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迦陵罗 > 第二十六章 无宿之处,无依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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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世界就是他的视界。

    对于季炀来说,此刻天空是红色的,大地是红色的,空气,泥土,还有周围的人,都是红色的。

    这种红色让他兴奋,仿佛生的奔流和死的鼓动,象征着炽烈的终焉。

    原本疲惫的身心重新燥热亢奋,原本麻木绝望的战场变成了令人兴奋的狩猎场,心里有个声音,战斗,杀戮,战斗,杀戮。

    所以战斗,杀戮吧,因为,那是自己的归宿——身为修罗的归宿!

    拿起那把有些翻刃的匕首,不管不顾的刺入人群,尽管热血沸腾,然而大脑却格外冷静。闪躲,袭杀,进退,完全顺应本能,尽情的去收割,破坏,毁灭,季炀的心里一片畅快,这种感觉,真的是一种莫大的瘾。

    原本紧紧护着的小雪被疯狂的人群携裹着不见踪影,但他浑然未觉,而是纵情于这场杀戮盛宴中。

    随着他的杀戮,季炀的身上出现了道道红色铭纹,从左眼开始,如同鲜血纹身。但混杂着让人心惊的气息——杀气。这些铭纹只是看一眼就能感受到那其中宛如实质的杀气。

    杀戮越多,这血红铭纹分支越多,越复杂,越瑰丽,不知不觉间,这些纹路已是从左眼蔓延到脖子,胸膛,绕开心脏,就要向着身体扩散开去。

    在这峒关下,血色光幕之中,有不少人同样出现了这种血色铭纹,都是杀戮众多的人,带着让人心惊的杀气。随着血色铭纹越多,这些人越发狂热,已经不去攻击那些普通的人,转而专门攻击身上有血色铭纹的人。

    同样也是能够分辨出来,击杀了身上有血色铭纹的兵士,自身的血色铭纹会获得更多的成长扩散。

    在这片血色光幕中,这似乎成了全部兵士最为重要的事。

    沉浸在杀戮中的季炀却没心思管这些,尽管身上的铭纹如同毒蛇般诱惑指引着他去击杀强敌,然而一向疯起来我行我素的他对此视而不见。

    在这杀戮中,有更诱人的事情。不是带来死亡,终结生命的快意,也不是这种不断变强,淘汰他人的豪情,而是在杀戮中,不断体会细节,掌握节奏,技巧和手段获得长足提升的成就感。

    他很快乐,就像在玩一个无比有趣的游戏,在这游戏中,不断摸索到高深的技巧。这种不断提升,不断成长的快乐,真是极致的享受。相比起这个,杀戮本身反而不重要了。

    同样,杀的多了,也就没感觉了,现实变得像前世的网络游戏一般,不,比那多了许多真实,还有这其间细微感觉与诸多变化,根本不是哪款网游能比的。至于血肉横飞,碎肢残骸,哈!在这红色的视线中,这东西就和碎石泥土没什么差。

    至于杀人过多的狂乱,恐惧之类的情感,杀生石原本就是蕴含修罗意志的精华。它所辐射之地的所有生灵都相当于拥有狂热状态下的修罗心性,怎么可能会受这种脆弱无聊的心情影响。

    其间种种,完美的如同虚幻,季炀亦在这如同幻境的残酷真实中纵情挥洒,在他心里,这是一个有意思的游戏,所以无需自责,无需抗拒,亦无需推诿自责,只将一片热情挥洒即可。

    那么,该去高等级的“怪物区”了!

    季炀就像一个谨慎而疯狂的猎人,细心的选择适合的猎物,却又无休止的沉沦于这场游戏。

    直到看见那个人影——小雪儿。

    此刻她已是伤痕累累,血污和汗水交错,满脸近乎绝望的坚毅。看到这个身影,季炀狂热的心仿佛浸入冷水一般。

    这种冰冷让他清醒了不少,最起码是从刚才那种狂热杀戮的状态中冷静了下来。同时,离开这种状态,各种伤口所带来的疼痛铺天盖地涌来,但季炀没心情去计较这些。

    刚才自己太疯狂,居然丢下了小雪,实在不敢想象一个小姑娘在这种混乱局面中要经历多少才能坚持到现在……自责瞬间淹没了季炀的内心,顾不得想太多,就向着小雪儿跑去。

    几步上前,顾不得说什么,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季炀也是一阵后怕,要是这个姑娘就这么死了,这事一定会成为他心里的一块疤。自己欠她爹一条命不说,更重要的是,之前心里发过誓,要保护好她的。

