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靛蓝色的流年 > 第十四章 小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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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热闹晚宴还在继续,气氛持续高涨。

    蓝洸终于自洗手间出来了。但目光穿过沸腾人从,却不见小绿踪影。

    她薄施脂粉,着宝蓝色织锦缎“夜听阑”旗袍。大朵描金粉红色牡丹绣在旗袍的灼灼蓝色上,像荡漾在亮蓝色的湖面上。

    低低的越南髻,将她脸部衬托得益发瘦削。珍珠耳环镶嵌玳瑁和玛瑙,像维米尔的油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眼眸深邃,射出的光芒似隆冬冰面上反射的寒光,令人只觉冰冷。

    但是,惊异于蓝洸出尘气质的,也不乏其人。

    似乎因为人多而感到闷热,一位著名音乐制作人已将灰格外套褪去,搭在身后的椅背上,露出白色小立领棉布衬衫,此举似有意做给不远处坐着的蓝洸看。

    “早晨的黑咖啡效力居然如此持久?竟比任何泻药还要奏效!小绿一定会笑得背过气去!她很可能会跳起来,拿着我喝剩的黑咖啡去申请新款泻药专利吧。”蓝洸用手轻轻捂住肚子,浮想联翩,表情却镇定自若,仍努力扫视着人群,搜寻小绿袋鼠般的身影。

    音乐制作人端着细长精致酒杯,眼眸闪亮,信心满满,径直来到蓝洸身旁。

    “小姐,能碰一杯吗?”制作人扶了扶金丝眼镜,发出绅士般的音色。

    “嗯?”蓝洸正出神地扫视着人丛,听到似有人正对她说话,迟疑地别过头应道。

    “小姐?”制作人已举起酒杯,再次向她示意。

    “噢。Cheers!(干杯!)”蓝洸顿悟,举起杯,干涩地说出一个英文单词。

    “Cheers!”制作人面露喜色道。

    蓝洸啜了一口酒,但笑不语。又转头,不住搜寻小绿身影。

    “如果小绿此刻在这里,恐怕早已和这个人熟络起来了吧。”蓝洸怅惘地想。

    “这是我的卡片。音乐制作人。看您举止脱俗,敢问您是做什么的?”制作人迫切想知道蓝洸的底细。

    “写东西的。”蓝洸木然答道。

    “噢。这样啊。是否有兴趣做歌手?以我的眼光,您今后必定大火!”制作人步步紧逼。

    “呵呵。谢谢夸奖。可我对这个没兴趣。”蓝洸语气生硬地答道。

    “那好吧。祝您玩得愉快!这是我卡片。以后若是有兴趣,可以打给我。”被蓝洸一句话噎得无言以对,制作人只好悻悻离开。他只觉自己衬衫的立领此刻竟是如此滑稽可笑,就像个冷笑话。

    待那个人走后,蓝洸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名片。是一张设计精巧、纸质上乘的名片,写着:“环球唱片音乐制作人柴庸”。

    “呵,竟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那个制作人。”蓝洸讶异。旋即又牵牵嘴角,暗忖道:“但这人不知道,我是从来没兴趣做焦点的。以前做过焦点的次数还少吗?”

    蓝洸坐在安娜皇后丝绸椅子上,一直端着,避免身体前倾,以防她那不可被人探测的秘密陡然曝光,倘若有美服华冠、装模做样的男子有幸一睹为快,不知会作何感想。“那就糗大了。”她不住地警醒自己。

    “小绿到底去哪儿了,刚才从洗手间出来,也没碰到她进去啊。”

    蓝洸小口啜着香槟酒,空茫地注视着沸腾人丛,像一头麋鹿正在溪边喝水。它喝水时,也会不时抬头,环视浩浩丛林。

    洛可可风的音乐此时隆隆奏响。置身如此环境,她记忆中那些黑色的暗流是否已渐次冲淡呢?

