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孤鸿看着楚彦熙寒彻骨的目光充满了狠戾,忽然笑了,他自嘲道:“我真傻,我真以为我真心待你们,你们便把我当朋友了呢!”
“如果你真心待我们,何必隐瞒身份?”楚彦熙直起了身子,半低下眼睑说道,“我早就该猜到你的身份。你知道吗,翊?的相貌跟你极为神似!他生得跟他母妃一样!”
“我知道。”谢孤鸿冷冷抱起手臂,悄悄顶住胸口,一阵阵的剧痛几乎要把他撕裂了,额发里,后背上,几乎都是盈盈的冷汗。他看着楚彦熙,再次用尽全力勉笑道,“我见过他,别人还给了我一个很好的价码,买他的脑袋。可是我这个人不缺钱——我不喜欢楚翊?,小小年纪就满肚子阴谋诡计,我甚至讨厌你们楚家的任何人,可是我不想再杀人了。即使杀光了你们楚家的人,我谢家死去的人也不会再醒来。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师父本想废了我一身功夫避免我去杀人……”
他低下头,张开双手来回翻看着,好像上面沾了东西:“可我的手上依旧沾满了血。是那么的脏——我想,我将来也一定会下地狱吧!”
楚彦熙想起他那次跟匪盗交手说过的一句话:佛法讲究普度众生,慈悲为怀。杀坏人,也得下地狱。不免深深叹息。
“珠儿,你也一样恨楚家人吧,如果有机会,你会杀光皇室的人,为你的族人报仇吗?”谢孤鸿把目光投向珠儿,“你的兰夏族人,不一样被灭掉了吗?”
珠儿一怔,她先看看叶儿,又转脸盯着谢孤鸿,最终将目光留在楚彦熙身上。半晌,她依依叹息道:“是的,我恨透了楚家人,他们跑来草原燃起战火,我的族人几乎死光了。但我不恨王爷——很矛盾吧!我并不想杀人,我,我只想好好活着。”说着,她语调哽咽,眼泪已潸然而下。
楚彦熙听毕,竟觉得心里痛楚。有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莫名。他望着伤心至极的珠儿,缓缓行至她身侧,一手将她揽入怀抱,让她靠着自己坚实温暖的臂膀,并轻拍她的后背:“都过去了!一切……一切都会好的!”
叶儿别过脸去,心痛得几乎要窒息。
“七爷,您的伤不能再拖了,即刻上楼让天予给您疗伤吧!”童老爹焦急地插口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下得手,但着实不能再拖了!”
“我不知道那女人是什么来路,功夫很俊。”谢孤鸿这次没拒绝他的好意,又道,“我总觉得追杀王爷的是两拨儿人,来路不一样。”
童天予不多说话,架起谢孤鸿便往楼上去:“爹,烦您老陪宁王一会儿,我们稍后便下来。”童天予又冲账台后面打瞌睡的少年道,“佑青,马上写一份悬赏,我要去云州,需要一个巫民带路。赏金三千两。”
“知道了!”少年童佑青在童天予下令的瞬间便开始打腹稿,即可研磨挥毫文不加点,马上写了一封悬赏,他追着童天予和谢孤鸿即将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喊道,“喂,老板,这笔钱谁出?咱们可拿不出一个字儿了!”
“我来出。”楚彦熙从怀里讨银票,“这是五千两,在大燮任何一家钱庄都能兑出现银来。”他眼见得少年一双眼睛顿时闪烁着金银的神采,续道,“什么时候能出发?”
童老爹从楚彦熙手里抢过银票,笑嘻嘻地收入怀中:“看看,你们看看,我就说改个名字有好处吧?这不马上见银子了么?”
“切,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挣这个银子了。”叶儿心情糟透了,见谁都生气,马上给他们泼凉水。
“有没有本事,这就看我们的了。”童佑青白了叶儿一眼,整了整衣服拎着这一纸悬赏和小桶糨糊登登登跑出门去。没过一会儿,这家酒馆外就堆积了不少人,巴巴地都在看这纸悬赏,有些人还不识字,焦虑地问着左右上面写得是啥。
“这地方鱼龙混珠,什么人都有。就看你是不是伯乐了。”童老爹笑嘻嘻地看着蹙眉的楚彦熙,未卜先知他心中所想,“我家天哥就是伯乐,你这次找他是找对了。”
“我不认得童老板,是你们家七爷带我来的。”楚彦熙摇头,却又苦笑道,“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为何我看他竟如此眼熟。”
“晋国已经灭亡了,不值得有更多的人给她陪葬。我们虽然是遗老遗少,却不指望着复国什么了。只是,巴望着能享太平盛世。”童老爹一改刚才的放浪形骸,面色很是凝重,但这种凝重的表情出现他这样一个喜感的红胖子脸上,更是让人忍不住发笑,“宁王爷,我家七爷大概觉得你会是个好皇帝吧,才这样支持你,你可别辜负了他。”
楚彦熙心念一动,转过脸看着童老爹,又转向身后的珠儿和叶儿,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已经释然了。可终究还是放不下——我也希望自己不要辜负了大家。”
珠儿心下喟叹:可长孙殿下逼得这样紧,还会有机会嘛?
