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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敏敏的一点睡意直接被这句话给吓得灰飞烟灭。
她从床上坐起，随手拿了件外套披着，走下来，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春桃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河岸的那几个村全都淹了。”
顾敏敏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倘若雨再不停，恐怕淹没的可不仅仅只是几个村落。那几个地方的父母官呢，有下令百姓们迁到高处吗？”
“因为连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加上清河附近的那些村落地势较低，所以那边的官员早在前些天就让村民们迁到更高的地势，只有一些较为顽固的人仍然留下。”
春桃又和她说了一些她刚刚听到的消息，顾敏敏默默听着。她终究不是这一片土地的父母官，还真没办法插手太多的政务。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提醒一下他们。
只是……她想起清河决堤，眉毛还是狠狠皱了起来，“我记得清河的堤岸前五年才修建过的吧。”
清河，算得上是雁国第二长的河，松山郡距离清河大概隔着一个郡，清河的决堤即使不会影响到松山郡，但清河附近那些家园被淹没的人肯定会来松山郡。大批的流民涌入，对于松山郡来说也是一件不小的事情。
既然都起来了，顾敏敏也没有继续躺下去睡一下的想法。索性跑去书房，开始搜一些这方面的资料。
她记得她当时抄写的时候似乎抄写过一些关于水灾的处理，如今也只能试着看看了。
春桃在一旁帮她磨墨，顾敏敏则是从好几个书架上开始找了起来。托她将书籍都分类了的关系，这些书找起来并不困难。
顾敏敏抽出了三本，翻了一下，不免有些失望。其中一本是记载着雁国过去数十年来不同地区大大小小的水灾，上面包括每一个水灾的死亡人物、受害面积，包括当时皇帝的一些政策。另外一半则是讲解如何修建堤岸。
无论哪一本，压根就用不上。她这才意识到这并非现代。这时代的人们面对洪水，能够做的就是带上足够的粮食，跑到高高的地方，好好等到洪水褪去，之后便是等待官家们的举措。
目前清河决堤淹了三四个村庄，对于他们来说，大概只能算是小灾，交由地方处理便可以，不必上报到雁王那边。
只是这些天雨仍然没有停的趋势，再继续下去的话，说不得小灾就会直接演变成为大洪水。
顾敏敏看着这三本压根用不上的书，有些头疼，然后接过春桃递来的笔，开始写了起来。她是松山郡的人，再怎么样手也不能伸到元南郡那边——这次淹了的三个村庄都是属于元南郡。因此，她写信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黎昕。作为三品的宣抚使，附近这几个郡包括元南郡都属于黎昕的职责范围内。他又深得雁王信任，在某些特殊时候甚至可以先斩后奏。沈墨也曾经和她说过关于黎昕的一些事，知道这人算是做实事的，若是有好的建议，找他反而是不错的选择。
她深呼吸一口气，飞快地在纸上写着她所知道的知识：堤防工程险情可分为这几类：风浪、渗水、漏洞、漫溢、滑坡……
然后还记下了一些现在可以用到的抢险知识，比如说用编织袋、麻袋或草袋装土、沙、碎石或碎砖等，平铺迎水堤坡。在种植柳树较多的湖泊堤防可使用杨柳消浪的方法。至于临水侧抛粘土截渗，没有水泥，不好使用，她只能暂时搁下。
想起了一些可能会被困在高处的百姓，她又书写了几条开船去救人建议。倘若洪水一直不退，老百姓们所带的粮食水源又有限，总不能让他们被困在高处饿死吧。
边写边吩咐春桃：“将我的命令传达下去，准备好大堆的草袋、麻袋。”
春桃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听话地照做。
她书写了整整一个时辰，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的纸。写完后，顾敏敏又好好检查了一遍，改掉其中的一些疏漏后，便将这些内容重新誉写了一遍，将厚厚一叠纸塞进信封当中，将在门口候着的秋菊给喊了进来，让她第一时间送到黎昕那边。能做的一些东西都做了，她也只能按耐住心中的不安和焦急。
春桃便让她先去休息一顿，她说：“姑娘，你就算想做点事情，也得养足了精神，现在坐在这里也是没法做什么。”
