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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书——始帝》记:梦绮初年,民间有言南疆有异兽。其身长万丈有余,体生鳞甲,口若丘壑,目若湖潭,日落入海而栖。兽以人畜为食,民怨载道。帝闻之大怒,挥师南疆,与异兽大战十日,斩其首,取其目。兽亡,其血化为长河,身躯化作山岭。帝悯,曰:“此兽虽恶,然死后化出长河,不失为天下幸事。朕名之‘鳞江’,以感天恩。”然帝薨百年,天璇星机称此“鳞”不祥,后人遂改其为粼江。
粼江两岸古木成荫,江面缓流平静,竟不起半分涟漪。鸟雀不时掠过江面,拍打着翅膀高飞。
玄汴身披大氅,身着黑甲,站在泣落崖上遥望对岸。
已过去三日,又是中午,远山却依旧灰蒙,如一副泼墨画卷,只隐隐可见几分山峦的轮廓。
玄汴的脚下插着半柄锈迹斑斑的铁戈。正是在这里,沐琊斩了梦绮的御前将领谨召。
他轻轻地叹息,对着铁戈低语:“昏君治国,奸臣当道,你深知不值,又何苦落得如此下场。”
校尉从崖下赶上来,禀道:“大人,木筏已经准备好了。”
玄汴道:“吩咐下去,准备渡江。”
校尉领命而去,玄汴又低语:“谨召,梦绮已亡。而此行我势必夺回那个婴孩,断去梦绮血脉。”
玄汴凝望着铁戈片刻,一脚将其踢下山崖。铁戈高高落下,扑通一声坠入了粼江。
“你泉下可知?”
一阵轻风佛来,大氅随风猎猎而舞。他转身离开山崖。
晌午将过,江面上浮起数千木筏,一眼望去甚是惊人。木筏上站满了士兵,无不铁甲披身,铁戈执手。过不多时,玄汴亲率的万人大军就要接近彼岸。
“要靠岸了。”一名将领高呼。雾虽浓,但河岸已隐隐能够看见。
“小心防范,勿要掉以轻心。”玄汴沉声。他紧蹙着眉。
太平静了,莫不是对方还未察觉,或是根本无意布险防范。
多年的战场经验告诉玄汴:愈是平静,愈是可能险象环生
这时,雾更浓了。江面徒然出现一个隐隐绰绰的黑影,彷佛近在咫尺,又彷佛远在天边。
玄汴身侧的校尉问:“那是什么?”
玄汴也不知道前方那是什么,遂沉声道:“靠过去就知道了。”他思索片刻,道,“所有木筏向中心靠拢。雾浓了,严防敌袭。”
木筏连成一片向黑影接近。然而过去了许久,那黑影依然隐绰,忽远忽近。众人无不感到怪异,玄汴也紧蹙起眉。
这么久了,就算无法接近那个诡异的黑影,河对岸应该早已到了。可如今为何始终无法到达。
南疆以异术出名,难不成有人成心布阵为难我们,让我们知难而退。
玄汴一时无奈,此行走得匆忙,随军并没带破阵高手,而他向来崇武,对这种术法向来嗤之以鼻。
周围将领也察觉出了诡异,却都毫无办法。他们是带军打仗的将领,哪里懂得这种诡异的术法。所有将领都将目光聚到玄汴身上。
“元帅,该如何是好?”一个将领问。
玄汴沉默稍许,道:“静观其变。”
这是玄汴唯一能够想到的方法。之前听沐琊提起那个世外高手。那人令沐琊寸尺难近,又在几招之内将沐琊败阵,可见其着实厉害。而如今面对这种情况,敌暗己明,他也不敢冒然动手,只得耐心等待。
又是许久过去,浓雾未见散,反观有加重之势。那黑影依然在不远处隐绰。
众将领都是战场杀敌的骁勇之士,哪里受过这等闲气。众人无不脸色阴沉,可玄汴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有所动作。
“元帅。”玄汴身边的校尉沉不住气了。
玄汴思量稍许,道:“诸位的心情我自然理解,还请诸位稍安勿躁,好让我试探一番。”
众人一听慌了。玄汴位高权重,又是帝国兵马统帅,怎么能让他去亲身涉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们的命可就不保了。
众将领正要谏言相劝,玄汴却道:“放心,即使我玄汴破不了这阵法,也有把握自保。”
将领们可不吃这套,又要纷纷劝阻。玄汴喝道:“我意已决!若是谁再聒噪一言,军法处置!”
众将领张了张嘴,只得将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去。
玄汴也不多言,向空中高高跃起。这时,他的手中徒然出现一柄银色的窄刀,然而还未等众人看清又在转瞬间消失。再看玄汴的指端迸出银色刀芒。
玄汴俯身而下,直冲向江面。在刀芒与江面接触的一瞬,众人只觉一阵阵仿如天雷的轰响,木筏周围的江水爆裂,而木筏却丝毫未动。
浓雾在瞬间淡去,玄汴再看前方的黑影居然只是一叶木舟,而木舟之上还站着一个捋着胡须凝望向他的老者。
“看你再往哪里躲!”
