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梦绮星垣 > 第十章 宸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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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部大殿,清冷之息弥漫。空荡漆黑的殿堂有些许凄冷和压抑,仿佛有滚滚的肃杀迎面,令人不寒而栗。深邃的内殿,九层黑石堆砌的高大台阶冷冷地座落,彷佛将要融入了周围的暗黑。巨大的石椅落于台阶之上,默然无声。

    石椅之上,帝国元帅沉沉地闭目,神色冷厉。

    二十年……恍惚间已过去了整整二十年,仿佛是一梦一夕,快得令人无法相信。

    二十年多前,他为了生计去做了一员兵卒,由于战场之上骁勇善战,仅用了两年时间便升至郎将,然而却遭到同僚的陷害差点身死战场,所幸被当今的国辅所救。遂拜师于国辅之下,亡了梦绮王朝,成就帝国元帅,坐拥天下军权。而当年那些陷害他的同僚,全被他剥了皮做成了皮人,赫然立在石阶的四周。

    踏,踏,踏……

    内殿堂回荡起缓慢的脚步声。

    “来了吗?”玄汴缓缓地睁开了双眸,神色中的冷厉瞬间淡去了许多。

    沐琊走到台阶前将要跪拜参礼。他不拜天,不拜地,却唯独会对眼前这个男人跪拜。若没有这个男人的认同,他永远都是那个靠着药物过活的废人。在他的心中,这个男人的地位甚至超越了自己的父亲。

    然而参礼刚过半,沐琊却被一股气劲推扶住,最终直起了身。

    “我说过,你无需对任何人行礼,包括我与国辅大人在内。”玄汴缓缓放下了手,微笑。

    只见他招了招手,台阶旁的其中两个皮人抱着一张石椅走向沐琊。

    两个皮人依然保持着死前时的痛苦神情,漆黑空洞的双目圆睁着,里面却不时地流出赤黄的脓水。皮人全身的皮肤白皙,却从头到脚溃烂龟裂,彷佛两个布满裂痕的白玉瓷瓶。

    看到这些皮人,沐琊嫌恶地蹙起了眉。

    看见沐琊的表情,玄汴大笑,“我的少将军,来了这么多次,你还是不习惯这种东西的服侍吗?”

    沐琊不做声,坐在石椅上,两个皮人立于沐琊石椅两侧。黑暗中又出一个皮人,它缓缓地将一杯茶盏递向沐琊,动作堪比侍从更加恭敬。沐琊接过了茶盏,放在石椅的扶手边。

    “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吗?”玄汴指着沐琊身侧的皮人。

    沐琊摇摇头。

    “他们都是曾经与我共事的同僚。”玄汴挥手,一个皮人走上台阶,屈身蹲在玄汴身侧,玄汴伸手抚摸着皮人的脑袋,“但是他们都想害死我。”

    啪——

    皮人的脑袋突然被玄汴拧落,脖颈间涌出浓黑的血水,脑袋咕噜噜地滚落在一旁。令人惊惧的是那个皮人自己拾起了脑袋,重新装在脖子上,伤口愈合,它再次蹲在玄汴身侧。

    “如今被我用尸虫做成了皮人。”玄汴低低地笑,摸着身旁的皮人,彷佛在向沐琊炫耀自己的玩具,“是不是很有意思。”

    沐琊沉默。

    玄汴再度大笑:“我就知道你不感兴趣,算了。”他挥退了所有皮人,黑暗空荡的大殿顿时只剩下了他与沐琊两人。

    皮人退下,玄汴的神情恢复到了往日。

    “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何招你来此?”玄汴盯着台阶下的少将军。

    “不知。”沐琊只是吐出了两个字就不再言,神色漠然。

    “不知?”玄汴的嘴角启了几分笑意,身体向一侧微微倾斜,“那个婴孩到底是生还是死?”