顾敏敏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又重新趴床上。
她本以为自己肯定不会睡着，但闭上眼睛后，却感觉困意席卷了上来。
一个晚上都在梦见洪水，顾敏敏醒来后感到头痛欲裂，春桃见她这样，连忙让人上了一碗安神汤。顾敏敏喝过后，才觉得好一些。这时候早就亮了，只是由于下着雨，显得阴沉沉的。
顾敏敏看了一下外面，便去找顾三福和张翠玉。他们一家子现在都是一起吃的早饭，今天的早饭很简单，熬了两个时辰的白米粥、几样酱瓜、豆皮包子、山药糕和窝窝头，新鲜的还煮好的牛奶，还有两碗的蛋羹。
蛋羹是为团团和圆圆准备的，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可以尝试着吃这种东西。顾敏敏觉得小孩子还是早点断奶的比较好。无论是团团还是圆圆都很喜欢入口即化的蛋羹。
刚吃完饭，顾三福就忍不住叹气：“这一场雨下来，恐怕今年的田地要颗粒无收了。”
地里的那些作物被雨泡了那么久，根子都烂掉了。
他们一家子虽然衣食无忧，但两年前还是普通农妇的张翠玉很容易就站在老百姓的立场考虑：“水淹了才叫惨呢。”
面对这种自然灾害，人类总是显得那般的无力。
顾敏敏开口说道：“清河的中游部分决堤了，元南郡好几个县都被淹了。”她的消息算是来的比较早的。
张翠玉大吃一惊，“这可怎么办啊？”
顾敏敏叹了口气，“等洪水过后，恐怕有大批的流民涌进松山郡里，爹娘你们要注意。”
这些要是没处理好的话，一不小心就会引起民愤。
吃完一碗粥，一个羊奶窝窝头后，顾敏敏感到肚子有点撑。
秋菊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姑娘，黎将军要见你。”
顾敏敏疑惑地看着她。
秋菊咬了咬下唇说道：“我把姑娘的信交给他，他看完信后，便说要见姑娘一面。”
想来大概也是要问救灾的事情吧。
顾敏敏点点头，“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她停顿了一下，又问道：“黎将军现在在哪里？”他原本的府邸是在周和城，松山郡中距离南河岛最近的一个城。
“在水舟坝那边，也是清河堤岸垮得最严重的那个地方。”
顾敏敏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雨说起来，其实不算特别大，但架不住一整天下个不停。
顾敏敏和红云各自撑着一把油纸伞，然后坐上马车。家中的马车是随时待命的。
坐在车内，她掀开马车的帘子，看见原本热闹的街市都空无一人，一片萧条冷清。
普南城距离水舟坝有一段的距离，因此出门之前，张翠玉特地让他们带上一些粗粮。按照她的说法是，这种天气，恐怕也没有多少店会开，事实证明她说的是对的。就算偶尔几家开了，价格也是贵的惊人。
在这种天气，别说是新鲜蔬果，米粮都涨价了不少，若不是官府刻意压着价钱，前些天又砍了几个恶意哄抬米价油价的商人，恐怕现在都涨到了平时的四五倍。
顾敏敏觉得最倒霉的就是林知县了，他这几年的官员考核都是优秀，如果没有这档子事情，他今年就会直接升官，谁知道来了这么一次的水灾。不过既是危险，也是机遇，他若是处理好了流民的问题，升官也不在话下。
她跑出来，顾三福也没闲着，早上吃过饭后，便去召集普南城的粮商，每个人似乎都在做着自己的工作。大概乘坐了4个时辰的马车，顾敏敏才终于抵达了水舟坝。入目所见，一片的狼藉。
肆虐的洪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奔泻而下，河流中波涛翻滚，轰隆隆的声音在敲打着河岸的同时，也敲打着众人的心房。
黎昕正站在一小块的高处，背着手，原本青色的衣衫被泥土给沾染上不少的污渍，他头戴着一顶的帽子，正有条不紊地发布着一条一条的命令。
不远处，顾敏敏见到不少的农夫正在往麻袋中装着土。
“黎将军。”她上前几步，说道。
见到是她，黎昕的表情缓和了几分，顾敏敏看到他的脸上有一块的泥土，忍不住扑哧一笑，“我这是第一次见到黎将军这般狼狈呢？”
黎昕不以为然地点头，对她说道：“你那法子不错，至少暂时堵住了一些缺口。”
顾敏敏看了看，发现他们进度挺快的，这段时间，已经打好了木桩，还堆了不少的沙包。
“这毕竟治标不治本。”除非雨停了，不然压根被指望洪水能够退了。
“我们现在所站着的地方，原本就是水舟坝。”水舟坝并不仅仅是清河中间部分的堤坝，还是一个城的名字，黎昕的意思明显就是说后者。
顾敏敏怔了怔，水舟坝已经完全被淹了吗？那这里的百姓？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感到自己失去了开口的力气。