玄汴飞身向老者袭去。
老者不慌,执起竹篙轻轻一挑,江面突然出现一条如竹篙般粗细的水柱向玄汴扑来。玄汴知道这水柱绝不简单,欲强行击破,却在水柱接近的瞬间发觉脚下江面又有数十股水柱快速向他冲来。他冷哼一声,脚尖轻点江面,再次向高空跃起。然而却见那水柱的速度更快,遽然破开了江面将他团团围住。
数十股水柱如牢笼般将玄汴包围,彼此之间又形成了水幕,将玄汴困于其中。
玄汴神色微凛,指尖刀芒再现。刀芒在水幕上轻轻一滑便破了,玄汴随即逃了出来。老者稍感惊讶,竹篙再次入水。众人见状急了,这老人虽然就要入土的模样,可谁知道居然会如此厉害。
将领们就要去助玄汴,却闻一抹琴音划破了苍穹,仿如从天际传来。又听山端传来一男子温文素雅的声音。
“来即是客。文叔,莫要为难他们,让他们登岸吧。”
老者捋着胡须笑道:“呵呵,即使公子不说,老朽也无心再斗了。”
话音刚落,水柱顿时化为水雾散去。老者将竹篙深深地没入水中。将领们立即紧张起来,深怕那老者再有所异动,连玄汴也警惕地提防着。
老者轻哼一声,浓雾散去,河岸立即出现。老者摆舟靠上河岸,又抖了抖蓑衣斗笠,赤脚走入了山林。
将领们看向玄汴,玄汴稍作沉吟,道:“登岸。”
不多时,数千木筏已经靠岸。万名铁甲官兵纷纷列队登岸。
玄汴率人刚刚登岸,却听眼前的虎木狼林中传来一阵呼啸。众兵将霎时间想到了那个上古传说,无不怯惧心惊,唯独玄汴镇定自若。他从来都不相信那些个传说。即使那传说是真,纵然那异兽重生,他也有实力一战。
玄汴将注意力集中在与泣落崖遥相对应的山崖上。崖端一个白衣款款的男子古井不波地抚琴。耳边呼啸不止,唯独那男子指下的琴音却未弱过半分。
稍顿,琴音扬,呼啸渐渐弱了。天宇间琴音飘荡,不绝于耳,众人如沐春风。
伴着通天的琴音,男子道:“上古年间,始帝斩兽于此,造福黎民,威震天下,梦绮王朝始立。如今梦绮亡国了,始帝之脉已断,你们来这里又是为何。”
玄汴知道断崖之上的男子就是让沐琊无还手之力的人,自然不敢大意。遂抱拳问道:“在下炙轩帝国元帅玄汴,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抚琴男子道:“名如风,一去谁人念。不提也罢。”
玄汴身侧的将士可没有一个好脾气,见那崖端男子装模作样不识抬举,无不心生怒火。一人沉不住气,喊道:“嘿,卖艺的!元帅大人问你话那是看的起你,你莫要装腔作势,小心老子一把火烧了这里。”
琴音微顿,男子未语,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一视之下,那人蓦然心惊。男子双目空洞,却又彷佛洞穿了天地,而他却彷佛如天地间的一粒微尘,几乎有一阵风就可将他吹散。
玄汴也登时心惊,瞪了身侧那人一眼,继而拱手笑道:“先生果然世外高人,在下佩服。”
男子道:“世外如大人所言,高人却不敢当。”
玄汴也不急,盘腿坐在地上,道:“想必先生也知道我等此行的目的吧。”
男子俯首看着琴弦,道:“知。”
玄汴朗声笑道:“那还请先生给我等一个薄面,我等也好回去交差。事成之后我玄汴必然重谢。”
老者在这时走到断崖,呵呵笑道:“元帅大人想如何谢我家公子,说来听听。”
玄汴沉吟稍许,道:“先生身在世外,金银珠宝那等俗物势必不入先生之目。想必先生已久居此地,今日我做主,就将这座山头送给先生,供先生隐居休栖。”
众将士一听顿时哗然。这可是半壁南疆,万里疆域。若真如玄汴所说,那这个人可算得上一方诸侯了。
老者捋着胡须,摇头笑了笑便退下了山崖。白衣男子道:“炙轩也好,梦绮也好,既为国,只需安分守己,造福黎民即可。”
一个将军怒呵:“呔!你是什么东西,敢教训我们!?”
玄汴挥手制止了那个将军,笑问道:“先生的意思是不肯归还那个婴孩了?”
