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靛蓝色的流年 > 第十二章 生活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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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黑色三角钢琴风姿绰约地立在客厅中央。谱架上摊开着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集。其中,《悲怆》第二乐章、《月光》第一乐章,蓝洸都能熟极而流,其余恢弘浩荡的巨作,如李斯特的《钟》,却望之战栗。

    她揶揄地说:“我呀,学艺不精。因为从未交过一节钢琴课的钱。”

    “那你要不要跟我学架子鼓?就给你友情价吧。嘿嘿!”小绿调皮地说。

    小绿的架子鼓的确打得很不错。鼓点分明,洒脱利落。她说,喜欢这种手臂剧烈抖动的感觉,仿佛会得抖掉一身的苍凉与晦冥。

    两人在蓝洸寓所办小型“音乐会”。终日按管调弦,生活写意。如同文艺电影中的生活。似烟火神仙,寓所则仿佛变成阆苑瑶池、琼楼玉宇。

    也许她们都有“彼得潘症候群”,也未可知。据说,持有“彼得潘”情结的人不喜女性的胸部太过丰腴。还好,她们都不在丰满女子之列。

    倘若这段时间有客到访,一定会认为她们是同性恋吧。

    清代李渔在《怜香伴》中如此描写: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样。

    但真相是怎样的,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因经历落拓流离,蓝洸已置换成另外一个人。寡言鲜语,不喜结交陌生人,实质是个不理世事的书呆子。

    小绿则生龙活虎,天生具备交际手腕,能电卷风驰般打开陌生局面。

    一次文艺圈的晚宴,蓝洸默默坐在一角喝香槟,眉眼低垂,有绅士模样的英俊男子意欲同她搭讪,她也异常冷冽,表现不出一丝兴趣,对方只得兴兴而来,失望而返。

    小绿则似一头小兽,目光锐利,不住留意身边的重要人物。最后,她闪电般成功搭讪著名电影导演,替蓝洸争取到人生转折点的重要机会。

    那年,蓝洸的一部短篇小说被改编成电影,搬上大银幕。这部电影因全部启用新人演员,制作成本低廉,本未报太大希望获得提名,然而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地,一跃成为当年票房黑马,好评如潮。作为原著作者的蓝洸也因此声名鹊起,邀约不断。

    有阵子,蓝洸和小绿两人的确忙得焦头烂额、人困马乏,靠在沙发上便能一下子睡着。

    小绿笑说:“哇,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忙碌过?像小蜜蜂一样,成天嗡来嗡去。记得,在北京和詹姆斯一起那会儿,只见他一会儿上楼,一会下楼,不是做饭,就是洗衣服、收拾屋子。看他这样,我都要睡着了。哈哈。”

    蓝洸忍俊不禁,嗔道:“你呀。真是有福气的人儿啊。可他现在想必在照顾其他女人吧。你现在岂不和我一样,没人要了?”

    小绿脸色突然黯下来,低声说:“也许吧。他不知道还记得我吗?”

    蓝洸立刻感到自己似说错话。忙低下头,继续在电脑上赶稿子。前一秒还沸腾的客厅瞬间静下来。似有人突然用小刀悄悄切断了那沸腾一样。只听得见“啪啦啪啦”蓝洸不停敲击键盘的声音。

    小绿后来去茂名酒吧辞去鼓手工作,成为蓝洸事业的专职左膀右臂。

    业界都以为她们是同性恋,像极清末十里洋场中的“魔镜党”。她们两个却对此充耳不闻,只是不住偷笑。但也从此再无异性敢来接近苏蓝洸。

    此后,蓝洸又不断推出佳作,荷包得以日渐鼓囊起来。

    客厅地毯已磨旧褪色,买了鲜红色土耳其印花地毯换上,踩在上面,厚实软绵,心底安稳。

    两人又相携去高档服装店买了两条新裙子。小绿穿墨绿色缎面吊带裙,蓝洸着白蕾丝裙。

    站在地毯一角的雕花全身镜前端详彼此,手舞足蹈,笑逐颜开。黑色三角钢琴与白色破败架子鼓躲在光线的暗处静默窥伺着她们。

    这种不羁的欢愉是小绿去年无法想象的。她讶异自己竟也能开辟出新的天地来。

    是夜,小绿做梦,梦见和苏蓝洸相爱。画面大胆而温情。梦里,她们紧紧拥抱。似两支玲珑艳丽的花枝交叠掩映。有月亮温润的光、花的幽香、红石榴的味道,甜得发酸。是梵高的两朵绮靡诡异的向日葵,枝叶盘错,郁渥纯美。明黄色与橙红色点亮了深紫色床幔上的茫茫黑夜。

