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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北京到西藏的航线,每天只有一班飞机。
飞机到成都双流机场转机时,萧余买了咖啡和蛋糕,坐下迅速连上网,翻看今天早上进来的邮件。网速不太好,邮件足足收了四分钟,服务员正好把咖啡和蛋糕端上来。乳白色的泡沫,上面还用糖浆勾出了半个心形,刚放在桌上时,晃动了一下。
她有些不耐烦地敲着键盘,只因为这么个心形,有了些莫名的烦躁。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忽然听到有人在问她。
萧余抬头,对上一个男人的笑脸,澄澈的眼,像是收纳了整个夏日的阳光。
她愣了下,才去扫了眼四周,果真都已经坐满了:“坐吧,反正就我一个人。”
那人坐下来,很快就拿出台电脑。因为是双人座位,桌子很小,完全被她占满了,以至于没了他放电脑的地方。可他似乎不大在意,把电脑放在了自己腿上,低头打字,倒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迅速喝完咖啡招呼服务员收拾桌子,合上电脑,才说:“我要走了,你可以把电脑放在桌上用。”
岂料,他也顺手合上电脑:“我也要上飞机了。”
转机后,机舱大半都空了下来。
萧余将行李放上去时,才看到另一侧坐着的就是刚才那人,两个人中间隔着七个空位。就在她坐下来时,那人也恰好抬头,她只好礼貌地笑了下。
快到西藏时,机舱里响起了提示音,空姐开始温柔地提醒着大家看看窗外,所有人都拿出相机趴在窗户边,看连绵雪山。
她也打开遮光板,从窗口向下看。
连绵的雪山,没有尽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国内看到这种风景。
阳光透过云层,吝啬地给出些许回眸,金光无边。
她内心很是文艺了一把,拿出相机按下几个快门。由于制作公司的导演和制片要提前准备,昨天就到了西藏。他们公司内部制片和创意又要开会,定的是明天的行程,所以,只有她一个人在这趟航班上,看起来更像是个旅游者。
同一飞机上还有个旅行团,她跟随着人群走到候机大厅,张望了下四周。很小的机场,几乎是一望到底,没见到自己的名牌,看来接待的人还没到。
四周很吵闹,旅行车的全陪导游和地陪导游在交接着,清点人数。她正想让开时,就已经被一个面容黝黑的人挂上了一条哈达。直到旅行团呼啦啦地走了个干净,她才看到自己身边还站着个人,脖子上也挂着条雪白的哈达。
那个男人亦注意到她,友善一笑,说了句话。她的耳朵还处在恢复听觉之中,只觉得那话非常之遥远缥缈,似乎是——你也在等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弯着双眼。
“对啊!一天就一班飞机,竟然还迟到。”萧余报以苦笑,看外边骄阳似火,丝毫不像是秋天的光景,倒更像是方才过去的盛夏。
还好,来之前她特地上网做足了功课,备好了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塞在了身侧这个大行李箱里。
寒暄过后,继续等待。
十分钟后,一辆车停在贡嘎机场外。贡嘎绝对是她在国内见过的最小的机场,下了飞机是电梯,下了电梯就是麻雀大的大厅……厅外就是停车坪,寥寥几辆车几乎全是旅行社的大巴,但有辆车倒是特殊。
车上下来的是个小伙子,估摸着二十岁出头,直向着这边走来,到了面前先是向萧余点头,道:“是萧小姐吗?”她点头,那人立刻接过箱子,紧接着向身侧的人道,“是韩先生吗?”那个眉眼漂亮的男人点头,他的行李箱也随即被接过。
原来是一路的。
按理说,这人应该不算在他们行程的范围内,制作公司承接了一单生意,怎么会顺路捎带上外人?她坐上车,就摸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制片:我说制片同学,怎么还有个外人和我们一起拍广告?这可是商业机密,别怪我没提醒你。
过了两分钟,回信进来:问过了,就是顺路招待。是那个公司老板的朋友,正好去西藏旅游。听说颇有身家。怎么?不借机认识下?和你倒是门当户对。
萧余撇了下嘴角,滑上了手机盖。
这年头有身家已经不值钱了,关键是有多少身家才够震撼。
接待的人极热情,不断地介绍一路上经过的景点。
简短交谈中,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叫韩宁。
因为拍摄是次日,酒店登记后,她就拿上相机出了酒店直奔大昭寺。说实话,她并没有什么小资情调,但是既然来了西藏不去八角街,不瞻仰大昭寺,那就真辜负了这附赠的高原反应了。
所谓“大”昭寺,不过是个两层的土木建筑。可就是这么个小寺,却让前来的游客排起了望不到头的长队,自门口绵延到远处。
买票口与之相比就很鲜明,队伍很短,寥寥几人,偏偏就有他。
“真巧,”萧余跑过去,拍了下他的肩,“那么多人排队,改天再来吧!”