    沐琊仰头与玄汴对视,丝毫不落锋芒。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他敢与玄汴如此对视,这也是玄汴赐予他的权利。

    片刻,沐琊开口:“既然大人已经知道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缓缓地举起茶盏,泯下一口茶。

    狂傲!玄汴冷冷地注视着沐琊,突然间眉头一展大笑起来:“很好,不愧是我的少将军。”顿了顿,笑声淡去,玄汴正色,“你太糊涂,居然向我瞒报。宰辅对此事有所耳闻,不过已经被我装混卖泼地混了过去。但是国辅大人早就知道了此事,他老人家的旨意已下,我只得亲自去寻找那个婴孩。”

    沐琊手中稍顿,放下茶盏,“大人此去……”

    “我自然明白。”玄汴挥手不让沐琊再言,“能够让你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的确会很棘手,兴许还要颇费一番气力。”

    他摩挲着下颌,咧嘴笑了笑。征战沙场多年,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强大的对手,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与那人对决一番。

    毫无还手之力吗?沐琊无声地转动着茶盏,青花釉在托盘中慢慢地移动。不,是完全的压制,在那个抚琴人与白发青年人的面前,他全然如同一个小孩子般感到无力。

    “明日你将出征斛月。”玄汴靠在石椅上闲散地微笑,“虽然对外称是罚,实则是国辅大人对你的奖励。你应该明白。”

    “嗯。”沐琊淡淡地应声。

    “你此去所率只有一百骁骑。等到了斛月郡方可调动驻守军队,军符我会派人今夜送至你的手中。”稍顿,玄汴的神色突然有了些许的疲倦,“斛月远在西漠,路途遥远,你回去准备一番吧。”他的身体再度后仰,向沐琊摆摆手。

    沐琊起身告退,只留下了玄汴在漆黑的内殿。

    看着沐琊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脚步声越行越远,玄汴再度闭起了双目。

    走出军部大殿,沐琊的神色微禀。脚下步伐骤然加快,就要离开王城。

    隐隐地,他察觉到有人在暗中注视着他,彷佛是一双如恶魔般的毒眸,令人毛骨悚。沐琊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脊背的汗毛根根竖起。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可怖。这一瞬,他不敢回头,彷佛身后就是深渊地狱,他会在回头之间跌落下去。与此同时,沐琊的鬓角冷汗直流,他嗅到了死亡的威胁,这是多年来征战沙场的直觉。

    我居然害怕了。

    沐琊低着头握起拳头,脚下却不敢慢下一拍。直到一只脚跨入了城门,诡异的气息在霎时消失,沐琊这才回头望了望。

    只见雨雾蒙蒙中,天璇神塔上空的沉云层低压密布,隐隐间透出几缕血色电光,而那象征祥瑞的青蓝之光全然消失不见。

    除却了天璇神塔之上的异象,其他地方依然笼罩在雨雾中,一眼望去只有模糊。

    沐琊摇摇头,一阵轻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离开了王城,天空又淅淅沥沥地起雨来,他再次撑起了油纸伞缓步向外城城门走去。不知为何,王城内几乎没有落下雨来,而王成之外的雨却从未停息。

    沐琊还未走出几步,身后却传来了宸涣的声音。

    “喂!那个人。”宸涣气喘吁吁地向沐琊赶来,神情中有些许的慌乱。虽然他已经知道了沐琊的身份,但他依然不习惯叫出对方的名字。

    “等等我。”

    沐琊的脚步未停,却稍稍放慢了步伐,似乎在刻意等待宸涣。

    宸涣几步跑到沐琊身边,双手撑着膝盖俯身喘着粗气,抬首之时却见沐琊再次走远。

    “喂喂,等等我。”

    宸涣再次赶上几步,一把抓住了沐琊的手臂。沐琊蹙起眉头嫌恶地甩开了宸涣的手臂,宸涣被甩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喂,我问你,你是不是刚从王城出来?”宸涣也不再追赶沐琊,而是站在在后方问沐琊。

    沐琊顿足,缓缓地转过身,冷冷地道:“是又怎样?”

    “那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种……一种异常诡异的气息?”说话间,宸涣的脸色变得苍白,微作喘息。

    沐琊的脸色突变,他也觉察到了吗?

