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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敏敏很难形容现在的感觉。就是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但偏偏就是没法从梦里醒过来。
她独自一个人呆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从一开始的大喊大叫，到后面的默默坐下来，这其中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谁都好，把她从这种诡异的梦境中拉出去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之中终于有了些微的光亮。顾敏敏精神一震，站了起来，仗着自己是在梦中，死了也不怕，顺着光亮走去。当铺天盖地的阳光直直投射在她身上，那太过于刺眼的光芒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有些不适应，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看向这个世界。
钢筋水泥所铸成的高楼大厦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冷漠光芒，马路上车辆湍流不息，她就站在马路中间，却没有人看得见她，甚至还有车辆从她身子直接穿了过去。这种感觉很复杂……就好像自己是鬼魂一样。难道自己做梦梦见成了一只孤魂野鬼吗？
顾敏敏在马路上站了好一会儿，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有必须要去的地方。
反正现在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顺着那声音好了。
顾敏敏看似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过长长的街道，穿过大大小小的巷子，最后来到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地方，这个小区里算得上是别墅区，里面每一个别墅价格都在千万以上——也不能说是完全陌生吧，她其实来过一次的。前世父亲的别墅就在这里面。
顾敏敏的父母在大学时期相爱，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大概感情越热情，爱意也燃烧得越快吧，在生下顾敏敏后，两人已经成为了一对相见就吵架的怨侣，顾敏敏自然也称不上所谓爱的结晶。那时候的他们已经到了相看相怨的地步了，顾敏敏的母亲直接把这个女儿丢给自己的母亲——也就是顾敏敏的外婆照看。顾敏敏的父亲更是鲜少见自己这个女儿。这对夫妻似乎觉得每个月足够的生活费就已经足够弥补了对女儿的欠缺。幸好那个时候还有慈爱的外婆，顾敏敏才没有长歪，一路跌跌荡荡地成长到读研究生。
外婆去世后，对于顾敏敏来说，她也就成为了孤家寡人了。她有些不懂，如果不想要她这个女儿，那么当初为什么要将她生下来呢？尽管偶尔有过这个想法，她还是有点感谢当初父母没有选择抹杀她的存在，能够亲眼看看这个世界总是好的。
她对于二十多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的父母，也就是这么一点感谢的心情了。前世她是来过父亲的别墅的，那一次正好看到了父亲身边有一个陌生的女人，那之后，顾敏敏就从未来过这里了。
顾敏敏的父母都算得上是事业有成的人，两个人都各自有自己的房子，她父亲的住所就是一栋挺漂亮的别墅的。两夫妻虽然没怎么照看她这个女儿，但两人给的生活费算下来一个月也有四五千，她名下更是有两套房子，每人都给了她一套。那时候她最不解的就是这点，他们并非完全不管她，但为什么却吝啬给她一点感情呢？平均三次过年能够见一次面都算多了。那时候身边的朋友都说顾敏敏有点小资情调，喜欢自己DIY，喜欢动手做酸奶，做肥皂。那只是因为她除了做这些，还能做什么呢？
别墅外面却扎着许多白色的花束，像是有人在办丧事一般。