“那些排队的是藏民,他们进寺是不会买票的,都是长途跋涉,有时候等上一天一夜才能进去,”韩宁伸手递出一张钞票,对里边道,“两张。”里边迅速撕下两张票,旋即关上了窗口。他把票递给萧余,接着道,“算你来得及时,这里是每日限量进入的。”
萧余连连道谢,忙要拿钱包,他却伸手拦住,笑道:“算了,不贵。”
她也没坚持,笑着说了句“谢谢”。两人一路进了寺院,直奔低矮入口。不过一条狭窄低矮的走道,却进进出出挤满了人。韩宁就站在她身侧,几乎将她隔在了人群外。
四周墙壁上的佛龛内,均是佛祖,所有人都是缓步顺时针前行,虔诚得让人震撼不已。
灯油香、四周游客身上的汗味,熏得她头昏脑涨。
她的脚步有些虚,又因为人群的拥挤,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自助游就是这点不好,我们就跟在别的旅行团后边听听吧!”
萧余点了点头:“看你还真有经验,不是第一次来?”
“去年来过一次,是自驾游,今年凑不齐人就懒了。”自驾游?她脑中迸出的全是艳遇的同义词,不禁挑眉,很暧昧地看了他一眼。
韩宁啼笑皆非,立刻转移了话题:“要不要去瞻仰一下那尊小金佛?”
萧余抬头,正见一行人恭敬地排在墙边,抬头瞻仰的半人高的佛像真是纯金制作。
在这拥挤的佛堂里,这个位置并不显眼,却是众人的焦点。
她想了下才压低声音:“我不是藏传佛教信徒,随便拜了,怕菩萨嫌我不诚心。”
韩宁低头看她:“被你这么说,我都不敢拜了。”
萧余笑了笑,只觉得有些轻喘,估计真的是有高原反应了。
她跟着人流走到寺顶,寺顶是很朴实无华的平台,从这里可以看到大昭寺门前满是虔诚的藏民,简单的毯子铺在身下,旁若无人,不停地重复着五体投地的全身叩拜。
执着而又平静,她手撑在土墙边,看得有些出神。
韩宁举着相机,几乎拍遍了每个角落,最后将镜头转向她:“这里光线很好,要不要照一张?”萧余回过头,也没扭捏,随口说:“随便照一张吧,谢谢。”
他依言按了快门,拿来给她看效果,萧余凑近了去看时,却闻到他身上不易察觉的香味,笑着抬头说:“北方男人用香水,少见。”
韩宁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我不是北方人。”
她恍然一笑:“听你说话真像北方人,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都被‘魔都’同化过。”
“上海?”
萧余点头:“我在那儿读过大学,交大。”
他倒有些意外:“如果能考上交大,那在北京也能读到好的学校了。像你这么大的小孩,考不上清华北大也会出国了,难得听到肯去上海的。”
萧余半真半假地叹着气:“为了追一个人,追到了上海,然后又跟着他回了北京。”
他一时沉默,不知道该怎么顺着说下去。
最后,倒是萧余先转了话题:“我们公司人特意介绍了你,说是颇有身家,不自我介绍一下?”
他举起相机继续拍照:“电信技术人员,月光族,父母是军人,家室没有。”
萧余看他腕间的表,竟和许南征的一样:“你以前在哪儿住?直属的,还是军区?”