“炙轩立国,梦绮之脉已断,那婴孩只是一个无辜生命,元帅大人何苦相迫。”
玄汴冷笑道:“既然如此,先生休怪我等粗鲁了。”
言毕,玄汴手中徒然出现一把窄刀。刀长近半丈,仅两指宽,骨爪做柄,爪间握着一颗血色骷髅。亮白的刀身上几股红纹缠绕,一颗漆黑的眼珠嵌于镡口。突然间,眼珠上渗出数股黑色的条纹,如蛆虫般爬满了刀身。一瞬间,几丝血色戾气萦绕刀身,天地煞气横行,阴风呼啸,血腥之息弥漫。
玄汴刀指男子,阴云凝聚低压,向男子迫近。然而琴音再扬,沉云纷纷散去,断崖之上的天穹依然清澈蔚蓝。
玄汴骤然蹙眉,他心知那男子绝不简单,可想不到居然只用琴音震散了这把刀引来的天象。
“魔刀‘戮天’。”男子幽幽而叹,琴音袅袅,“可惜了。”
“可惜什么?”玄汴沉声问。
“可惜是把残刀。”老者负手立于崖端回答。
老者的回答很平淡,玄汴的心里却海浪滔天。怎么会残刀,这是与廉屠的‘泣苍’齐名的魔刀“戮天”,他们却说缺是残刀。
“那残的部分是什么?”玄汴追问。
“这个老朽可不知道。”老者呵呵而笑。
玄汴闻之大怒,道:“信口雌黄的老东西,居然拿本帅开涮。将士们,杀了他们!”
刀身一指,喊杀震天,鸟兽纷纷逃却。
玄汴此行所率将士无不是身经百战,血性冲天。他们一直在等玄汴喊出这句话,取下那两人的首级。
老者就要跃身下山崖阻挡,男子却道:“文叔,我来吧。你去照顾那个孩子。”
“公子小心。”老者微礼,走下了断崖。
男子十指压弦,音散。又见轻扣,又一曲琴音荡起。逃却的鸟兽在这时纷纷膜拜,一只小雀落在他的肩头,用脑袋亲昵地摩擦着他的侧颊。
他低吟:“天地苍生,既生则欢,既死则安。上古今朝,何苦相逼,何苦相迫。”
“聒噪!”玄汴几步跃上断崖,直接向男子斩去。
玄汴气势迫人,男子的白衣猎猎而起,黑发起舞。身后将士紧随而至,势要将这抚琴男子一举歼灭。
只见他三指轻弹,吐了一个字:“退。”
一字即出,彷佛江面波澜向四周荡开。如巨浪滔天般的力量扑面袭来,玄汴大惊失色,用戮天挡在身前。但是僵持不久,众人纷纷被退落山崖,却无一人受伤。
看抚琴人轻描淡写的动作,玄汴就知道是这人手下留了情,顿时脸色变了三变。他深知抚琴人厉害,但如今必须要斩杀此人才能抢回婴孩,于是玄汴暗中运劲,骤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砍向抚琴人。
漆黑的刀罡冲向抚琴人,眼看着就要将他拦腰斩断。然而他发丝突然开散,琴音忽地高扬几分,刀罡瞬间溃散。玄汴身形连连后退,如落叶般轻飘飘地被推下山崖。他并不想伤玄汴。
这时,琴音顿了一瞬。抚琴人望着西方天际,低低地道:“都走吧,他们要来了。若是他们来,我也保不了你们。”
玄汴登时大怒,抚琴人的这话简直是迎面掴了他一巴掌,难不成他是在救他们不可。
他怒呵道:“众将士听令,将这山林给我烧了。我玄汴宁做一国罪人,也不可让梦绮余孽苟活。”
将士们也被抚琴人的话所激怒,一听命令立即燃起火把,纷纷冲入山林。山林间顿时火星开蔓,浓烟滚滚,尤其是断崖四周,转眼已被大火包围。
唉——
天穹间传来一声哀叹,抚琴人的声音蓦然从天际传来,断崖之上传来婴孩的笑声。
“九天崩陨,我誓不用本源之力,但如今被迫。一切因你,却不知祸福如何。”
那一瞬,天穹间徒然响起一声震耳雀鸣,百兽纷纷匍匐跪拜,连玄汴在一瞬间也有了顶礼膜拜之感,却被他生生地压了回去。不少将士被惊地丢下了火把,站在地上不敢动弹。
琴音止,一团烈炎化为雀影将抚琴人托起。林木中的火焰纷纷升空,与雀影融合。再看林木已重新恢复如故,全然没有烧过的痕迹。
火雀仰天鸣叫,霎时响彻天地。原本依在抚琴人肩头的小雀在他的身边环绕了几圈,叽喳离去。
玄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的脑海中响彻着两个字: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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