    翌晨醒来,小绿迫不及待,也毫不顾忌地告诉苏蓝洸她的梦境。蓝洸大叫,揶揄地笑说:“你可别爱上我啊,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小绿扬一扬眉毛,用右手大拇指傲娇地蹭一下鼻头,比划出李小龙在电影里惯常用的动作,不以为然地哼道:“只怕到时候你会苦苦哀告,求我不要走呢。”

    蓝洸转而又说:“不过,作为新世纪女性,就是要如此癫狂冶艳地活,不要质疑和怯懦。你说呢?”

    小绿眉开眼笑,雀跃赞同。

    爱默森说,一个人不应当为了要参加更广泛的活动而牺牲自己的主张,迁就一般人的意见与行为的方式。

    蓝洸莞尔,心想:“即使我们真是同性恋,也要恋的荡气回肠一次。不是么?”

    她抬头看向小绿的方向。小绿此时正像袋鼠一样,跳到冰箱处,打开冰箱,取出半罐啤酒,仰起头便一口喝光。心中如有太阳照耀,热烈而明亮。

    苏蓝洸其实扩展了小绿的地平线,教她跳爵士舞、说法语、带小绿上咖啡馆和画廊。

    雨脚如麻的夜晚,唱机放上明快舞曲。小绿一头爆炸式卷发,蓝洸墨色长直发。她们身姿曼妙,胡乱扭动臀部,不时互触胳肢窝,笑声朗朗。跳累了便各自点上一支香烟,兴高采烈地站在落地长窗前观雨,等待闪电急速划过夜空,一看到,便一起兴奋狂叫。如晋人的诗句,“佳人美清夜,达曙酣且歌。”

    小绿喜看惊悚片,尤喜在凌晨。她敷着白色面膜,边吃炸薯片,边啜饮罐装啤酒,咂嘴咂舌,津津有味。蓝洸则将双耳堵上棉花,蒙着被子,佯装酣眠,抑或戴硕大耳机,听舒曼的梦幻曲,翻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一壁啜饮着鲜榨胡萝卜汁。

    蓝洸有次读到李长吉的诗。有一句是,“新桂如蛾眉,秋风吹小绿。”她立刻跟小绿讲,小绿一听,蹦起来,说:“居然有我的名字,不得了,我一定要背下来。”说完,便连背了三遍,口中念念有词,像念经。蓝洸又忍不住笑了。

    秋夜,秋凉如水。她们一起眺望落地窗外的夜色,唱机里在演奏柴科夫斯基的《船歌》,持续的钢琴在暗涌中递进,似要渐次抵达那火树银花的对岸。她们仿佛旧时隔岸观火的吴地女子,眼眸闪烁。

    在油彩颜料中,黄蓝两色调在一起是绿色。蓝洸说:“不知蓝绿两色混在一起,会是什么颜色?”

    因为,她们的名字里各带蓝绿两色。

    小绿说:“那就在白色画纸上泼上蓝色与绿色,看看会跑出什么色来。”

    于是她们取出新的宣纸,夹在画板上。用大号鬃刷沾上湖蓝色和草绿色,横七竖八,涂了好多。

    最终,一幅极具抽象意味的绘画赫然呈现眼前。隐约可以看到鲜绿草地与亮蓝湖泊的意象。

    蓝洸拍手叫好,瞬间想到一个名字,“蓝绿色狂想曲”。旋即又说:“我突然又想到一句诗,‘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哈哈,美不美?”