是谁出事了吗？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加快脚步，穿过了一个个穿着黑白衣服过来凭吊的客人，走进别墅中。
别墅的一楼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大大的灵堂，场面显得十分肃穆，在最前面的正是顾敏敏那一双父母，两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顾敏敏的母亲也不像是记忆中妆容齐整，总是将自己打扮得完美无瑕的女强人模样，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默默垂泪，手里烧着纸钱。
她的父亲，木然地盯着空气某个地方，尽管不像她妈妈一样哭得眼都肿了，脸上的悲戚却也不是作假的。
她心中一动，抬起头来。黑白相框中的那个人看上去好眼熟。顾敏敏略一怔忪，才反应过来——这不正是她的模样吗？
原来……原来这是她的丧礼啊。
说的也对，她不是都已经死了吗？办丧礼也是正常的。真是讽刺啊，她没死的时候，想见这对便宜父母都很难，死了后两人倒是都出现得挺全的，她还以为这两人只有每个月转生活费给她的时候才会想起她这个女儿呢。看这两人伤心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两位对她这个女儿感情有多深呢。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眼泪却像是有了自己意识一般，不断地往下流。
真奇怪，明明在这个梦境中，她是鬼的，鬼也会哭泣的吗？不过既然是梦境的话，出现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顾敏敏啊顾敏敏，你究竟还在奢望什么？你就算做梦都会希望他们因为你的死亡而伤心吗？别傻了。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他们的事业吧。
原本晴朗的天空也突然换了样子，下起了倾盆大雨，就好像连老天也在替她将心中的眼泪流尽一样。
“糟糕，怎么突然下雨了，明明之前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不会下雨的啊。”
“天气预报的话你居然也会相信，幸好我看今天太阳挺大的，带了伞过来。”两个过来凭吊的女孩子窃窃私语道。
“不过我到不知道张经理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女儿，还有这样一位丈夫，我一直以为她是没有结婚的老姑婆呢。嘿，她老公其实挺帅的啊，又住这样的别墅，一看就很有钱。”
“说不定两人离婚了好吗？不过也怪可惜的，张经理虽然严厉了点，但对我们这些新人挺好的。”
“谁知道呢，他们有钱人的世界就是这么难搞懂。”
对于她们来说，过来这边不过是为了讨好一下上司——也就是顾敏敏的母亲。
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顾敏敏心中突然涌现出了一股强烈的恨意，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像洪水一般，焚巢捣穴，无可抵挡。她抬起头，却看见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女人撑着把伞，款款走来，那张面容顾敏敏不曾忘记过——她第一次过来，便是看见父亲和这人一起。
那时候的她虽然厌恶这人，却没有如今这样强烈的恨意，仿佛恨不得将这人啖其肉，啃起骨一般，她甚至不知道原来自己还可以这样强烈地恨一个人。
在这一瞬间，顾敏敏感到头痛欲裂，像是有钉子在钻一样，许许多多的画面闪过。
女人在暗处偷窥她时恶毒的眼神，女儿花了十万元雇佣了两个流氓，无牌二手轿车狠狠地朝顾敏敏撞了过去，然后逃窜开来。
她一直以为她的死亡只是一场意外，却不曾想过竟然会是一个阴谋？
看着这红着眼眶，一副很为顾敏敏死亡而难过的女人，即使知道自己如今是鬼魂，顾敏敏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愤怒，直接过去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她原本以为她的手会穿透她——刚刚她也曾想过摸一下母亲的脸，谁料到手却真实地感受到了脖子细嫩的触感。