“水舟坝一万多的百姓，只逃出了不到一千个。”
她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面前浮现出许多人就这样淹没被洪水给淹没的画面。他们中……或许有很多人当时还在睡梦中，甚至来不及醒来，或许有些人还没即使跑到高处，就已经被浪给狠狠拍了下去。
“不是有巡逻的人吗？”她的声音有些干哑。正常来说，在这样一直下雨的天气下，堤岸上肯定有巡逻的人，检查堤岸是否有裂痕，是否有漏洞，是否渗水了。
黎昕身上的气息越发得森冷，“水舟坝的知县连夜带着一家子逃走，凌晨，元南郡的知府表示要回江平，亲自向陛下禀告这次的水灾。”
……这就是所谓的地方父母官，平时剥削老百姓的时候，那叫一个凶狠，真的遇到了这种事情，却又跑得比谁都快。也难怪黎昕会亲自来这里，元南郡的知府都跑了，他若是不亲自过来坐镇，到时候只需要有心人推动一下，民乱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一股的怒气生起，顾敏敏紧紧咬着下唇，才忍住了那股杀人的冲动。看着这滔滔的洪水，不知道这里埋没了多少的英魂。
她看见扛着沙包的不少人，身上甚至穿着统一的服侍——等等，这是军装吧？
黎昕将他的军队直接弄过来救灾了？这可不是新中国，抗洪救灾的时候，军队都在第一线。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于洪灾的对待方式就是等洪水过后再处理，根本没有军队什么事情。
她看着黎昕，眼睛带上了一点的不安，“将军队拿来救灾，你恐怕是雁国第一个这么做的人。”她没有说的是，恐怕这件事后，他会遭到许多大臣的弹劾。
黎昕只是沉默地盯着洪水，“军队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保护老百姓也是其中的一种。陛下也给了我先斩后奏的权利。”
顾敏敏失笑：自己一个现代人，做事反而还不如他一个古人果断，瞻前顾后的。
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需要我帮你打嘴炮吗？我的口才还是挺好的。”被弹劾怎么办？没事，在弹劾之前，先洋洋洒洒地给自己的行为冠上高帽子，这种事情她再擅长不过了。
黎昕只是说道：“你那边可还有震天雷？”
顾敏敏怔了怔，“震天雷？我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你打算做什么？”
“难道岚国趁火打劫了？”所以需要震天雷威慑一下？顾敏敏怎么样都只能想出这个理由。
黎昕道：“你和我来。”
顾敏敏跟在他身后，来到了这附近一个临时用木头搭起的小屋子。屋子并不大，大约十平方米左右，中间摆放着两个正方形桌子合并起来的长桌，桌上凌乱地放着一些的书和纸张。那些纸类在烛光下显得发黄，显然有一定的念头了。
她和黎昕刚走近桌子，就听到一声“启禀将军，李毅顺利完成任务。”
一个二十多岁的士兵手里拿着两个盒子，向黎昕行了一个完整的军礼，然后将两个盒子扔到他们面前，红色的液体从盒子中流了出来。
盒子的盖子突然打开，一张人头出现在面前，那明显可以看出是一张养尊处优包养很不错的脸，脸上带着惊恐和愤怒。
顾敏敏差点跳了起来！这是真的人头！还是刚刚砍下来的！
红云一个侧身，挡在顾敏敏前面，遮住了她的视线。但是已经迟了，那人头的样子不断在她脑海中回荡着——顾敏敏并非没见过尸体，但这样的画面毕竟太过于刺激，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两位畏罪潜逃的县令，一个是水舟坝的知县张长青，一个是保都城的王昱人。”黎昕的声音冷漠，像是一块千年都无法融化的冰块，从他的语气可以轻而易举地听出他对这两人的厌恶。
“下去吧，李毅。”
在那士兵下去后，黎昕抬眼看向她，不同于何业总是带笑的眼睛，也不同沈墨给人温和的感觉，黎昕的眼睛似乎常年含着冰雪，“你胆子比我想象中要大一些。”
顾敏敏低下头，声音却很果决，“他们罪有余辜。”
倘若那张长青没有因为害怕而潜逃，甚至能够及时预警，说不定水舟坝的百姓们就可以活下来一些。之前也不是没有下过大雨，但水舟坝一直都很好地撑了下来，或许就是因为这份自信，让百姓们在见到真正发洪水之前，都不愿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吧。
“你将我喊来，就是为了看两个人头吗？”她的语气不可避免地带上一丝的冷意。
黎昕却摊开了桌上的一页纸。