    眼前的人丛突然变成一对一对,在舞池中旋转起来。

    飞舞的人丛挡住了蓝洸的视线,也同时挡住了那些正在专注看她的人的灼灼的目光。

    但是,沈清沣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发现了她。他目光炙炙,像一颗大号铁钉,瞬间将苏蓝洸钉牢。

    也许这便是所谓的“磁性引力”,牛顿称之为“痉挛性的顺利传达与反射”吧,据说这是人的心在遇到强烈磁场时的普遍定律。

    蓝洸小巧的刮骨脸上,嵌着一双深邃的瞳孔,里面似总藏着一片荒漠。这片荒漠是寥落的混血女子眼睛里才会有的。

    蓝洸周身这种游离世外的超然跳脱的韵味,令清沣竟有一瞬看得呆住了。“这个女人高蹈于烟尘之外。”他想。

    蓝洸低头啜一口酒,已有点面晕浅春的意味。纤薄的肩背微微抖动。清沣望着她,有点神往。

    他想上前去,跟她说话,听她“一定很好听”的声音,看她说话时每个表情的细节变化。他要不住地看着她。看着她。

    此时,大厅里的音乐却又突然换成明快的美国爵士乐。清沣立刻有点不快。“我并不会跳爵士舞,那还怎么邀她跳舞呢?岂不当众出丑?她也一定会掩口,笑我滑稽吧。”他内心已生出胆怯,不敢贸然动作了。

    清沣不免踯躅起来,立在喧笑的嫩模丛中,暗自默想着。

    法国洋男却先他一步,捷足先登,上前邀蓝洸跳舞。清沣看到后,不是不眼红心急的。

    爵士舞最早是由非洲黑奴带去美国的,原始热烈、狂野疏放。读书时,蓝洸已拼命学过这种舞。因此,对她而言,驾轻就熟,就像每日用脚走路一样轻松。

    枯坐在此,等待小绿,蓝洸不是不感到寂寞的。因此,到底低下头喝了多少杯香槟,她已记不得了。已有些微醺。

    因此,人们也终于得以有幸,一睹这位曾红极一时的女作家的时髦舞姿了。

    蓝洸平日娴静的模样已丢得不知去向。转而喧笑地同洋男手舞足蹈起来。在她而言,这也是一种稀有的罕见的释放吧,就像珍稀动物一样稀少,也像自己那遥不可及的幸福一样珍贵。

    跳舞时的苏蓝洸仿佛被小绿附体一样。身段妖娆,表情热辣。她法语流利,洋男直用中文赞她跳得好:“真棒!真好!真不赖”。蓝洸直在心里笑他发音不标准,就像在唱“山路十八弯”。

    但她但笑不语,只是想:“要是小绿来了,早炸了锅了!”

    舞池周围观看的男女都以为,他们是一对正在热恋的异国情侣。

    舞池中,就属他们这一对跳得最好。洋男一会儿摆首顿足,一会儿又弹响手指,开怀巧笑,卖力地讨好女舞伴的欢心。

    苏蓝洸就像百老汇歌舞剧《西贡小姐》中的女王。但,她还是时刻不忘地,警醒地保持挺胸的姿势。

    眼波流转,她终于瞥见了清沣。

    “这个人刚才好像就在看我。”蓝洸的舞步突然慢下来。

    她立刻知道,那个男人已注视她良久。顿时心里震荡。并且不知何时,已在心中激起一片涟漪,持续暗涌着。

    蓝洸突然无端矜持起来。但又即刻收回视线,恢复镇定。对自己的洋舞伴小声说了句什么,便迅速离开舞池,拨开人丛,消失在清沣殷殷的视线中。

    “完了。肚子又难受了。怎么办?真尴尬。”她其实是肚子痛,想要再次去光顾洗手间,因此,同舞伴匆匆告别。

    而这一切,清沣并不知道。

    只隐隐觉得她似未曾注意到他,他不免有些沮丧。那张嵌在美艳嫩模丛中的脸突然黯下来。

    “她竟是那样高远,触不可及。”他突然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卑微和渺小。

    高大的身躯仿佛登时缩小,变成侏儒,笨拙而质朴。如同搭乘蓝色时光机,回到他的遥远童年。那素朴青涩的时代。

    儿时,他日日穿梭于偏僻村落的田垄之间,放牛、耕田、捉野兔。暮霭十分方才回家。而此时,昏黄的天边已晕出最后一圈淡色微光。

    如今,他整个人已浸润繁华都市太久。浮华虚无的都市人的价值观已满满充斥头脑。在心里,却仍为自己那贫瘠而笨拙的童年感到自惭形秽。他小心翼翼地将它藏好。不被人窥见。可他现在突然感到很害怕。怕那个会跳好看爵士的女子会洞见他这小心藏好的秘密,看到他那颗粗鄙浮浪的内核。