“老板，你也别太难过，反而伤了自己的身子。”那女人刚说完这话，就感觉自己脖子被掐住，那种窒息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发出尖叫。
顾敏敏的父亲顾青原本听到她那话，正打算皱眉让她离开，却看见自己这位秘书突然之间眼翻白眼，舌头都吐了出来，手不断地挣扎着，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
就算是美女，被掐的时候样子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鬼！鬼啊！”那女儿勉强说出这样一句话，这种随时都会死亡的窒息感觉让她的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救命啊！
原本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宾客们见到这样的发展，都有些惊奇。
“这女的是不是发疯了啊？又没有人掐她？”
“不，不对……你们看她的脖子，有掐痕！刚刚还没有的。”
“真的有人掐她！”
“不会是鬼吧？”
大家想到现在自己正处于灵堂之中，忍不住打了个颤抖。
有人上前来帮她，可惜那些人却碰不到顾敏敏，手只是徒然地穿过她。
“敏敏，是你吗？”母亲张媛的声音让她回过神后来，顾敏敏看着没剩多少气的女儿，松开手。就这样让她死，甚至没法让大家知道她做的事情？那便宜这个女人了好吗？
同时，顾敏敏也有些想知道，为什么她会想要杀了她。正常来说，一个小三，即使有想要杀的人，也不该是对象的女儿吧？
她松开手后，那叫做郑茜茜的女人直接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手抚着自己的脖子，脸上仍然残留着惊恐的神色。
“敏敏，若是这人害了你，你就告诉我，我拼了命也会帮你报仇的。”张媛说道，看着郑茜茜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仇恨。
郑茜茜打了个颤抖，想要离开这里，奈何腿软，脖子又因为被掐了很久，一时半会儿竟燃发不出声音。
顾敏敏只是悲伤地看着张媛媛，这样的她看上去就是一个深爱自己女儿的母亲，心中一片悲哀——倘若真的那么爱她，为什么那时候都不让她知道呢？
她手一扬，然后在无风的情况下，摆在桌上的两个蜡烛一同熄灭。
场上一片静默。谁也没想到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看向郑茜茜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难怪只有她被掐，还真的是撞鬼了呢。
有个宾客手疾眼快地直接拨打了报警的电话——参加个葬礼都可以有这样的戏可以看，真是不虚此行。
原本的葬礼直接成了一场的闹剧。
郑茜茜最终被带走，经过警察调查后，确定是她买凶杀人。原本的她是缓刑两年后判处死刑，却被张媛和顾青插了一脚，变成缓刑一年后就死刑。
顾敏敏也知道了郑茜茜买凶杀了她的原因——因为顾敏敏的父亲顾青将她名下的财产都记在了顾敏敏身上，而郑茜茜已经怀孕了两个月。顾敏敏这时候也才知道父母在她成年后便已经离婚了，只是即使是离婚这种事情，他们也没有让她这个女儿知道。
顾青是知道郑茜茜的怀孕的，但他并没有因此将他名下的财产重新分配的意思。郑茜茜因为怨恨，索性雇凶杀人。只要没有顾敏敏，顾青就算想把钱留给大女儿也没办法了。
从这点来看，顾敏敏相信顾青和张媛是相爱的。因为太过于相爱，所以容不得对方半点的不足。争吵、怨恨、责怪。再多的爱恋也在这琐碎的事情中慢慢消减的。因为那份爱意，所以生下了顾敏敏，但也因为那份爱，因此见不得顾敏敏的存在，仿佛见了她就会想起曾经的浓情蜜意与现实的残酷。
这对自私的夫妻最终都选择了相同的疏远顾敏敏的做法。像是同现世做了一个彻底的了结一般。顾敏敏只觉得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擦掉了心灵上的灰尘一样，身心都轻松了起来。
她没有再去跟着那对夫妻，也不知道前世的这对父母在历尽她的死亡后能不能重新走到一起。