    决定的事,就是逞强也要完成,因为这,关乎自己的存在。存在,是比生死更重要的事。

    不等他说什么,阵阵心悸就涌上心头。不说他的直觉本来就强,身上这血色铭纹之前也表现出了对危险和杀意极为敏锐的感知。

    季炀下意识的抱着小雪就要闪开,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这危险的直觉是因对方而起的。

    此时要在躲开已经晚了,一把匕首顺着他的腰间软~肉插了进去。

    那把匕首很眼熟,正是他最初藏起来当做底牌的匕首,刚才暂时修整的时候被自己交给了小雪。

    呵,可以说是报应么?

    这几乎是他目前受的最重的伤,毫无疑问,刚才那一下刺穿了他的部分内脏。身体表面的血色铭纹有治疗外伤的力量,但对于这种内部伤害,起到的作用很小。

    小雪将匕首插入他的腰间后就迅速跳开了,季炀也趁机退开,他不敢轻易拔出这把匕首,大出血不说,万一对内脏造成什么更严重的伤势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有受过这种濒死之伤的人无法体会生命的脆弱以及那种生命流失的绝望。

    不敢置信的看向小雪,原本的疑惑责怪都堵在嘴边,她的眼睛居然是诡异的紫色。和自己身上道道血色铭纹不同,在她的额头有着一圈圈银色纹路,依稀能看出一个银色骨包。

    是那巨大邪眼搞得鬼。

    季炀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小雪?”

    听到季炀呼唤她,小雪慢慢的抬起头来,定定的望着他,脸上全是茫然呆滞,看着季炀腰间的匕首,她突然笑了起来,“痛吗,大哥哥?”

    看着这甜美熟悉的笑容,季炀心里一片冰冷,这个人,已经不是她了,不是内个善良,软弱,但却有些傲气的小姑娘,最起码,她是不会用这种看似可爱实则疏离的调笑口吻叫自己一声“大哥哥……”

    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季炀一边保持对峙,一边拿出之前准备的一块布条,粗略包裹住伤口后小心的将那匕首慢慢拔下来。

    小雪依旧轻笑着看着季炀的动作,没有要动作的意思,但季炀却倒吸了一口气,嘶——这太他妈疼了。

    比起之前被劈砍击打的痛苦来的更加深入剧烈,而且是自己下手,加上关乎内脏,所以尽量的慢了点,因此痛苦的时间更长。凭心而论,季炀根本忍受不了这种痛苦。

    但是比起这种痛苦,生死不定的恐怖,切身体会生命流失的恐惧,让他压下了这种恐惧。

    最后,这把匕首终于是拔了出来,即使季炀迅速用布条绑住了伤口,但依旧有不少近乎浊黑的鲜血涌了出来。疼的季炀不断倒吸气,小雪却依旧笑吟吟的看着。

    季炀狠狠的将匕首扔到了地上,看了看小雪,忽的长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刚才如果不是运气,我已经死了,我欠你爹一条命,就当是还你了。”

    他的声音变得淡漠“你现在有自己的路走,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你走吧!”

    季炀语气淡漠,但心里却格外窝火,不是因为对方偷袭自己,也不是自己差点就死了,而是这两天诸般变故,自己几次差点丧命,再加上这莫名其妙的变故,被别人随手就改变了命运和心意。

    这之间的种种无能,无为,无力,让他心里火热。

    他也知道,刚才的事不能完全怪小雪,可和自己一样,对方已经不能完全说还是那个小雪了。世事变化如斯,已经回不去了,更不是一路人了。

    看对方没有反应,季炀颇为失落的转头,杀戮还在继续,他要投入进去。不管是为了投入杀戮纵情声色,不必直面自己种种激昂软弱的心绪,还是为了尽量变强一分,他都要加入进去。

    那种危险的感觉再次于心间升腾,季炀就像身后长着眼睛似的陡然翻身,回首一匕首狠狠刺了过去。

    血滴连珠落下,像是在地上开出了朵朵鲜花。

    小雪嘴巴微微张着,看着这直直刺入自己腹部的匕首,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她就像是风中火烛一般,原本紫色的眼睛也变回了原本的黑色,只是那惊愕的神色还没有完全褪去。

    季炀没有看他,低着头,神情失落莫名说道“既然已经在那摔倒过一次了,又怎么可能摔倒第二次呢?”