    看到沐琊的神情有变,宸涣指着沐琊突然大笑道:“原来你也察觉到了。”

    “你笑什么?”沐琊的神情不善,沉声冷冷地问。

    “没什么。”宸涣眯眼嬉笑,十指交错着搭在脑后,俨然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彷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被抛在了脑后,化为了云烟,“我刚才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想来你也应该是了。如此一来,我的内心就平衡多了。”

    “……”沐琊无言。

    他转过身继续向城门走去。宸涣跟在后面话语不停。

    “喂,你是叫沐琊吧?我叫宸涣。”

    “那天我可是帮了你呢,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如今指不定在云踏海的哪个角落喂鱼呢。”

    “你似乎很厉害,每次我都抓不住你。不过刚才倒是被我抓住了,嘿嘿……”

    “喂,你说说话呐!你是聋子吗?”

    “喂,你走慢点会死啊!”

    “闭嘴!”沐琊突然回过头,狰狞的双眸中露出骇人的杀意。

    宸涣一怔,不由地吞下一口唾液。好可怕的眸子。

    遂即,他呲牙一笑,重新恢复成嬉笑的模样。他指了指远处的城门,然后将手背于身后,撇着嘴。

    沐琊冷哼一声,转身继续向城门走去。

    城门校尉看到沐琊撑伞走来,却又看到宸涣散漫地跟在其后,不自禁地将心悬在了嗓子眼。

    宸涣出现的地方永远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校尉轻轻地向后挥手,若宸涣有所异动,他准备再度让士兵将其拦住。反正已经得罪了一次宸涣,他已然不再怕了。就算是被罚去镇守天璇神塔,他也不敢违逆国辅的旨令。

    宸涣自然也知道校尉的所想,不等校尉出手,立即喝道:“慢着,不许出手。”

    校尉稍作愣神,却不敢放松警惕。

    只见宸涣几步走到沐琊身边,正色道:“本大人如今亲自护送沐琊少将军出城,任何人不得阻拦。”

    校尉怔怔地看向两人,沐琊依如平日般毫无神情,宸涣却嬉笑着看向校尉。

    走出城门不足五丈,宸涣却蓦地停住了脚步,如同木桩般立在沐琊的身后。沐琊不禁回头看向宸涣。

    宸涣耸耸肩膀,苦笑道:“只能到这里了,我无法再向前一步。”

    “为何?”沐琊出奇地发问,让宸涣也不自禁地一愣。

    “我也不知道。”宸涣挠挠脑袋,彷佛是思索了片刻,忽然眯起眸子咧嘴笑了起来,“似乎有一根绳子始终束缚着我,让我无法离开炎沧。从小到大我都从未离开过炎沧。”

    沐琊没有做声,看着这个比他年龄稍小的少年。片刻,他转过了身,冷冷地落下了一句话。

    “我会让你离开。”

    沐琊走向雨水朦胧中的河岸,宸涣怔怔地看着逐渐暗淡的朱灰色身影,未语。

    就要到了晌午,雨还在下。水雾已经淡去了,只有些许的朦胧。江面上不停地回荡着淡淡的涟漪。

    离江码头还在忙碌,除了挑夫河工,隐隐地还有零星的撑伞人。看不见太阳,监工只能估摸着时刻。他戴上斗笠起身走出帐篷,敲动着锈迹斑斑的铁棒。

    放工了。

    在雨天忙碌了一早上,所有人都感到了疲惫不堪,闻讯同时丢下了手中的活。希若将挑担放在码头前,揉揉酸软的肩膀,习惯性地伸手去擦额头的汗珠,却只摸到了雨水,她不由地笑着捋捋额头的青丝。