是的，现在的她已经可以轻轻松松地将这些当做前世。她可以理解他们的做法，但终究还是有点芥蒂的吧。
顾敏敏不知道自己这种灵魂状态会多久，不过……好处就是她发现穿越后那个过目不忘的本领也带了过来。
现在的她做得最多的就是去母校X大，不过呆的却是化学楼和图书馆，还偶尔去玻璃厂、制纸厂和印刷厂打转。如果能够能够回去，好歹也要多学点技术才不亏啊。
不过顾敏敏也知道，就算她知道技术，限于条件问题，她能够做到的并不多。虽然她很希望能够立刻有电脑空调这东西，但在古代连电都没有的地方，更别提芯片这种东西了。还不如多记一些能够立刻使用的。比如晒盐，比如制作玻璃——玻璃其实很早就已经生产了出来。
以前的她或许知道一点，但因为本身专业并非这些，知道的也就是一些皮毛罢了。如今才算是正式去了解了一番。
她甚至还跑图书馆，找出了一本专门讲述火药的书籍——这本书详细地将这个世界每个火药的发展都描绘了一遍。顾敏敏真是不能太感动……倘若她前世就有这项本领，也不用每次考试前都背死背活了，直接上课认真听就可以轻轻松松当学霸了。
幸好X大的图书馆统一晚上九点半闭馆，到了十一点的时候就没人了，顾敏敏才能够趁这个时间多看几本书。她可不想白天翻书，直接造成灵异事件呢。至于白天的时候，则是飘进实验楼中，她甚至还观摩了一番一个医学院的硕士生制作青霉素的流程呢。
只是她下意识地没有去接近生前的好友。
因为心中有了许许多多的雄心壮志，顾敏敏一时之间也不觉得这种幽灵状态难熬了。
一天晚上，正当她看一本讲说枪械的书籍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感到身子被一股大力拉扯着，然后就不省人事了。再次睁开眼，头顶是熟悉的天冬色的帐子，顾敏敏的耳边响起春桃惊喜的声音：“姑娘醒了！”那声音还带着哭腔。
然后哗啦啦，一群人围了过来。应该在的，不应该在的，此时都在了。
张翠玉、顾三福、方嬷嬷、春桃、红云、原惜柔，秋菊，甚至还有应该在江平的王程越、广成大师和何业。
顾敏敏的房间其实不算特别小的，但现在突然多了这么多人，都显得小了起来。
还有某些人，是不是应该记得这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啊！她也快十岁了，姓何名业的，你还记得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吗？
何业收到她飞射过来的眼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语气透着几分的轻松：“看你还能翻白眼的样子，想必没事了，大家也不用担心了。”
王程越板着脸，“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又是被掳走，又是被下毒。”
顾敏敏简直欲哭无泪，老师啊，你能别我一醒来就训斥我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多不待见我呢。
广成大师笑道：“好了，明明她没醒的时候，你比谁都要急，现在又摆出一副严师的姿态。”
顾敏敏想了想，终于开口了：“水。”声音因为久久未开口过，而带着一股的沙哑。
红云立刻给她倒了一杯水，担心她刚醒来没力气，还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慢慢地给她喂水。
水是温的，还带着一点蜂蜜的甜味，顾敏敏一口一口喝着，半杯水下去后，才感觉喉咙舒服了很多。
她也就有心情问话了：“我之前被下毒了？”
“秋日醉。”方嬷嬷说道。
顾敏敏表示她孤落寡闻，不知道这是什么毒药。
“服用的人会一直陷入梦境中，直到死亡。”
顾敏敏哦了一声，这种毒药一听就特别高级啊，用在这种小虾米身上真的不嫌浪费吗？
张翠玉和顾三福则是一直掉泪……顾敏敏从不知道原来爹也这么会哭啊。
何业拿起笔，没一会儿就拿着张纸给她看，说道：“这是为了解你的药，所花的药材钱，我帮你记了一下，你看看。”
上面一堆顾敏敏没听过就别提了，单看第一行的百年以上雪莲每一年开的第一朵花的花蕊就知道这药多贵了。一路下来，只看最后那两万的数值，顾敏敏只觉得自己还是晕过去比较好，何业还一副便宜你了的表情：“看在我们熟人的份上，原本这些药要收十万的，就只给你收成本了。”
她的声音阴测测的，“谁给我下的毒？”哪个混蛋给她下的啊，以为她的钱来的很容易吗！也是她拼死拼活赚的。
“裴俊晓。”王程越淡淡说道。
