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馥心略是思忖,转而哼笑一声道:“这天河锦,虽是好料,却也不是什么太过名贵的衣料。这元修容如此这般舍之不得,看来她在宸妃手下也没得了什么好处——宸妃从前还常常打落别人的孩儿,这元修容跟着皇上也不是一日两日,也未见得有喜,恐怕也遭过这等迫害。”
兰菱听了馥心的话有些触动,蹙眉沉吟道:“娘娘的意思是……”
馥心缓缓从贵妃椅上站起,在寝殿内踱步,她定了一定,又道:“这元修容,大约是因为太过聪明,早早被宸妃忌讳,一直屈居淑嫔之下——她连天河锦都舍不得丢掉,怕是平日里也没用过太好的东西,凭她怎么宽怀大度,只怕心底是不服的。想扳倒宸妃,必须断她手足,这元修容,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兰菱和红蕊同时心惊变色,一时间都是愣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兰菱定了一定,又道:“娘娘您真的打算要扳倒宸妃?”
“如果不扳倒宸妃的话,我们这些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馥心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属于一个温婉善美的皇妃娘娘,而是一个即将死战沙场的骁勇先锋。她口气出乎意料的坚定,“我,庄姐姐,柔嘉,韵榕……一辈子都只能活在她沈贞儿的阴影之下!郑万姝就是证明!做了皇后又怎么样,宸妃只要动动手段,就能让把她困死在钟粹宫!
“我呢?我海馥心现在在坐月子,即便是见不到她本人,她的影子却依旧能威胁到我和我的姐妹们!”馥心一股愤恨涌上心头,声音听来有些可怖,“一旦我出了月子。必定会每日面对宸妃跟她的爪牙,到那时候,宸妃肯定会用更多细碎的功夫折磨我们这些人!”
红蕊因为她激昂的语气变得胆战心惊,嚅嚅的唇泛白无色,半晌才勉强说道:“娘娘,您这样说话,叫人实在是很害怕——您现在这个样子。跟宸妃那些人真是……”红蕊不往下说了。只是深深地低头下去。
馥心怆然一笑道:“红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现在的我,一样是工于算计。一样是叫人难以捉摸难以亲近——这种人,是我从前讨厌的人,而我现在也变成了这样的人!可是,不变成这样的人。我在后宫就难以生存!根本活不下去!红蕊,兰菱。有的时候我在想,从前的宸妃是不是跟我也是一样的……”
“您跟她不一样,娘娘。”一直没有说话的兰菱忽然开口道,“您跟她完全不一样——宸妃的心。深不见底,谁也不知道她的心思。当年皇上去草原做质子,是宸妃主动要求着去的!”
难不成这宸妃还是一个慧眼英豪。能看出长孙殿下未来能够登极为帝?
馥心不相信她沈贞儿有这本事,可是。她用全身之力堵了一把,却真的堵赢了——当年的皇长孙成了万乘之尊,她沈贞儿也从一介宫女成了一人之下的宸妃娘娘。馥心收回了思绪,微蹙着眉头思忖,兰菱见她眼珠微微转动,显然在想些什么,转而又道:“这元修容本名常雪晴,是内阁大臣常鄂的女儿。这常鄂,子女甚多,常雪晴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个——”
“越是这种人,便越是狠毒。”馥心蹙着眉头说道,“还好这常雪晴位份不高,也没有诞育皇子皇女,否则更是要比宸妃更狠毒百倍!”
兰菱颔首,赞许道:“娘娘要比奴婢们看得真切,皇上登极之后,常雪晴作为功臣之女,嫁入皇家做了修容,替宸妃做下不少事。就像用按摩的手法打掉嫔妃们的孩子,便就是她想出来的。宸妃毕竟宫女出身,坏点子没有那么多。”
馥心连连颔首,终是笑了起来:“这便是太好了。若这元修容真如你所说,多半也是个势力之徒,宸妃若给不了她更多好处,只会让她生了反叛之心。”
“娘娘这般聪颖机警,叫人十分敬佩。”兰菱含笑说着。
“你就别夸我了,这几日绞尽脑汁,叫人很是不舒服——”馥心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没有半分愉悦之感,“想着我这后半一世,都要这般度过,真是觉得异常绝望。”
兰菱抬起眼睛看着馥心,还是没有再说什么。眼见得时间渐渐推移,又到了中午的时候。馥心这几日胃口都不算太差,已然吃得进去好些东西。
午睡前内务府的人到了,却不是来萱漓殿,而是往一侧的瑞莹堂去了——原来今儿皇帝翻了海兰慧的牌子。
馥心知道后只是无声地微微一笑。
“禧小主只怕很快会熬出头呢!”红蕊看着内务府过来的几个太监个个笑得灿烂,想必在海兰慧面前少不得说些阿谀奉承之语,随后几个大力太监还抬来一口小小的木箱,遥遥听见主事的太监喊话要把瑞莹堂的一些破败物件统统换掉什么的。
“这些东西,见禧才人这几日又得了宠,尾巴又摇起来了。”送热水进来的云岚一面啐骂道,“真不是东西,那时候克扣才人的份例,不也是他们吗!”