    他潜心熔铸的上流阶级的盔甲将在她面前顷刻崩塌、碎裂吧。

    他更怕她那樱桃般的朱唇会突然开启,挤出三个字,“暴发户”。

    清沣离开漂亮的嫩模们,靠在葱绿色酒柜前,颓唐地望着苏蓝洸刚才消失的方向。

    他点上一支英国香烟,落落寡欢,寂寞抽起来。他抽样的样子同别人完全两样。他是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着烟卷,像老烟枪端着烟管一样,有一种鄙陋的庄重,更像是黑道首领。

    此时大堂,宾客如织、人声杂沓。他望着这发狂的金粉世界,又想到那个女子已消失不见,不免怅惘起来。

    其实,想找到她,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但他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去结识她更好。

    这种稀少的缘分来得太突然,他没有丝毫准备,却已被她窥见他的粗俗了呢?他不住思忖,有种深深的挫败感,便决定先走开,一个人静静,再作打算。

    想到这里还有一处静谧幽僻的所在。清沣将烟蒂掀灭在身旁的琉璃烟灰缸里,迅速逃离大厅,径直朝泳池走去。

    右侧角门出来,有个大花园。花气氤氲。清沣自花园里穿过来时,自己的淡蓝西装上也仿佛荡溢着薰衣草和蔷薇花的香味。这股蓝紫色的、暗涌的香气,一定足以薰醉走过他身旁的路人吧。

    晚宴上的爵士乐终于曲终。蓝洸也再次自洗手间出来。意识也清醒了许多。独自坐在一角休息。再次等待她的同伴。

    男侍端来水晶酒盘。蓝洸端起一杯英国琴酒,尝一小口。她瞳孔水亮,四下里张看,找寻小绿。

    “奇怪,小绿到底去哪了?居然敢不来保护我了。”她不住在心里发问。但又不敢动。因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怕小绿回来时看不到自己。又默默端坐。

    “管弦兼美酒,最关人。”刚才邀蓝洸跳舞的法国洋男,又在人群中找到她,走过来,想要她的联络方式,蓝洸婉拒。她对洋人没什么兴趣。

    洋男的战果只有满满的失落,又悻悻返回他的洋男部落。大厅的德国音响里,又开始演奏德彪西的《欢乐岛》。听不出是哪位钢琴家弹的。但蓝洸却知道这首曲子是德彪西因为一幅画而作的。画的名字叫《乘船赴西德尔岛》。画家的名字她却不知道。

    这首裹挟着浓烈异域风情的乐曲就像夜海中的白色灯塔。云淡风轻、却又暗藏危险。

    “如此,晚宴则就是泰坦尼克号那样的豪华巨轮了。”蓝洸又低头喝了一口酒,一边等待小绿,一边臆想着。

    此刻,白色灯塔正照耀着这艘豪华巨轮。人们在上等人聚集的甲板上吃酒、跳舞、高声朗笑。

    男子和女子沉酣地调情。

    蓝洸仿佛看到一个画面。是一片苍茫的夜、望不到尽头的海。汹涌的海浪正拍击着这艘豪华巨轮。这巨轮却高贵自若地在海里晃着,晃着。

    “此刻没有人会关心它是否会撞上冰山吧?如果不幸言中,这些人的性命尚存否?又如何善后?人们都不会关心吧。只是要继续跳舞。跳舞最是要紧。”

    “又像雷诺阿的《红磨坊舞会》。中世纪的艳美贵妇、酒徒、伪绅士们,纵酒狂欢,魔舞歌姬。呵,这热闹而又寂寞的舞会。”

    爱默森说,这种繁荣永远有一种趋势要退化到野蛮去。

    “届时,大家是不是都可以卸下伪装,坦诚相见了?”蓝洸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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