韩宁放下相机,认真打量她:“别告诉我,你我曾擦肩而过,那样,我会很遗憾没早认识你。”
她笑了几声:“我也很遗憾,可惜我以前小学同班的只有九个人,读了六年都熟透了,应该不会有你吧?”
其实只是因为这块表,让她对他有了莫名的亲切感。
韩宁半笑不笑的,继续拿起相机拍照,却是对着她一直在按快门。萧余被他弄得有些不自在,扭过头去看八角街:“玛吉阿妈酒馆在哪里?据说六世达赖在那里写过一首情诗,公司里的人都说要我一定去看看。”
“带你去有什么好处?”他收起相机,带她走下楼,“你知道在这里一个导游多贵吗?”
萧余被他这话噎得半天没缓过来。
顺着大昭寺走,八角街两侧的露天商铺,游客云集,商人舌灿莲花。完全是成熟的商业市场,倒让她起了些购物的兴致,每走几步,都停下来低头看看首饰,不过两三句,就能驾轻就熟地杀价扯皮,一点都不怕那些时而不耐烦的商人。
韩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是个美女,毋庸置疑。通过刚才的对话,也能听出她应该是衣食无忧的,这种家庭出来的女孩通常都是被家里宠着养大的,很自乐自足。可从第一眼开始,他觉得她似乎很没安全感,反而像是很忧虑的女人。
大部分时间都是眼神飘忽,像是在犹豫在徘徊。无论是不耐烦地敲着电脑,还是在飞机上怔怔地看着前座发呆,只要是独自一个人就像是在想着什么,心底沉着很重的东西。
天气热得有些烦人,萧余拿出湿巾,递给他一张,才去自行擦汗。
谈好价格后,她对着镜子直接戴上了夸张的耳坠,撩起的长发下,依稀能看到耳朵上有很多细小的钻钉,从耳郭到耳垂,甚至是小巧的耳屏上都有装饰。
“在这里穿耳洞会影响听力,”他碰了下她耳屏上的纯黑圆环,“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穿在这里。”
她对着镜子笑了下,又把头发捋顺,在长发中只能若有似无地看到新买的耳坠,其余的都像是刻意地被藏了起来。
“穿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人看吗?为什么要遮起来?”他忽然问。
“年轻的时候,”她说完又觉得不妥,“应该是念大学的时候,总觉得有很多情绪要宣泄,有种少年不识愁滋味,却硬要强说愁的感觉。可又不喜欢整天病病歪歪的,只能在控制不住了的时候去穿个耳洞,久而久之就穿满了。其实不是为了彰显自己有多特别,”她摸出钱递给摊主,半开玩笑说,“只是在祸害社会和祸害自己之间,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直到走到两条街的交会处,她才发现身前的黄色二层小楼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两人进门时,俄罗斯女招待一见韩宁就立刻笑起来,和他低声交谈着,一副老相识的样子。萧余听不懂半句,直到坐下来才悄声问:“技术员,你是俄语专业的?”除了专门的语种专业,这个年代去学俄语的人真的是凤毛麟角了。
韩宁替她倒了碗酥油茶:“小时候我爸和人说俄语时,我就在旁边学舌,没想到歪打正着就学会了,说得其实不好,也就勉强能交流。”
学舌也能学出一门外语,这也是天赋。
建国时哪有什么英文,那一辈人自然是响应中苏友好的号召,学的都是俄语。后来,自己还半强迫地被爷爷、爸爸逼着学,可惜啊可惜,舌头就是卷不过来。许南征也和她一样,但有时候出去和俄罗斯人谈生意,反倒是要给俄语翻译提一两点建议……
她又想起自己惨淡的英语,叹了口气:“我从幼儿园就和老师学英语,到了大学偏偏被调剂到了外语学院,漫漫人生路,英语就学了二十年。”