裴俊毅的哥哥？他这是为自己弟弟报仇吗？
“他人呢？”
“斩了。和裴俊晓一起斩了。”
顾敏敏原本一肚子的火气就这样被老师王程越短短的一句话浇得干干净净的。她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裴俊毅好歹也是二品大臣，就这样没了？还是说她已经睡了半年了。
“我躺多久了。”
“14天。”
两星期之内调查出事情，还将二品大臣直接斩了，她倒是不知道雁国的效率什么时候这么快了。想也知道现在一脸平静无波的老师在里面出了多大的手。
“两万两换二品大臣的命，也不贵。”她还有心情说冷笑话。
张翠玉直接点了她额头：“你还想下次有这种中毒的事情吗？”
“娘，你别这样大力，我头好晕。”顾敏敏赶紧装可怜。
张翠玉信以为真，连忙上前，将她搂紧怀里，手不住地揉着她的额头，嘴里道：“看到你醒来，我一时高兴，下手没轻没重，敏敏，你头还疼吗？”
顾敏敏见他当真了，赶紧哄道：“我大概只是刚醒来肚子饿了吧。”
这果然是转移话题的不二法门，张翠玉理解一叠声地吩咐人赶紧将小米粥送上来，春桃则是说在她刚醒来的时候，就让人去端了。
何业问道：“你做什么梦了？哭得挺惨的。”
顾敏敏脸一红，却也不想老老实实告诉他，说道：“我梦见我在做一道很难很难的题目，做不出来就出不去，然后……做了好几天都做不出来，就哭了。”
“什么题？”广成大师问道，他对于这种最为关注。
“任一大于2的双数都可写成两个素数之和。”
“何为素数？”
“就是大于1的整数，除了1和它本身，不能整除以其他自然数。”她直接背起了质数的口诀：“二三五七一十一，十三十九一十七，二三二九三十七，三一四一四十七，四三五三五十九，六一七一六十七，七三八三八十九，再加七九九十九。”
一问一答，仿佛师生问答一般，偏偏这两人的身份都反了过来，其他人不由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在场除去顾敏敏，也就广成大师、王程越和何业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其余人都是一脸的茫然。
这时候原惜柔端着小米粥过来了。
顾敏敏躺了那么多天，肚子早就饿了。
不过被当着这么多人喂，真有点不好意思，她倒也想自己吃，可惜刚醒过来，手还使不上劲。
小米粥熬得很稠，入口即化，还有鸡汤的味道。显然是用炖了很久的鸡汤下小米后去做的。
一碗小米粥，没一会儿就见底了，空荡荡的胃总算装了点东西。顾敏敏倒是还想再吃一些，但张翠玉不许。说她刚醒来，不宜一口气吃太多东西，让春桃过几个时辰，再给她端一碗。
顾敏敏看她和顾三福眼皮下都是遮掩不住的黑眼圈，便明白他们肯定许久都不曾好好休息过了，心中虽然熨帖，但也不由担心他们身体，连忙让他们休息去。
见女儿虽然累了点，但精神气还很足，加上看到女儿清醒了过来，之前一直绷着的弦断了，疲倦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张翠玉和顾三福不比其他人，在被顾敏敏劝说了好一会儿后，便都离开了。
顾敏敏心中则是有不少想要知道的问题，轻轻咳嗽了一声，总算让三个在思索哥德巴赫猜想的人回过神来。
“我这毒，怎么下的？”
“通过香巧。”
顾敏敏的眼前浮现出香巧可怜的样子，眨了眨眼，那画面便碎成了一片一片，“她是裴俊毅他们的人吗？”
“姑娘好心，留她在府里养伤，谁知道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来。”红云声音是毫不掩饰的仇恨，幸好她知道顾敏敏刚醒来，刻意放低了自己的嗓音：“姑娘前日不是喜欢采摘花园中的花朵亲手做胭脂吗？她便用秋日醉日日浇灌花朵，不知不觉中，那些花也沾染了药性。”
她这么一说，顾敏敏便明白了。只有她会踩花园里的花朵做胭脂，其他人没有这个胆子，那毒药也就是通过这过程中而侵染到她身体中。
她不由苦笑——说不定是当初她和方嬷嬷说这事的时候，被香巧听到了，反而给了香巧灵感吧。这算不算是作孽做到自己的头上呢？
顾敏敏叹了口气，“香巧她全部招了吗？还招出了裴俊毅他们？”难道是因为这个定了裴俊毅他们的罪吗？
“她对裴家倒是个忠心的。”红云冷哼了一声，“只招出自己如何下毒，然后就自尽了。”红云对于此事一直很不满，声音也带着一丝的懊恼。公子明明将她派到姑娘身边是为了保护姑娘，自己却一次次让姑娘陷入了这样的险境之中。
