且于歌舞伎中涂面取乐,被李氏举兵吞并,百姓无家可归,部分逃入中原,改姓氏为端、木,渐渐融入汉民,历经几代相交,容貌与汉民无异。
拓跋首领为求自保,举国归附李氏族,并与李氏签订永好协定,拓跋家女子世代嫁与李氏,李氏妻妾也必由拓跋氏选出,如此历经三代,时至今日两家血亲已密不可分。
李渊原效力于大隋成立之初,其母与大隋独孤皇后是同父姐妹。奈何心生异象,便在开皇年间在太原起兵,先收纳北疆氏族领土后,又贪望南国物产丰富挥师南下。此时隋朝已立多年,文帝命军队卸甲务农以致兵力薄弱。两兵僵持于河东数载,战事频发,始终不能平定。杨广领兵迎击那次是李氏一族首次败北,杨广亡命搏杀势如破竹的攻势,让李渊携子首次俯首称臣,出降书向隋朝拱手称臣。
杨广因李氏常言而无信不肯阵前受降,原本还想破城而入,奈何大隋宫阙突变,帝后失和,而后太子断其粮草,才不得不留下逆贼们休养生息,今日李氏突然千里迢迢进大兴城献贡,行径委实蹊跷。
车行至大兴宫宫门,宫门正缓缓由内推开,升平放眼望去,大兴殿外部署的侍卫无不佩以利刃,空中猎猎旌帜迎风招展,明黄锦旗上铁画银钩出一个“隋”字,竟是那日杨广临行时文帝杨坚赏赐的大隋帅旗。
升平心中为杨广的举动感到惶惑不安。若是此行,李家心藏诡计,杨广如此嚣张行事,无异是灭李氏威风的最佳良机;若此行是李家一心前来示好,怕是杨广已经惹怒他们,寒了原本准备臣属的心。
升平缓步入大殿,自觉坐于皇上身侧百鸟朝凤的长榻上,对面原本属于萧氏的凤藻玉案后空无一人,鉴于此时独孤家正危机重重,杨广不允萧氏出席此典,倒也不出众人意料。
杨广正慵懒地靠于榻后,面含惬意笑容,明黄锦衣盘踞着傲然吐云的蟠龙,实实在在彰显了皇家风范。
升平今日也是盛装以待,由锦缎做底裙,轻纱薄透在底裙上又罩了几层,纱若蝉翼,影影绰绰随动作折现各色光芒,微风轻拂,轻纱层层荡开,露出不盈一握的金丝牡丹软履,杨广赏赐的迦罗国供奉的夜明珠,镶嵌在上做得莲花rui心,于脚尖处颤颤盈盈,繁复又不失雅致。
两人面前隔了长长的金黄色翼纱,重重叠叠,看不清下方朝臣穿着,想来,也是富贵无垠的。
升平虽听命盛装,却不知杨广的深意,怔怔间,她有些出神。
台阶下内侍已高声传送圣旨,命李家使节入内。
“阿鸾。”等待过程太过漫长,杨广忽而低低开口。
隋朝觐见使节仪式异常复杂,于太极门引入,绕月华门,直至大兴门,入大兴宫,上大兴殿,直至门口恭候,再由内侍进行通禀,其耗时之久只为彰显隋朝气派煊赫,激发藩臣折服。
第十八章初见额抹芙蓉面
“唔?”从那日登基起,升平极懒出声,越来越喜不动声色的她面对杨广的低声召唤,也只是出声示意自己已经知道而已。
“朕今日召阿鸾来,是要阿鸾看看朕昔日的手下败将。”杨广笑眯了眼说。
升平不等回答,殿门外已有礼部官员携同李氏使节觐见,她噤声目眺殿门处,在臣官两列恭候夹道间,进入四名使节模样的官员,司仪礼官朗声高唱:“宫门,跪——!”