这时,酒馆外的人群中走出一个男人道:“这三千的悬赏我收下了。我带童老板去云州!”
童佑青叉腰,半扬起脸轻蔑地看着那男人:“你行不行啊?”
“行不行,你试试就知道了。”男人流里流气地说着,话音还没落,童佑青一拳挥出打在他的面门,男人便飞出一丈远没了声息,老半天才唉哟唉哟地站起来捂着头,在诸人的哄笑声中灰溜溜地跑掉了。
还有一些人蠢蠢欲试,都在嚷嚷着你推我搡,但谁也不敢上前。正在此刻,人群之外忽然有人幽幽说了一句:“还去云州?只怕这位客官,连星曜城都走不出去。”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调甚怪,还带着些浓重的口音。
人们齐齐吃惊,都将目光转了过去。楚彦熙等人亦是发怔,带着些许惊诧看过去——男人差不多三十岁上下,胡子拉碴,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却异常的有神。脸倒是生得棱角分明,带一股不怒自危的冷厉。时间快接近晌午,热得人连连冒汗,可他竟不觉得热,披着一件甚大的黑色斗篷,一直遮到了脚踝。
黑街的游侠和猎人童老爹几乎都认识,可这个男人他却觉得面生。童老爹周身一扫此人,抱拳颔首道:“这位大侠里面坐。”
男人冷着脸走进童家酒馆,却不急着落座,冲着楚彦熙阴森道:“黑街之外遍布鹰犬,是靖梁王的五公子陈子枫派来的。能惊动靖梁王和少帅的,怕不是什么小人物吧?”男人不等楚彦熙回答,抱拳自报家门道,“在下云烈,就是你们说的云州巫民。”他撩起斗篷的一角露出脖颈,麦色的皮肤上纹着图样怪异的纹饰,窥一斑便可见他大概全身都布满这种诡异可怖的纹绣。
“是云州人。”童老爹马上认出这种纹饰,举手说了两句叫人听不懂的话,听起来倒像是舌头在打架。云烈听了先是一怔,随后抱着手肘回了几句。两人你来我往对话,句子的音节又长又怪,活似一群兔子和鹿在比赛跳跃。
叶儿扯扯楚彦熙的衣角,小声问道:“王爷,他们在说什么呀?”
“是云州话吧。”楚彦熙死死 ...
盯着他俩吵架似的对话,轻声回答着叶儿的提问。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云烈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童老爹的左胸,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楚彦熙猜想这是某种仪式吧,童老爹说道:“那成交了。你回去准备一下吧,随时出发。我会叫佑青通知你。”
云烈却不急着走,却转向楚彦熙:“适才听这丫头喊尊驾王爷,恐怕您就是要去云州赴任的宁郡王吧?在下早就听说了。难怪城里乱哄哄的要拿人,难不成是要捉拿王爷?”
“陈霖隽有这么大胆子?敢公然捉拿朝廷命官?”童老爹显然不信,“我们的人……”话还没说完,几个小乞丐咋咋呼呼地跑进店里,看见童老爹就围了上来,“老爹老爹!不好了呀,外面来了好多兵,把咱们这里围起来了!只准进不准出!”
云烈一摊手,略带着些意味看着楚彦熙。
楚彦熙带了些歉意看着诸人道:“是我连累大家了。”
“不,他们是来逮我的。”谢孤鸿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楼梯口,他虽然病容未减,但眼中已有了些神采,“一定是楚翊?看穿了我的身份,把这作为借口,派了陈子枫过来逮我!顺便给王爷扣一个暗通晋国遗老遗少的罪名!一旦坐实了,图谋不轨,足够毁了王爷一家!”童天予静默地跟在他身后,脸上隐约带了几分倦意,显然刚才为谢孤鸿疗伤费了些工夫。
诸人皆是相顾骇然。楚彦熙三人变了脸色,他们怎会不明白身为皇室成员,“图谋不轨”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谢孤鸿走近楚彦熙,做了个绑手的姿势,笑道:“如今之计,只有把我卖出去给了靖梁王,王爷您才能全身而退。”
“七爷!”童老爹大为震惊。连冷漠的童天予亦是眉心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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