王程越说道：“我们搜查裴府，发现了一些证据。”
顾敏敏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裴俊毅好歹也是二品大臣，除非请了陛下的旨意，不然没法进去搜查吧。”这一来一回可就花了不少的时间，怎么可能只是两周就搞定了。
广成大师一副悲天悯人的得道大师形象：“老衲夜观星象，算出裴府与此事有关。”
顾敏敏嘴角抽了抽，什么算出来的！压根就是他们先私下去探，发现了后，再直接上门吧。因为探过一次的关系，东西在哪很容易就搜出来。证据如山，裴俊毅也无法辩解。
其实这两人在第一次探裴府的时候，把证据拿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两人非得要维持自己高洁的形象，坚决不承认自己和宵小行为有关，才有了广成大师那掐指一算的事情。这种事情，也就广成大师能够正大光明地做了，毕竟人家声望够，身份也够高。
顾敏敏看着广成大师，想起某件事，不住地乐。
见大家都看了过来，她才解释道：“这方法不错。以后大师你若是和别人同时看上一个合心意的东西，你也可以掐指一算，说这件东西与老衲有缘。”
“噗！”何业很不给自己老师面子，直接笑了出来。
有些笑话是不分时代的，就比如说这个有缘的笑话。
红云等人则是垂着头，只是肩膀不停地耸动着。
至于王程越，嘴角也勾起了一个小的弧度。
广成大师反而点点头，说道：“这法子不错。”然后端起顾敏敏桌上的一个砚台，“这东西与老衲有缘。”
顾敏敏目瞪口呆——定睛一看，等等，广成大师，快放下你手中那个砚台！那个是我的心爱之物啊！哪个混蛋把它拿出来的！损失了一个心爱砚台的顾敏敏表示自己很忧伤，看到那两万的账单就更忧伤了。
大病初愈的她不得不在床上接着躺着，直到她躺到身子都快发霉长毛后，方嬷嬷检查了好一番后，才说她身上毒解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几个月只需要好好调理身子就可以了。
好处是她可以以这个为理由，挡下一堆的帖子了，坏处是她的胭脂铺暂时得延期了。她这身体，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弄。
顾敏敏才知道，裴家倒了后，参与这件事的其他几家也纷纷都被扯了出来，一个个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裴俊毅可不是那种什么心底良善的人，他都要死了，哪里会允许其他几家平安无事，要死一起死。
这几家未成年的男丁和姑娘都入了贱籍。出嫁的姑娘倒是不祸及。
这手段有点狠啊。
红云倒是告诉了顾敏敏原因，裴家在这件事中，也被牵扯出武器交易的事情。
这就难怪了……
顾敏敏并不同情他们，她觉得自己被下毒更悲剧。这件事了结，不用担心有一个二品总督虎视眈眈地想着给她使绊子，顾敏敏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她直接找了王程越和广成大师。“老师，广成大师，我在昏迷的时候，好像梦见了一些画面，比如说如何制造玻璃，如何制造火药。”
这时代，玻璃制品其实已经出来了，只不过因为价格不算便宜，普通老百姓仍然用不起，顾敏敏这里倒有不少。但她并不是特别喜欢，因为这时代的玻璃并非她所见过的无色玻璃。
用说的说不太清楚，她索性画起了图，将步骤和需要用到的东西一个个画出来。
王程越和广成大师一看她那些有别于现在使用的玻璃制作方法，如果按照她所说的能够制作出玻璃，说不准玻璃的价格就要下降不少了，心中便信了一半。
王程越顿了顿，说道：“你火药的配方不必告诉我，只需告诉广成大师。”然后便走出了书房。
顾敏敏知道他是为了避嫌，便继续拿出另一张纸，不仅写上了现代火药的配方，还画出了鸟铳的样子。鸟铳，在她眼中，是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能够制作出来的东西。
不过鸟铳的缺点是发火是使用火绳点火法，这种缺点不少，首先遇到风雨的天气，火药容易被风吹走，或者被雨打湿，顾敏敏想起明朝毕懋康曾经将鸟铳的发火装置改成了燧石发火，索性也这样做。这样画出来的其实就是撞击式燧发枪。
广成大师一看这些，眼睛顿时就亮了。
顾敏敏之前就知道他那双眼睛的杀伤力，即使知道面前的人都已经八十了，但是当那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你的时候……心跳也就是自然的。