岂料那四人不但不跪,反而回首翘望,似在察言观色,礼官见状色变,宝位上的杨广非但没有不悦,反而以手掩唇轻笑。
升平的目光透过金丝帘幕落在四人背后,只见空旷殿门外缓步走进一位男子。
他,身量壮硕,升平以为杨广于隋朝便是最英挺高挑男子的表率,不料此人更加夺人心魄。健朗身形如松柏般笔直,头戴赭色冠冕,身着玄色箭袖短袍,虽未穿甲胄佩戴刀刃,目光却比大隋朝许多武将更为严厉刚毅。前方四名使节见他已从容迈步入内,纷纷探究查看,似等命令般,只见他抬手示意,四人方才缓缓向前继续行进。
四人动作整齐划一,抬手停足间已显示非寻常官员,他独自一人行于几人后,却不显孤单力薄,反而让众人目光皆紧随于他,似面临数万重兵,不敢掉以轻心。
升平从此人的出现开始就觉得呼吸停止,像被人扼住喉咙般喘息不得。
“新君登基,万国来朝,臣太原留守李渊二子李世民携厚礼前来觐贺,以示附属忠诚,礼单特此呈上,愿永追随上君隋朝,拱卫朝堂!”此人声音低沉威严,定是常年带兵之人,才会磨砺出如此不同常人的肃厉。
他说罢贺词,单膝跪倒,罔顾礼官不悦神色,将手中礼单昂首送上。面对他不合规矩之举,礼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蹙眉张望杨广所在方向。
杨广未曾被他气急,依旧端坐宝座上纹丝不动。按礼数此时应该由礼官唱贡品数额目录,唱毕李世民方能叩谢起身,可李世民一举轻易破坏了应行的规章典仪。
礼官张望宝座上的皇帝,杨广对李世民的举动漠然无视,没有发令,礼官额头渗出密密汗珠,踌躇半晌,只得颤巍巍把礼单接住,小心翼翼展开,刚要开口唱诵,面前跪倒的李世民已遽然起身。
如果先前单膝跪地已经触犯大隋礼仪,此举更是藐视大隋君臣。
戍卫内殿两边的带刀侍卫从仪式开始就紧绷警惕防止来者异动,见李世民不遵循事先演练礼节,诡异起身,纷纷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刀剑,做足架势。
“臣昨日旧疾复发,耐不住长跪腿痛,请皇上见谅。”口中虽如此说,李世民的目光却桀骜直视大隋宝座上的皇帝,丝毫不懂避讳。刹那间,大殿内所有人都惊异他的狂言妄为,倒吸口冷气,更在心中讶异——北蛮藐视汉君之举如此明显。
升平抬头,隔面前遮挡翼纱,正对视上李世民的高眉深目,他屹立在朝臣中间显出卓绝霸气,目光如凛冽寒风撼人心骨。她骨子里的尊贵突然腾起,不服气地昂起头挺直脊背,同样回视于他。
明明是俯首称臣的手下败将,居然敢在隋朝朝堂上冒犯天威,哪怕他是疆场杀敌的罗刹她也不怕,她要以天家尊贵灭杀他莫须有的威风。
她,高高在上;他,永不能及。
不知怎的,那人竟笑了,嘴角微微上扬,仿佛能透过薄纱,掀开她故作坚强的虚假表象。升平心头骤然收紧,不可能,他怎么会看得见她?
再看时,李世民已收敛凌厉的目光,垂首站在依旧匍匐在地的四名使节身后,显得突兀万分。
突然,杨广在上方淡淡诘问:“臣以君纲,子以父尊,你们虽身处北蛮苦难之地,怎么连教化也因此缺少吗?”