馥心在床上半撑着身子说道:“不要胡乱议论别人——内务府的人,跟御前的人一样,得罪不得。岚儿,丽贵人最近刚刚搬过来,可有说过什么不习惯的吗?”
“那倒是没有听说……娘娘,雅歆殿那边宽敞明亮,远比瑞莹堂好,奴婢有些想不通,您怎么不让禧小主过去?”云岚替馥心到了一杯暖胃的姜茶送过去,很是疑惑地发问。
“怎么,姐姐背后有抱怨过什么吗?”
“哦这个倒是没有,就是奴婢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云岚迷惑地看着馥心。
“欲擒故纵。”兰菱忽然插口,继而笑道,“娘娘是不是这个意思?”
馥心含笑合上眼睛,唇间吐出一句话:“兰菱真是深得我心。”
晚饭前馥心才醒来,瑞莹堂那边已经是烛影摇红,一片丝竹笙歌。海兰慧的琵琶弹得十分好,声色温婉破有一唱三叹之意,隐约还能听到一半句轻轻的歌声……馥心觉得疑惑,低声道:“听起来倒不像是姐姐在唱歌。”
“是丽贵人。”今儿晚上是云岚的班,立时便回答道,“娘娘还不知道吧,丽贵人歌唱得还不错,听说学过几年越剧,嗓子还不赖。”
“慕容雪瑗竟学过越剧?我竟从来不知道!”馥心没想过这个娇小姐还有这本事。
“奴婢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丽贵人每天早晨会在御花园吊嗓子,说是进宫之前学过越剧,本是荒废了,现在想要捡起来。”云岚一一答道,“其实谁不知道她在御花园唱戏是唱给皇上听?这些日子焰族的使团都在宫里转悠,丽贵人不就是想借着这点本事出出风头?堂堂一个贵人,竟借着伶人的本事想要笼络皇上的心,倒是很好笑!”
馥心听她言语中很有醋意,噗嗤一笑道:“丽贵人又没有惹你,何必如此忿忿然?不过是随便唱几句越剧,不算破了规矩——宫规之中可没有一条不许唱戏的!再者,宫里多的是人喜欢越剧,太皇太后最喜欢不过,隔日叫她好好准备准备,为太皇太后唱几嗓子,也算是尽到孝心了——说起太皇太后,岚儿,她老人的病可好多了?”
“奴婢也没有去看过,不过听葛太医说,太皇太后的身体底子很好,这次不过急病,将养一段时日便会康复。”云岚笑着答道,“不过,叫丽贵人唱戏,人们怕是会笑话她呢!”
馥心摇头一笑,想要坐起身来,云岚赶紧上前扶她坐起,发问道:“娘娘想吃些什么?御膳房今天送的是玉米甜汤和糕饼,红蕊今日给您炖了牛肉,做了罗宋汤,您现在用吗?”
“中午吃的多了些,肚子倒不是很受用,总觉得克化不动。罗宋汤还是免了吧,玉米甜汤倒是想吃一些。”
馥心略吃了些东西,起身在寝殿里散散步,入夜之后竟下起了秋雨,窗外一片淅淅沥沥的声响,整个凤藻宫乃是上清皇城陷入了一片几乎类似洞穿耳朵的寂静——唯有瑞莹堂的琵琶和歌声不时传过来,叫人听了觉得更加寂寥。
馥心吃吃地望着瑞莹堂那边的红烛高照,脸上露出些许说不出的落寞,竟隐隐有些悲伤之意:“岚儿,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事?在你最凄婉的时候,有个人忽然进入了你的视线,他的所有一切,都像极了你最爱的人——可是,这个人,仿佛你这辈子都不会真正爱上……会不会有这样的事?”
云岚很是惊诧,瞪圆了眼睛看着馥心,定了好一会儿她才摇头说道:“娘娘!岚儿不明白!也想不明白!既然是像最爱的人,却也不是那个最爱的人!为什么会爱上他?又怎么会爱上他?相似,也不是呀!娘娘,如果您真的爱那个人,还会有这样的疑问吗?”
馥心听了这话忍不住周身一抖,她颓然低下了眼睑,叹息道:“我竟不如一个丫头!考虑得这样多,却完全没有用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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