    腰间的伤口还在,这疼痛深刻教导了着季炀偷袭是什么。所以刚才季炀转身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小雪的偷袭状况。对于一个六七岁的女孩来说,这无疑是耍阴谋。

    但道路是人自己选的就像他之前说的,二人已是互不相欠,算是陌生人了,那么对于一个陌生人的偷袭,季炀完全可以做到没有压力的设伏刺杀。

    小雪的眼睛彻底化作黑色,她的眼神恍惚,惨笑一声“你动手,还真是一点都不犹豫呢!”

    季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无辜的被卷入纷乱的普通小女孩,然而自己的匕首还插在她的胸口,一时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见他不说话,小雪继续开口,之前她的脸色苍白惨淡,现在却红润起来,焕发着不明的光彩,季炀心沉了下去,这是回光返照。

    “其实,我也不是太怪你啦,之前的事我还是有点记忆的。”

    季炀本来想说些什么,但小雪摇了摇头,她脸上的红润更不正常起来,示意季炀不要说话,她的语速更快起来。

    “你不是说过嘛,谁都是要死的,而且我死了的话,就能去找爹和娘了,所以我其实还是有些开心的呢!”

    “不过,这一下,真的有些疼呢!我刚才说的是真的哦,大哥哥,真的,虽然你一直不怎么说话,但是你,真的就像哥哥一样。”

    “雪儿一直,一直,希望有个哥哥呢,就是不好意思这么叫你,不过我说你啊,感觉总给自己负担着什么……”

    少女的眼睛已经没有焦距,但她还是喋喋不休,不知何时,季炀的眼角有泪水默默滑落。

    “我说啊,你这个人,看起来总是特别沉重,哪怕是开玩笑,都有些做作的感觉,你一直在负担什么呢?”

    “你对我说,我就这样活下去就好了,那你呢,为什么不这样真真实实的活下去呢?”

    “我想,真正的你,一定是个乐观温柔,又责任心重的好哥哥吧!我要走了,以后记得来找我啊,哥哥……”

    “哥哥……”

    “啊————!”

    西风卷走长长的呼啸,看着怀里已经没有气息但依旧保持甜美笑容的姑娘,季炀的心狂乱到歇斯底里。

    “为什么,为什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做到啊!”

    季炀陡然转身,在他身后赫然是一个身上带着血红铭纹的男人,这个男人眼睛血红,提着一把长刀朝着季炀狠狠砍了下来。

    在这种歇斯底里的狂乱中,季炀一反常态的没有闪躲,而是提起匕首径直迎了上去。刀兵相接,他手里的匕首在经历多次高强度战斗后终于不负重荷,从中断开了。

    对此季炀恍若未见,反而以更加凶猛姿态继续迎了上去,趁着对方措手不及之时,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肚子上,然后拳头就在没有停下来。因为靠的极近,那人第一时间没有下狠心反手回击。然后他就丧失了所有翻盘机会。

    季炀疯狂的一拳一拳出手,他的拳头像是狂风暴雨般砸下,对方腹部受到如此重击,竟无力回击,季炀也不停手,直到将对方的腹部打穿才停手。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他现在就是一个受伤的野兽般陷入了无尽狂乱中。拿起刚才那人遗落的大刀,他疯狂的冲入厮杀混乱的人群,一边肆意砍杀,一边嘶吼。

    “我怎么可能做到,我们不一样,我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根本不可能找到爹娘,我死后的世界,就只有一片虚无黑暗啊……”

    血花绽放,一个人头飞起,对这惨烈的景色不管不顾,他又砍向另一个兵士。

    “我没有归宿之地,没有归依之人,我只有活着,我只能活着,只有活着,我才能挽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没有资格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乐观温柔,什么责任心……”

    “怎么可能啊,我怎么可能是那个样子,我只是一个薄凉无情的人罢了。”

    “呜呜……我连我的妹妹都毫不犹豫的杀掉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到底是什么样子啊……”

    …………

    “少年,你这丧家野狗般的样子,真是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呢!”

    季炀的身躯猛地僵住,缓缓回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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