升平侧首看向杨广——只见他紧握龙椅,手指节泛白,面容上依旧保持淡然,似对李世民的张狂不以为意,威严的王者之气犹如光芒刺目的剑锋,恨不能奋力砍去李世民不肯臣服的头颅。
朝堂上的臣子仰仗皇上言语纷纷指责,一浪高过一浪地向不懂礼节教化的李世民压过去,任谁也阻拦不住。
“臣以君纲,君必然是明君,明君体恤臣身弱体差,怜悯臣颠簸劳累,会在臣先跪时加以真切阻拦,臣心中必然感激以死相报,此时逼臣下跪,敢问新君又知否自己到底是明君还是昏君呢?”李世民沉声回答完毕,殿内一片寂静,人人都不知该怎样反驳。
升平预感不妙,只觉得此人并不简单,他如此韬光养晦,隐藏锋芒,远不像杨广口中所说的手下败将之流。不知为何,越想越是不由得胆战心惊。
“明君昏君倒也无谓,只是君要臣死……”杨广笑意淡淡,拍拍龙座扶手沉吟道。
丞相杨素面色阴沉,上前一步拱手接言,“臣不得不死!”
臣官见状,顿时随之上前齐声附和,“臣不得不死!”
震耳斥责声中,李世民依旧泰然自若,嘴角噙着冷笑,“大隋内官原来如此,只懂得以人众压人,根本不在乎外将辛苦。”
还没等升平回过神,杨广冷冷道:“大隋不只人众,还有礼多,说不得其他,跪!”
显然,远放边外的李家人不知道,在大兴宫,新君微微蹙眉,都会让朝臣四肢战栗,匍匐哭泣。但他依旧昂首扬眉,手中虽无兵刃却紧扣腰间,眼底隐藏杀戮气息。
见李世民仍是不跪,升平心中不由紧张,不知他是有意不跪,还是真的不识教化。她侧身察看杨广的表情,他藏在冕珠后的笑容忽隐忽现,比寻常升平逗他开怀时的笑容更深几分。
许久不曾见过杨广如此开怀过,他仿若在看杂耍百戏,毫不隐藏自己的鄙夷笑意。
升平陡然明白杨广所作所为的背后深意,从允许李家使者来朝到觐见礼毕,杨广无不处处以国威折杀李世民的尊严——李世民入宫必定要从承天门过,抬头便会看见自己曾经跪倒拜服过的大隋朝帅旗,也不难会想起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正端坐着羞辱过自己的帝王。
升平惊喘,心中颇不赞同杨广的作为。
大约杨广心中仍愤愤不平,若不是当日大隋后宫告急,他定会一举围困太原城,逼杀全部李氏逆贼。他受降受得并不甘愿,李家却不知感激涕零,时至今日仍时常骚扰边民,所以才会有此刁难,为的就是灭杀李氏尊严。
升平想出声劝阻杨广,未曾开口,台下局面再起变化。
桀骜的李世民仍不肯就范,两边佩刀侍卫竟违规从朝臣身后掠出,光影刹那闪过,几人齐齐将逆贼围住,不由分说以刀鞘挥往李世民膝后,而后用力跺下,力道之猛,连身处上方的升平亦能清晰听见骨裂筋断的咔嚓声。那傲然不肯下跪的李世民被突袭成功,似乎来不及反抗,便被人压了手臂,扑通一声跪倒在杨广的脚下。
所有动作全部发生在电光石火瞬间,表面上看是忤逆圣君的逆贼轻易被制伏,只有升平察觉那人冷静的视线忽而从自己方向闪过,似是有意被制。
也就是说,不反抗也是他的预定计谋之一……
侍卫齐声呵斥:“跪!”声震大殿,嗡嗡回荡。
跪倒在玉阶下的李世民垂首不语,全身上下被数只手掌按缚动弹不得。不知为何,升平觉得他之所以低头不是因为被俘无言以对,反而是在企图隐藏自己的不屑和轻蔑。
“松开,来者便是客,擅自凌辱使节该当何罪啊?”杨广含笑沉声,戏谑言语中却有耍弄意味。侍卫听皇上斥责,立即纷纷跪倒,束缚李世民的手也齐齐离开。