    水浪微微起伏。不远处的泊船码头前又是一艘巨贾商船将要靠岸。力壮的纤夫们站在在码头前做着准备,那些负责卸货的人紧随其后。

    这么大的商船,又是从古州来的吧。希若暗暗地想。

    忽然,岸边传来了阵阵惊呼,人影四散奔走。

    轰——

    商船遽然撞上了码头,船体顿时开裂,海水灌入了船舱。

    巨大的撞击令整个码头都抖了三抖。正在码头前休息的希若脚下突然不稳,身体一瞬间失去了重心。就要跌入了江中,希若顿时花容失色。

    就在这时,一股轻柔的力量将她从腰间环抱而起,缓缓地将她送回了码头。希若的神情陷入了恍惚,眼前模糊间掠过了一缕白,等她回过神来时那缕白已不见了踪影,只留身侧弥漫着暗暗的清香。

    船体逐渐沉没,不少人落入了江中。远观之中,一抹暗暗的白色身影正在踏着江面救人,奈何落入江中的人太多,那人无暇顾及太多。

    江面的呼救声此起彼伏。

    正在渡船向京华而来的沐琊隐约间听到呼救声,遂阖起油纸伞,脚下轻点船头,纵身向码头飞去。脚下小船轻轻晃动。

    “客官……”摆船的艄公本想喊住沐琊,却发现沐琊已经飞身去了码头,艄公喃喃,“您还没给钱呢。”

    沐琊刚至江面,却见一个款款白衣的年轻人也落在了江面。那人对沐琊微微颔首一笑,伸手拉起了身侧的落水之人。

    沐琊也不做耽搁,将油纸伞别在身后,一手拉起一个人飞身到了码头。

    足足过去了一刻钟,落水之人才全部被救出。岸边的富贾巨商嚎啕大哭,历尽千难万险从古州带来的珍宝金珠全部淹入了江中,有的人甚至贴入了全部的家当。

    沐琊重新撑起油纸伞就要离开,却见那个白衣款款的年轻人微笑着迎上前来。

    白衣人刚要开口打招呼,沐琊的身影却是一闪,消失在了码头。

    白衣人摸摸鼻尖,嘴角噙着优雅的微笑。

    是他。希若看向那个在一瞬间消失的身影逝去的方向。

    白衣人缓步向着希若走来,希若远远地就嗅出了那缕清香,对白衣人捻手一礼:“多谢公子搭救。”

    白衣人微笑颔首,却未吐一言,而是与希若擦肩而过。一缕清香在希若身旁萦绕,久久不散。

    白衣人挥手招来了乌篷船。乌篷船靠上码头,他一步踏上船头。

    “公子要去哪里?”艄公太高斗笠看着白衣人,脸色有些许的郁闷。

    “炎沧。”白衣人微笑道,长衣在雨中猎猎起伏。

    细观之下,白衣人的身上竟然未沾一丝雨滴,那些雨滴在将要落至白衣人的身上时全都变了方向。

    艄公当然不会在意眼前所见如何奇异,只要有钱能赚,就算是鬼他在敢载。

    犹豫了片刻,艄公伸出手,语气有些许的无奈:“公子能否先付钱?”

    白衣人稍稍一愣,看向艄公,嘴角的微笑不散。

    艄公慌忙解释:“不是信任不过公子,只是刚才有位公子没有付钱就走了。我这一天风里来雨里去,出的都是苦力气,还得养家糊口,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赚钱实在不易……”

    不等艄公把话说完,白衣人将一颗金钱放入了艄公的手中。

    掌心感到一丝冰凉,艄公看到金珠,他眼前不禁一亮,却也立即犹豫起来,“公子,您这是……”

    “那位公子的钱我来付。”白衣人微笑道。

    “可是,这也太多了……”艄公沉吟着,声音渐低,眼角的余光瞟向白衣人,唯恐眼前这位公子听见后把金钱收回。

    “摆船吧。”白衣人转身站在船头,看向雨水朦胧中的京华城。

    “公子好人啊。”艄公乐得直咧嘴,开口夸赞白衣人。他的手下小心地将金钱塞入了袖口,而后偷偷隔着袖子捏了捏,生怕这颗金钱会突然消失。

    白衣人轻轻笑了一笑,并不言。

    船头调转,欸乃声悠悠,乌篷船划离了江口码头,缓缓向炎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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