“你学前教育挺到位的。”韩宁笑着看她,“酥油茶能缓解高原反应,试试。”
她端起瓷碗,喝了一口,暖意融融的:“所以我一直认为笨鸟先飞是假的,那时候家里为了让我学英语,特地转了幼儿园,没想到学了二十年,还是掉尾巴的。”
韩宁笑了一声,说:“你是八十年代的孩子吧?那个时候连老师都说得不好,又怎么会教得好。”萧余想了想,顿时心里舒服了些,又喝了口茶:“你倒很会宽慰人。”
两个人就这样随口聊着,萧余从五分钱的冰棍,说到不用花钱的游泳池,竟意外地滔滔不绝地将儿时的事说了个遍。韩宁始终笑着听她说,不时宽慰两句,却句句到位。
两个人一直说到日落才离开酒馆,夜色澄清得吓人,萧余“啊啊”地激动了很久,才指着天说:“这位帅哥,请帮我拍一张西藏的夜空。”
韩宁无奈仰头,站在人群中替她拍星空。其实他想说她过几天拍片的地方的夜空才是最美的,可就是没法拒绝难得兴奋的她。四周乱糟糟的,偏他还很认真,一定要挑个好角度。萧余看着他被人挤着,倒先觉出了自己的过分。
终于拍好了,他才拿过来,微笑着给她看:“想拿走,可要收费的。”
星空如此纯净,她看得开心,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今晚我请你吃饭。”
就这样,几乎像是老朋友一样,两个人同游一日,又共进晚餐后才回了酒店。
在拉萨订的是度假村的酒店。回到房间时,藏族小姑娘特地来提醒她早上可能没有热水,如果要洗澡就在晚上。因为这句话,她关上门就立即进了洗手间洗澡。因为热,只是裹了条浴巾就走了出来,发梢滴着水,也懒得去擦。
上飞机前还特地吃了红景天胶囊,她本以为自己不会有高原反应。可洗完澡就觉得喘不过气,趴在床上犹豫着要不要找跟组的医生。手机就放在电话机旁,一整天除了工作电话,没有许南征任何消息。最后,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先拨了他的电话。
过了很久,许南征才接了电话,声音很低沉,略显沙哑却仍是很好听:“笑笑?”
她嗯了声:“打电话看看你吃饭没有。”
“空了一些,要不要开车去接你?”
她看着玻璃上台灯的倒影,沉默了片刻:“我在西藏。”他那边没出声,似乎是喝了口水,才接着问:“怎么忽然去西藏了?”她语气轻松:“拍片子呗,客户怕危险不肯来,我就全权代表了。”他笑,像是真要给她出头:“是哪家这么使唤人?下次我去给他们上上课。”
她觉得有些头昏,似乎呼出的气都有些烫,刚想继续和他开开玩笑,就听到有人在那边问:“许总,要不要定晚饭?”是向蓝的声音。
莫名就没了说话的兴致,她匆匆说有人敲门,就挂了电话。
安安静静的房间,哪里会有人来?
繁华喧嚣,也不过是他那头的景象。萧余靠着床头看了会儿电视,越发觉得头疼,终是钻到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因为太过缺乏睡眠,反而有种一睡就要死去的感觉。嗓子干得发疼,可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好在手机拼命地响,不知道是谁那么执着,连着打了十几个电话,才算是把她从梦里拽了出来。
胳膊伸出去,已经都是汗。
接起来是制片,嘀嘀咕咕地说着明天的工作行程安排,她迷迷糊糊地听着,觉得自己快要去见阎王了。足足四五分钟后,电话那头的工作狂才觉得有些不对:“你该不是高原反应了吧?”她很轻地嗯了声,嗓子疼得要渗出血来:“估计是,在发烧。”
疼痛像是刻入皮肤里,寸寸灼热。
“啊,”那边吓了一跳,“高原你敢发烧?不怕肺水肿直接见上帝?”