顾敏敏认认真真看了下，发现这是一张地图，还是关于清河的地图。
黎昕的手点了点清河上游的位置，“这里在三十年前修建了一个水坝。”
顾敏敏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个，因为两百多年前曾经有个一次的大旱，那次的大旱直接让这附近几个郡人口减少到两成，当时的雁王便在这里下令修建了一个水坝，平日用来拦住清河的水流，使之不流到海中，用来灌溉这一片区域的农田。因为松山郡、元南郡这一片的区域都并非多雨的地区，每一年的梅雨时节最多就是连续下一星期的雨。当时修建的人恐怕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洪水。那时候的设计思路其实也算合理：缺水的时候，将水使得水流入各个小支流，灌溉农田，洪水的时候，则是迈过坝顶，流入海中。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堤岸的承受能力，也没计算好坝的高度。水还未漫过水坝，清河这一块的堤岸便已经垮了。
堵不如疏，只是单纯地用沙袋暂时顶着根本就不是一个方法。
顾敏敏见黎昕这般的举动，又想到他之前询问震天雷的问题，脑海中有一根线将这些串了起来，吃惊问道：“你打算炸开这个坝？”
就算是震天雷的威力，恐怕也是做不到的吧。那得扔多少个啊。
“若是等他们挖掉整个水坝，那么即使不眠不休挖了七天，都未必能够弄好。”
顾敏敏知道他的想法，“虽然没见过水坝，但就算扔十个震天雷，也未必能够成功炸掉。”
黎昕说道：“不需要完全炸开，只需要弄出一个大的缺口，在洪水的作用下，水坝很有可能垮了。”
虽然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顾敏敏却不得不想到其他的问题，“陛下会同意吗？倘若旱灾了……又该如何？重新建一个水坝？”那时候都不知道得花多少的银子。顾敏敏记得当时修建了这个水坝，至少也花了几十万两的银子吧。
“我自然会一力担下。”
他的眼神坚定，似乎早就知道炸掉水坝的后果。
顾敏敏略一怔忪，叹了口气，“你那点家产，哪里修建得了水坝。”连人都还没救，就开始想修建水坝的事情，她真是想的够远的。数十万人的生命和几十万的银子，该选择哪个再容易不过了。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放心吧，钱的问题，交给我。嗯，我赚钱和敲诈钱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首先，你得有震天雷。”黎昕冷冷说道。
顾敏敏没想到他还有这样冷幽默的一面，忍不住笑了笑，“嗯，是的，是需要震天雷。”她顿了顿，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震天雷的配方，但是几种不输给它的火药配方我还是知道的，陛下也是知道的。”没错，她的配方都在萧瑜深面前过了明路。就算这时候拿出来，她也可以推到广成大师当时住在她家中时候所做的上面。
只是……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的迟疑，“我也是第一次制作，所以可能挺危险的。”
“配方给我，我让人去做。”
顾敏敏白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至少我看人做过。”虽然是现代的。但总比黎昕手下那些压根没见过过程，就靠着理论动手的好吧。
桌上就有笔，她倒了些水，将墨磨开来，然后直接在纸上写上需要用到的东西，然后又故意添上几样根本不需要的，以防秘方泄露出去。
黎昕看了一眼，便知道她想法，反而对她这种谨慎的态度很是赞赏，难得夸了她一回：“你比我想象中更有脑子一些。”
顾敏敏有点想抽他。
黎昕的效率挺高的，没一会儿就让人准备好了她所写的东西。
顾敏敏便将自己关小黑屋内了，她本想将红云留在外面，但红云誓死要同她共进退，说这话的时候，还瞪了黎昕一眼。
其实做火药，掌握好配方的话，危险度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高，特别是她曾经看过何业做过小版本的，也曾见过现代的制作流程。为了以防万一，顾敏敏还是简单给自己做了一下防护工作。
半天以后，她总算从小黑屋里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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