她赶紧移开，说道：“大师，你看这些可好？”
“我以前都不曾相信过有所谓的天佑之人，如今看见你却不得不信了。”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道尽了广成大师复杂的心情。
“大师可否为我保密，就是别让大家知道这是我想出来的。”要是被知道的话，她就别想过消停日子了。
广成大师微微笑道：“放心吧，这世上知道这事的人，也就你、我、程越，还有陛下了。陛下只会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别人得知这事。”
顾敏敏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却说道：“大师，我有点担心。陛下……会不会有想要开疆辟土的野心？”
如果说之前的雁王满足于将雁国治理好，那如今在顾敏敏拿出了超出这时代的武器之后，是否会助长了他的野心？
“我其实也想要雁王强盛起来，却不希望这是建立在别国百姓的鲜血之上。”也就是说，顾敏敏其实并不反对七国直接合并成一个国家，但是却又不想要这过程是用普通老百姓的生命换来的。
广成大师叹了口气，“我会说服陛下的。”
拿到这武器的喜悦似乎都减少了几分。无论是顾敏敏还是广成大师应该都算是和平主义者。在顾敏敏的身体已无大碍后，广成大师和王程越便离开了普南城，他们也有不少自己的事情要做，此次是因为顾敏敏中毒一事而过来，既然事情已经搞定，自然也应该回去做他们的事情。
顾敏敏只好继续家里蹲，养身体了。
每天就是看看书，练练字，偶尔再试做一些胭脂，她现在做胭脂可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直接花园里的。自从有了她中毒这件事，她花园里的花草全部都被砍了，甚至连土都被换了。
看着光秃秃的花园，顾敏敏无语凝噎——这也太彻底了吧，连她的桃花林都保不住了。来年没法赏桃花了。
不过对外他们自然不是说因为中毒，直说是因为广成大师看过了以后，发现这边风水不好，所以就弄掉了桃花林。
于是原本还在议论此事的外界群众瞬间就接受了这个理由。
“难怪顾县君最近总是犯小人，原来是风水问题啊。”
“我记得之前住这园子的不是罢官，就是病逝。可惜当时没有广成大师，不然那些大人就不必这样倒霉了。”
这话其实说的有点没道理，人本来就是会死的，这时代病死的概率可不低，而且这园子能够空出来留给顾敏敏，肯定是前几任因为各种原因而离开啊。
但是在老百姓的以讹传讹中，普南城的人普遍都归纳为风水问题了，谁让广成大师的公信力实在太高了。顾敏敏相信就算他说吃大白菜能够活到九十岁，明天立刻有一群人每天跟着吃大白菜。
至于顾老婆子，她则是更加庆幸了：连顾敏敏那样好运道的人都hold不住，幸好她没有继续住在那里。她甚至让人问顾敏敏，需要回乡下和她住一块吗？自从她回去后，身子也好了，腿也不酸了，走路，还有劲！
顾敏敏有些无语，但看在她也算是一片好心的份上，还是给她送过去一些布料和五斤做好的香肠当礼物了。顾老婆子年岁大了，吃东西便喜欢吃这种味道重的，她没给顾敏敏惹麻烦，顾敏敏偶尔也会给她点甜头。
现在的她，在家里没有园子可以逛了。在她养好身子之前，张翠玉和方嬷嬷也不会让她出门。心情忧伤的她，索性将这一片光秃秃的花园都种上了薰衣草。
感谢芷玉，她给自己送来了薰衣草的种子——这丫头如今最爱的植物不是牡丹，也不是玫瑰，而是薰衣草。
在王程越他们回去之前，顾敏敏也让他们捎上了带给其他人的礼物。基本都是她捣鼓出来的胭脂水粉。
就连王程越这个世家公子看过之后，都觉得不错，当着她的面扣了一些给自己妻子。
顾敏敏满脸黑线——老师啊，我明明也有留给师娘的那份呀。春桃见她一直闷在家中，很是不开怀的样子，索性和她说起了她昏迷时期的八卦。至于红云……或许是中毒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最近她正在跟着方嬷嬷恶补这一块的内容呢。
春桃告诉她，裴家两位兄弟之所以那么快问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裴母的死亡。
经过调查后发现，裴母的死亡就是裴俊毅那位爱妾的手脚。
因为觉得对不起自己媳妇的关系，迁怒过去的裴母一点都不待见这位小妾，还放话说有她在的一天，就别想让这人出现在她面前，不然就是要活生生地气死她。