她咳了两声,幽幽地说了句:“我信佛,估计不会见到上帝。”
那边真是气急了,骂了句,说打电话叫医生来看她。
她才把电话放到桌上,就听见敲门声,还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还真有效率,她暗叹了句,从床上晃悠悠下来,才想起自己只裹着浴巾。不过来的是医生,这种职业本身就没什么忌讳。反正也没力气穿衣服,索性走过去开了门。
没想到的是,门口不光站着跟组的医生,还有韩宁。
这下真是意料之外了,虽然睡了一觉,头发却还没彻底晾干,仍旧是半湿的状态。她就这样裹着一条浴巾,堂而皇之地被他看了个干净。
直到针扎进手背,她才幽幽看着他:“倒杯水给我。”
就一天,中午在成都双流机场认识的人,相处了整整一个白天,她还很大度地附赠了一顿晚饭。没想到竟然半夜时分还要裹着浴巾,坐在他身边吊盐水。
相比她的幽怨,韩宁倒是坦然,接了杯热水递给她:“刚才我去和医生开药,听见你同事的电话,说得像马上要牺牲了一样,就好奇跟来看看。”
没见过人生病?有什么好奇的……
于是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夜,好在西藏的医生都有经验,用的都是特效药。一袋盐水就彻底退了烧,她看着医生换上第二袋,很轻地问了句:“这次死不了了吧?”医生被她吓了一跳,一脸正色地告诫她下次别再洗完澡不穿衣服了,最好在这里八天都别洗头。
萧余被医生唬得发傻,暗自腹诽,这还不臭了?
韩宁不知道哪里弄来了梨,用随身带的瑞士军刀很细心地削着皮,薄薄的一圈下来,竟没有断,直接拖到了地上。最后才用两指扯断,递给她:“吃吧。”
她说了句谢谢,接过来咬了口,水分太足,很快就有梨汁顺着她手心滑下来。正在懊恼时,他又递来了一张纸巾,她有些愣,没接。
“进藏前也不看看注意事项,”他塞到她手心里,“怎么不穿衣服?”
萧余看了他一眼,你这么问,想让我说什么?
她趴在沙发扶手上睡了会儿,醒来看到他抱着电脑,就坐在自己身侧上网。因为同组人也有发烧的,医生并没有一直在这间房里,反倒剩了他们两个待着。
萧余看着他,忽然问:“你结婚了吗?”
他瞥了萧余一眼,举起左手给她看。很干净的手指,没有任何装饰物。
她哦了声,从床上扯下被子,把自己整个都裹住:“有女朋友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饱含暧昧:“萧余同志,在这种空间时间,你还是这样的状态下,就不要讨论这种话题了吧?”
萧余把腿也蜷起来,缩在沙发上笑:“我的意思是,你我相识不到二十四小时,在这种空间时间,你竟然还待在这里陪我,难道不怕家中美娇娘有异议?”他摇头合上电脑:“医生不在,我是怕你有什么问题没人搭理,既然这么说,我回去睡了。”
萧余挥手告别:“晚安。”
次日,制片和创意总监都按时抵达,因为要驱车数个小时才能到达西藏圣湖纳木错,就早早回房各自睡觉,只有那些刚到的人兴奋地在酒店大厅里聊天。清晨起床驱车前往时,一个个都没了精神。因为担心产生高原反应,随车的有藏族导游和医生,避免路上发生意外。
萧余上车时,前排都已堆满了器材,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在低声闲聊着,只有最后一排看起来没人。她走过去时,韩宁正低头翻着一本书,随手将座位旁的衣服拿起来,示意她坐。昨夜的私下接触没有任何异样,眼下青天白日的,反倒有了些尴尬。
她一路盯着窗外发呆,两人都没说话。
车绕着山路行了两个小时,眼看着从骄阳烈日走到了漫天大雪。车到了雪山之巅反倒停了下来,前方的车都在排队过山道,看起来要等上一会儿。
从炎炎夏日,到了飘雪的山顶,车上人都有些按捺不住地激动,纷纷下车拍照。
韩宁忽然拍了下她:“下去看看。”
萧余点头,从包里拿出冲锋衣套上,随他下了车。
导游坐在最前排,拉下车窗嘱咐他们不要随意蹦跳,以免缺氧昏倒。经过昨日的教训,她已经深刻体会了高原反应的厉害,只是很安静地走到一个小雪坡上,看远处的风景。
远近白雪,山峦起伏。
飞机上匆匆一眼尚且感叹,如今身处其间,更显得不真切。
韩宁走到她身侧,将自己身上的冲锋衣脱了下来:“套上吧,你穿得太少了。”上山时她就穿了件半袖衬衫,此时套着冲锋衣也很冷,直到披上他的衣服才觉得暖和起来。
入鼻的是一股淡淡的烟味,还掺杂了些陌生的体温。
“还是不舒服?”他低头点了支烟,轻吐出淡淡的白雾,“看你闷闷不乐的。”
她摇头,看着雪中的绸布经幡。
蓝、白、红、黄、绿,交杂在一起,被山顶的风吹得几乎要撕裂一样。
“你暗恋过别人吗?”她忽然问。
他认真想了想:“没试过。”
她笑:“也对,你应该是招桃花的命,肯定只有别人暗恋你吧?”