    小绿吹着口哨说:“我觉得倒像你跟我提过的‘野兽派绘画’,哎呀,总之,田园风啦。绿老大我甚是喜欢。”她又如承大事,继续吹着口哨,拿去楼下裱画店装裱。

    这幅“蓝绿色狂想曲”很快被镶上金色木框,如一尊被郑重披上金装的佛像,熠熠闪光,从此端然挂于红色壁纸上。

    她们会经常去山西路一间法国人开的咖啡店。靠在法国壁纸上,百无聊赖地晒太阳。吃覆盆子酱蛋糕。喝咖啡。

    出来咖啡店,又沿着那条街,将那些精美橱窗逐个看过去。

    唯一一次,报廉价旅游团去欧洲。

    在苏黎世,天下起微雨。她们漫步在中世纪的街道,古老方砖发出蓝洸高跟鞋的清脆音色。小绿则穿休闲运动鞋,她不住旋转身体,开怀大喊:“我要跑遍苏黎世所有的大街小巷,哈哈。苏蓝洸,你没穿运动鞋,噢噢,我不带你了。”

    蓝洸母亲来过两次。带来桂花糖蒸的新栗粉糕、螃蟹、倭瓜,并一些时新野菜。

    小绿的跳跃活力总惹大家发笑。母亲十分喜欢小绿。

    看到女儿有温暖好友相伴,性格也开朗许多,事业又突飞猛进,心中倍感安稳。但不免又添新愁,不知独女能几时再嫁。

    但苏蓝洸和林绿川却不管不顾,堂而皇之地过起她们的俗世生活。小小公寓终日炊烟袅袅。

    蓝洸写作之余,用橄榄油煎深海鱼,煲乌鸡汤,烤制甜点,做蔬菜沙拉。小绿则负责每日更换瓷器中的鲜花,焚香、挂画、收拾房间。有文艺活动的邀约,她们就一起参加。

    寒冬,落地窗外漫天飘着羊毛般的雪花。她们窝在公寓里吃茶抽烟、弹琴打鼓、看碟片。兴之所至,小绿便将衣柜里的衣裙悉数拿出来,逐件试穿,高声喧笑。

    她们的身上都有特殊印记。仿佛汽车牌子的标识。小绿两侧手臂都有刺青,左侧是黛青色的诡异花纹,右侧是黑色骷髅头像。右脚脚踝纹一只蓝紫色海豚。

    苏蓝洸有剖宫产疤痕,像诡异的古老图腾。历经几年,那条疤痕颜色已变淡,呈淡粉色。但在蓝洸,那永远是辛辣刺激的色调。

    “我永远爱你。”小绿望着蓝洸的疤痕,心疼地说。

    “我也永远爱你。”蓝洸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尽量表现得无所谓。她知道小绿就像她的亲姐姐一样心疼她,为了不让小绿担心,她强调说自己早已淡忘过去。

    但她们不是同性恋,她们只是茫茫人海中互相倚靠的温暖的同伴。彼此心里清楚。

    “你以后一定要嫁得好。”小绿说。

    蓝洸不响,眼睛里瞬间出现一片荒漠。灼烧却冰冻的况味。她对她的未来没有信心,她仍然自卑、害怕。她没想过要再步入婚姻的。

    自那段短命婚姻宣告灭亡之后,蓝洸看男子就如同X光射线,穿透力极强,能瞬间看通对方。

    但她内心深处,却始终藏匿着一个幻梦。某天,一个高大温厚的男子款步行来,对她说,我们结盟。

    呵,那亦只是远古的幻梦,稀薄如喜马拉雅山的氧气。那些黑色星云已浸润到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种流质里,顽劣而持久地骚动着她。她不免又惴惴不安,陷入冷寂的绝望中。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的时代对我而言,早已过去了。”她想。

    “但至少在此之前,苏蓝洸有小绿。我们像同性恋人一样要好,相互依傍。足以抵抗可怖的孤独感,并像打羽毛球一样,拍走女孩子天生都有的对婚姻的寂寥臆想。”蓝洸放下手里的小说,起身去厨房间,切好一盘火龙果,插上水果叉,叫小绿来吃。

    “来了,来了。”小绿花了一个早晨,将自己的架子鼓和蓝洸的钢琴擦抹的异常光艳。她吹着口哨,蹦到客厅,也不用水果叉,抓起一片,塞到嘴里就吃,咂嘴咂舌,连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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