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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伊月的笑容淡了下去。
“我已经没事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淡漠平静。
“可是……”严枫为难地皱起眉，表情欲言又止。正犹豫着该不该把他们已经知道了她的病情这件事说出来，脑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声音。
“枫，我要你一个字都不准泄露出去。”
真是！
他伤脑筋地抓抓头，想了好久，俊朗粗犷的面容垮了下来。
算了，不说就不说。
挥挥手。
“呃，这样啊，那我去知会医师一声，别让人家久等。”
“姐姐，你为什么不看医生？”
待严枫离开病房后，欧阳熙突然开口问道。
他坐在床沿边，双手撑在床上，没有穿鞋，光着脚晃晃荡荡的。纯白的病服衬着他苍白的肤色，让他看上去像掉落人间的天使，透明得仿佛快要消失在空气里。
苏伊月怔了怔。
“不看医生，你的病不就好不了了吗？”
静默了一会儿，苏伊月才淡淡说道：“即使看了医生，我一样活不长。”
她的表情漠然淡静，轻描淡写像是在说着他人的事。
欧阳熙的表情更加苍白。
“那么不看医生，你……你的心脏怎么办？”
在很久以前，小小的他就已经知道了姐姐病得很重很重。重得只要受到一次惊吓，或者经历一次激烈的情绪波动就会昏迷很久，那么久，久得让人害怕，久得让人以为她再也不会醒来。可是最后她一定会醒过来，因为她答应过的，要做他的守护天使。她答应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如果不看医生，不治疗的话……
她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如果你死了，那小熙怎么办？”瞅着她，月光下他的表情哀伤苍白，“如果你不在了，谁来做小熙的守护天使呢？”
如果你不在了，将来我要守护谁呢？
苏伊月转过身。
背对着他。
向着洁白的门微笑。
她的笑容比门还要洁白耀眼。
一边宽大明亮的玻璃窗倒映着她漆黑幽深的眼瞳。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医院的走廊，一群护士医生急匆匆地推着一个病人很快经过。焦急的神色，滚动的轮子，昏迷的病人，摇晃的输液瓶。
“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她微笑，打开了门，走廊尽头是急救室，红灯触目惊心地亮着，病人的家属颓然无措地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
是啊，那一定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夜幕低垂。
繁星点点。
白色的宾士车缓缓行驶在滚滚车流中，光怪陆离的霓虹灯绚目刺眼。
喧嚣的夜风吹进车内，亚麻色的发丝在风中翻飞着。
琥珀色瞳孔在夜色中闪着黯黑的光泽。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车内突兀地响起，显得异常的刺耳。
“少爷，您的电话。”司机老许将手机从驾驶座恭敬地递过来。
靠在舒适的座椅上安静淡定的俊美少年接过，望着显示屏上既熟悉又陌生的电话号码微皱了皱眉。
“你好。”
“打扰了，宇少爷，我是马秘书。”电话那头传来公式化的冰冷嗓音中透着尊敬恭谨的意味，“董事长嘱咐我转告您，他将在明晚八点乘专机抵达家里，请您到时务必到场。”
“父亲要回国了吗？”
“是的，宇少爷。”
关上手机，车内偌大的空间再次寂静下来，老许体贴地打开轻音乐。透过后视镜，他可以感觉到他的小主人此刻心情并不好。
父亲……
北欧的市场，这么快就攻占下来了吗……
还是，你已经知道了那个女孩的一切……所以迫不及待地回来……要将她带离我的身边呢……
宾士车驶上了高速公路。
悠扬的轻音乐在车内静静流淌。
一道道光影不断地错乱地闪过，一张有着绝世容貌的面孔在交错的光线中忽隐忽现。
少年轻轻闭上眼睛，隐下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奇异光芒。
等苏伊月回到裴宅时，已是深夜。