他不置可否,叼着烟,轻挑了挑下巴。
“我很小的时候,应该说从记事起就开始暗恋一个人,”在这雪山之巅,她忽然有种倾诉欲,“他很好,真的很好,所以他有很多女朋友,可以说是来者不拒。”
她说完,又若有似无地扫了他一眼,换得他啼笑皆非的一句话:“怕了你,不要什么都往我身上套,”看着她不信的神情,他才轻咳了声,半认真地说,“你可以这么理解,在没结婚之前,我还是很崇尚恋爱自由的。”
“也对,”她笑,“他始终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或许是看得太多,反而没有感觉了,”她比了个手势,“我婴儿大小的时候,他已经六岁了,就是这么看着我长大的。”
他颔首:“世交,我也有不少世交的妹妹,不过早都结婚了。”
她嗯了声:“他的女朋友很多我没见过,但也有认识的。有我爷爷的学生,或许,以后也会有我曾资助过的学生。”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想要安慰她,就被她抢了先:“不用安慰我,我只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估计是在高原,人都有些头脑发热,难怪旅行容易艳遇,估计也是这道理。”
他哈哈一笑,在大雪中竟有那么点儿夺目的感觉,尤其是一双眼睛,清透澄澈,这个角度很是明亮。
过了一会儿,他回头看萧余,轻松道:“你是在暗示我吗?”
她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艳遇”,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裹紧衣服上了车。
直到车快开了,韩宁才出现,导游一惊一乍地看着他单薄的外衣,埋怨着年轻人不注意身体,萧余听在耳朵里,才发现自己还披着他的衣服。
这一天拍摄颇为顺利,自纳木错返回,他们一行人就住在了当地。
自从晚上到这里,就下着小雨。一整天从酷暑到暴雪,最后又是阴雨绵绵,整个剧组病倒了大半,北京来的除了她和身经百战的制片,差不多都在吊盐水。
两个人缩在屋子里看了很久电视,才觉得很饿,索性一起出门觅食。刚走到酒店大堂,萧余透过玻璃就看到个瘦高的身影靠在酒店墙外,依然穿着白天那件冲锋衣,叼着烟在打电话,看到她出来,笑着点了下头。
还真是巧。她也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门口恰好停了辆出租车,刚拉开车门,就听见身后人叫了声萧余。
她回过头时,韩宁已经扔掉烟,捂住了电话:“这么晚最好不要出去,这里的治安和北京没得比,你们两个女人很危险。”说完,立刻对电话匆匆交代了句,迅速挂断,几步走到她们面前,“我正要去买盒烟,大家一起挤挤打一辆车就够了。”
萧余看他认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胳膊被制片扯了下:“你们去好了,我在酒店等着。”说完,还递给她一个加油的眼色。
不等她说话,制片就又跑了回去。
赶鸭子上架,也只能这样了。
她刚坐进车里,就看见副驾驶座已经坐了一个男人,被吓了一跳。韩宁钻进车里,低声和她解释:“西藏一天黑就这样,一人开车一人押车,以防出事。”
她嗯了声,才发现他离自己很近,只好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距离。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昨晚的事儿,挣扎了很久,才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给向蓝发了条短信:昨晚许南征有没有好好吃饭?