面对杨广的“宽厚相待”,李世民始终垂首跪立,再没有先前的嚣张气焰。升平猜疑,他怕是身上已负伤才会如此安静吧?他的表现根本不是心甘情愿臣服的模样。
“李氏企盼大隋庇佑之恩德便是臣,君臣相辅相佑,怎能如此让臣子齿冷呢?礼官,赐座!”杨广大笑,抬手示意,随即有宫人为李世民搬来长榻与几案。升平见是矮榻又蹙起眉,李世民双膝已经受伤,坐矮榻更是受折磨。
果然,李世民领旨后拱手施礼,从地上爬起来再坐上去,浓眉紧蹙,似有不适。但见他眉梢渐渐松开,神色立即恢复常态,淡然直坐,直视前方。
接下来便是礼官依规唱诵礼单,随即新君赐宴。升平始终默默俯视那名叫李世民的北蛮,眼光无法离开。他似乎并不在乎榻矮会加剧腿伤,或者,对于他们这种常年征战的人来说,如此小伤根本不足挂齿,所以才不动声色。
还记得杨广幼年时曾随父皇习武,父皇偶尔会力跺他膝后,一时间酸麻疼痛,久久不能直立。母后虽平日对子女教导严厉,但每逢此时定与父皇争执,两人争得急了,父皇便恨恨说:“你们北蛮永生没长跪骨,跺于此必致于命!”
升平始终以为此话是父皇嘲讽母后天生不肯屈服的个性,不料今日所见,跺膝后其实是一道致命招式。杨广此时对李世民使用未免有些不妥,一时间她对他倒有些莫名同情。
诚心诚意前来进贡,临门却被羞辱,临到朝堂负气争执,又遭君王戏弄,血性汉子必然不堪忍受。她垂低视线扫了眼杨广的鞋子,九龙踩云的花式何其繁复富贵,没想到身为帝王的他,践踏他人尊严也是如此坦然自若。
你来我往原本就是男人之间的争斗,她同情或者不屑,都不能撼动他们渴望毁灭对方的意念。
原本接下来还有赐宴歌舞,升平突然提不起精神再看下去,人骤然站起身,在翼纱后俯身下跪,“臣妹头痛不适,先行告退。”
原本同杨广一起笑看戏弄北蛮的群臣见状,突然静了声音,众人目光纷纷透过纱帘瞧来,揣测镇国公主此刻拜别的用意。
杨广直直望着升平,声音温柔,“阿鸾,哪里不舒服?”
鸦雀无声的大殿内,他的声音蕴涵暧昧,引发下方老臣的尴尬咳声不止。升平与杨广四目相对,而后又冷冷避开,“怕是偶感风寒了吧,皇兄不必惦念,臣妹再求告退。”
杨广思量片刻,再次朗声,“镇国公主身体不适,不若觐见典仪就此结束吧!”
因公主身体有恙便撤销赐宴,此行比在朝堂上欺辱李氏使节更加恶劣,原本兴致勃勃想继续戏耍李世民的朝臣也不免面面相觑,深觉不妥。
升平听到杨广的言语,不由叹息。她原本只想告退,岂料他又以她名义,得罪朝臣,欺辱李氏使节,怕是又给人徒添话柄罢了。
再不想看杨广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升平悄然从薄纱后转身离去。
由于绵延数米的羽翼薄纱遮挡,玉阶下方只能看见紫华裙摆随风流动摇曳,裙裾边的芙蓉佩叮咚撞击,发出悦耳声响,芙蓉金丝履上的东珠耀目闪亮。如此半截衣裙已是乱人心神,没有人不想窥视薄纱上方究竟是怎样的绝世容颜。
可惜,薄纱直至侧殿,不能窥见其中曼妙。
只留宫装背影窈窕离去。
走过侧殿时,升平定住脚步回视,恰逢李世民正望向此处,虽隔几道屏纱,似荒漠野兽般的目光还是盯得升平心惊,惧意骤然腾起。
他绝不是单为进贡而来,怕是还有别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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