原本以为所有人都已睡下，怕吵醒大家，她用江阿姨给她的钥匙打开了后门，穿过豪华雅致的走道。过道很长很长，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
月光静静地洒照在她身上。
地面上映着一道长长的单薄的影子。
很安静。
只听得到微风拂过树叶沙沙的声响。
穿过美丽的大花园。
淡淡的海棠香气纷繁地钻进呼吸里，发梢里。苏伊月深吸一口气，感觉到整个人都被这种低调华丽的香气包围着。
幸福悲伤的味道。
终于到了裴宅主宅。从门缝里泄出来的些许灯光让她惊讶地停下拿着钥匙开门的动作。
有人还没睡吗？
她屏着呼吸试着推开厚重的大门。
门真的没有关。
裴家大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她怔在门口。
大厅的一侧是布置幽雅精致的餐厅。璀璨如水钻般的水晶吊灯像夜空中令人眼花缭乱的点点繁星，温暖的光线柔和地照在白色大理石餐桌上，反射着宁静的光。
……似乎是听到了门边传来的细微声响，坐在长长的大理石餐桌旁的两人同时转头望过来。
他们身后静静站成一排的仆人恭敬向她低下头。
“欢迎月小姐回家。”王管家弯下腰鞠躬，轻声说。
她回过神，缓慢地走进大厅。王管家在她的身后轻轻关上大门。
裴星宇坐在餐桌旁，放下咖啡杯，冲她微笑，“正想让老许去接你呢，没想到你比我们想像中的还早回来。”澄澈如水的眼睛望着她，如同带着淡淡香气的海棠花轻轻绽放开绚美的光芒。
许久未见的裴霜抬了抬眼，斜睇了她一眼，接着又埋头继续翻杂志，冷冷的嗓音从她微动的嘴唇中飘出来，“星宇哥哥，你应该说‘怎么现在才回家？’才对。”她头也没抬。
像是一下子掉入恍惚之中。
他们对她说。
回家。
回家……
苏伊月沉默不语地坐到餐桌的最后一个位置，离裴家的两个小主子远远的。幽深的眸子平静无波，她强抑下心中涌上的阵阵温热，强烈到让她窒息。
餐桌上。一杯咖啡，一杯清水，一束美丽的鲜花盛开在花瓶里。
一股浓浓的饭菜香味弥漫整个餐厅。
“小月，回来啦，快看看，江阿姨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听仆人说苏伊月已经回来，江静容连围裙都没有换下就从厨房出来。接着又转回厨房端出一个大大的银质盘子，用盖子盖着，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猜猜，里面是什么？”
她一脸神秘地抬起盘子卖关子。
苏伊月望着盘子许久，直到从银质餐盘光滑的表面上反射的光芒刺痛眼睛，她才转开视线，望向江静容，她摇摇头，微笑道，“我不知道。”
“就知道你们都猜不到。”江静容开心地掀开盖子。
盖子被掀开。
一个小巧的奶油蛋糕。
很可爱的造型。只有碗口大的蛋糕上有一个小小的穿着和服的日本娃娃，用黑巧克力喷涂出黑亮的卷卷的长发，周围点缀着重重叠叠的樱花。美丽的日本娃娃闭着眼睛，像是在安静地祈祷。
蛋糕精致得叫人惊叹。
“怎么样，很可爱吧？”江静容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放在苏伊月面前，还不忘沾沾自喜地夸奖一下自己的杰作，“我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做出来呢，王嫂说已经跟美食杂志中的图片没有一点区别了哦。”
“王嫂说得很对，阿姨真的很厉害。”她微笑地点点头。
江静容开心地笑眯了眼睛，“你喜欢就好，这可是特地为你做的哦。”她拿起小叉子递给她，示意她尝尝看。
苏伊月怔了怔，手指僵住无法动弹，半晌，她轻声婉拒道，“这么好看的蛋糕，给我吃太可惜了。”
“如果你不吃的话，还可以做成收藏品。”裴星宇冲她浅浅地勾起一抹樱花般澄美的笑容，嘴里却吐出一句让人瞠目结舌的话来。
她诧异地瞪大眼睛。
这晚，所有人都没有睡下。
餐桌上摆满热腾腾的饭菜。
江阿姨坐在她身边，兴高采烈地对她说了很多在樱花节上发生的有趣事情，绘声绘色的动作和夸张的表情让一同去看过樱花的裴霜也忍不住插上几句。
她静静地听，静静地微笑。
一种温暖的气息淡淡弥漫在空气里。
家的味道……
那一瞬间，她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就这样停住，将这段短暂的温暖时光拉得像永远那么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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