很快短信就回复了过来:我陪许总去吃的云南菜,他胃口很好,放心吧!
云南菜。
她侧头看窗上不停流下的雨水。他向来都不大上心如何哄女人,竟也特意陪她去吃了家乡菜,原来真不是自己想多了,或许,他们早到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步。
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晚的画面,挥不去,打不散:
会议桌的尽头,许南征用一种最舒服的姿势靠着椅背,脚随意搭在桌子边沿休息。西服外套披在身上,垂着眼看着腿上的文件。
实习秘书向蓝半俯下身,低声解释着文件内容。因为声音很轻,自己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只看到她食指很轻地点着他腿上的文件夹,似乎在告诉他把名字签在哪里。
因为这个姿势,向蓝本就低垂的衣领,又更深地垂了下来。
微妙春色,显而易见。
许南征静看了一会儿文件,不停地将钢笔在手指间轻转着,直到签下了字才合上文件夹递给她。却在抬头的一瞬笑了笑,飘忽的视线很快移开,低声说了句话。
小姑娘立刻低头抓住领口,悄然红了脸。
像是被放慢的镜头,他的不经意,她的含羞带笑,被无限放大在眼前。
向蓝是自己资助多年的学生,萧余记得很清楚,当初知道向蓝考上中央民族大学时,自己有多替她开心。甚至在她四年后毕业,还游说许南征收她进公司实习。
没想到,素来对女人不大上心的许南征,竟对向蓝有如此好感。
萧余忽然有些烦躁,索性按下关机键,拔掉了电池。
韩宁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车拐进了一条小路,两侧几乎布满了粉红房子,隐隐香艳身影。
“我一直以为这高原不一样,但某些地方还蛮相通的,”萧余伸手抹去车窗上的水雾,半笑道,“原来无论在哪里,先发展起来的,永远是最贴近大众需求的行业——”
她的话说得隐晦,身侧的人却立刻明白过来:“很有观察力,别的女同志来西藏都是感叹雪域高原,什么脱离世俗之类的,你却很关注西藏的民生事业。”他说得有模有样,双眼亮晶晶的,夹带着细碎的笑意。
她嗯了声,忽然问:“这里有酒吧吗?”
他笑:“这里什么都有。KTV大厅的秋千上都坐着露大腿的美女,还有酒吧里啤酒妹的裙子绝对会短到让你瞠目。”
她被他逗笑:“好,去看看。”
到下车时,她才想起他出来的借口:“你不是要买烟吗?”韩宁微笑着摸出一整盒烟,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样的烟,我在酒店里还有一条。刚才看你一副嫌弃的脸色,总需要些借口才能下台。”
她抿嘴笑:“好意收下了,调侃自动忽视。”
进了酒吧,果真如他所说,该有的一样不少,如果不是仍有些高原反应,她都快忘了自己在西藏。两人足足喝了两瓶红酒,她才觉得吵得慌,大声问他还有没有安静的酒吧,不如换个地方。韩宁想了会儿,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给她打了个OK的手势。
两个人出了大门,已经是大雨瓢泼。他脱下冲锋衣,挡在两人头上,站在路边拦车,她在嘈杂纷乱的雨声中,很大声说:“还好我只比你矮了半个头,否则这件衣服还遮不住两个人。”他笑着看她,没说话。
两个人站了很久,才拦到车。
最后也不过开了七八分钟,就到了一个很小的二层楼前。果真如她要求的一样,很清静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客人。
他要了两瓶330的百威,背靠着镂空雕刻的墙面,喝了口啤酒:“今晚雨太大,老板也懒了,要是往常,还有人会弹钢琴。”
这要是在北京上海,没什么稀奇的,可一碰上“西藏”两个字,总让她感觉很玄妙。
“你来西藏几次了?竟然有求必应,这种地方也找得到。”
他笑,在昏暗的灯光中,恍惚地计算着:“其实没有几次,上一趟来还丢了女朋友。”萧余没料到他这么说,只能沉默着,等着他结束这话题,或是继续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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