裴俊毅不算孝子，但也不敢顶着气死母亲的名头让爱妾出现，只能委屈了那位小妾。也因为裴母的关系，那小妾在裴母死去之前，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因此她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裴母身体不好的那段时日，故意给裴母吃一些忌讳的东西，或是减少药材里的某些东西分量，就这样一点点消除了裴母身体中的生机。
按照春桃的说法是，原本裴母说不定可以撑一两年的身体直接几个月后就去了。因为手段比较隐晦的关系，所以没有被查出来。
裴俊毅或许不一定知道爱妾动的手脚，在这种情况下，王程越自然将事情往他身上扯了扯，他立刻便得了一个纵容爱妾害死亲母的罪名。
说到裴家，顾敏敏忍不住想起了香巧，这个被裴家送进来的棋子。在她的背叛面前，她曾经的心慈手软似乎都成了一场笑话。香巧对她说过的话，究竟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呢？
她已经死去，顾敏敏也不想追究这些，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春桃窥出她的几分心思，问道：“姑娘，你后悔吗？”
顾敏敏怔了怔。
“如果还有这样的事，你会救人吗？”
“当然。”她毫不犹豫说道，“香巧是香巧，别人是别人，倘若因为一次的背叛，而对受伤的人视而不见，那我和其他罔顾人命的人有什么差别？”
“不过在救了之后，肯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地调查身份，绝对不要重蹈覆辙。”
春桃脸上露出些许的笑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姑娘，我听方嬷嬷说了。你这次之所以能够及时救回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用那种迂回的形式下毒，毒的分量并不多。”
“秋日醉与其他毒并不同，分量多了反而不容易察觉到。”
“嬷嬷说，她整日呆在您附近，其实有更多其他的机会下毒的，不必采用这种方式。”
也就是说，香巧终究对她留了几分情吗？
顾敏敏沉默了一会儿。片刻之后说道：“她的墓埋在哪里？”
春桃小声地说了一个地点，距离她府邸不算特别远的小山坡，走过去大概十分钟的路程。
顾敏敏思索了一会儿，终究决定还是过去一番，烧个纸钱，也算是了一桩心事吧。
对此事最为反对的便是红云，香巧的举动简直就是她的脸往地上踩啊踩，顾敏敏花了不少时间，直到露出疲态后，红云这才想起她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也不敢再说什么，最终还是陪伴着她一同过去。
他们并没有给香巧立碑，也就是埋了就罢了。
顾敏敏给她烧了份纸钱，又点了柱香，也算是了却了心事。
“师兄还是没有消息吗？”她问道。
沈墨已经没有消息挺久的了，按照他以往的性格来说，顾敏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即使没法亲自过来，他肯定也会书信几封的。但自从她被掳回去后，她继续就没收到过沈墨的消息了，这其中明显有古怪。
红云迟疑了一下，“公子在哪里，我也是不清楚。只知道似乎去做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见顾敏敏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红云连忙道：“姑娘不必担心，公子肯定没事的，不然沈家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敏敏勉勉强强接收了这个解释。
在一炷香燃毕，她和红云一同回去。
－－－－－－题外话－－－－－－
有没有发现又给敏敏开了小小的金手指……回去可不仅仅是为了了断现代的事情啊。
沈墨去哪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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