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珠儿身子一颤,觉得顿时从脚底一下凉到头顶,整个人都觉得僵住了。她翕动着唇半天想不出应对。看着韩言语满脸悲戚,又想到自己的身不由己,珠儿扶正了韩言语便跪倒在地,忍不住垂泪道:“侧夫人,珠儿也是苦命人。珠儿本是草原上自由奔跑的小马驹,因为战争灭族——自入府以来,战战兢兢的,只是想活下去。不想被夫人安插过来……侧夫人,就像您说的,珠儿不是坏人,也不想害侧夫人!珠儿只想活着!只想活着!”说罢,她忍不住捂脸痛哭。
韩言语心里亦不是滋味,见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娇俏人儿哭得真切,心中动了怜惜之意。想到嫁给楚彦熙为侧室的两年多来,心酸无奈不必自说,更是整日殚精竭虑惶恐不安。韩言语渐渐有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意,忍不住与珠儿抱头痛哭。
主仆二人哭了甚久,韩言语先是屏住哭泣,用帕子给珠儿拭去泪水,勉笑道:“不哭了不哭了!这下好了,珠儿,心结开了,心里就不苦了。你起来吧!”
“侧夫人,荻花的事都是奴婢向夫人告了密。您罚我吧!”珠儿不敢起身,跪着说道,“您怎么罚我都行,就是请您不要迁怒于叶儿!”
“我知道叶儿也是夫人的人。我不会动她,你起来吧!”韩言语缓缓拭去自己的泪水,长叹了一口气已然恢复如常,又道,“传饭吧。”
珠儿忙起身,照着侧夫人的指示穿了晚饭,红豆燕婉亦是进门伺候着。用了饭,韩言语卸妆披散了头发,披着斗篷就着灯光看书。见珠儿眉眼中充满期待,笑问:“珠儿,你识字吗?”
珠儿羞涩摇头,韩言语却道:“打明儿起我教你认字。房里的书也由你取阅,只是一点,一本换一本,不得多取。”
珠儿不由雀跃,眉眼间皆是难以抑制的喜色。韩言语却是一笑,不再理她,继续低眉读书。珠儿在侧伺候,时而拨亮烛灯,贴心贴意不在话下。
春节临近,府里张灯结彩,悉心布置。只是一连数日,叶儿不曾与珠儿搭腔,偶尔珠儿跟她套近乎,叶儿也是懒懒地回应几句,两人也不似姐妹那般亲近。倒是婵娟与珠儿走得越发近了。
除夕那日,十五皇子带着正室夫人燕琳若入宫赴御宴,晚上设家宴庆祝。楚彦熙一向不喜铺张,家宴也极为简单。悉心布置过的邀月楼挂满了各式水晶风灯,红纱耀眼,与灯光相映,楼内时而声喧月细,时而喝彩阵阵。
楚彦熙邀请了些个朝廷命官,其中有燕琳若的父亲,镇梁王燕飞虎,还有韩言语的父亲韩斐,韩言语的长兄,长安城九门提督韩言诚,足足有三桌人,在邀月楼三楼。一众官员的女眷又是三桌,安排在二楼,燕琳若在上桌,陪着一群朝廷大员的正室夫人们。韩言语在末桌,陪着七八个得宠的侧室。
宴开之后,燕琳若小声吩咐几句身侧的红蕊,便和几个正室推杯把盏,打得火热。韩言语冷眼扫过燕琳若与诸人,只是与末桌的女眷们相互客气着,滴酒不沾——她是有身子的人。
楼梯口急急小跑上来一班女乐,怀中各自抱着琵琶扬琴,玉箫古筝等乐器。她们后面跟着两个舞姬,衣衫一个粉蓝一个粉绿,皆是蝶袖舞装。两人梳着相同的团花髻,插着绢丝花朵。粉蓝的舞姬妖艳,容貌生得柔媚至极,步履神态皆透着一股狐媚。粉绿的女子慧灵,低垂的眉眼难掩其眸子灵光,俏丽的双唇粉嫩,神态却显得气弱胆怯。
两个美人舞姬悄然凑近燕琳若,各自一个万福。燕琳若略是不满,轻声训道:“怎么才来?不是让你们下午就到?”
妖媚的舞姬鼻息一哼,冷笑着看自己娇弱的同伴:“回夫人的话,柳芽儿的裙子割破了,这不才缝补了来?”
“雪歌姐姐,柳芽儿怕得紧……”粉绿衣衫的舞姬柳芽儿似是快哭了,蝶衣下的纤纤粉手虚拳顶着下颌,眼泪来回在灵动乌珠中打转,白俏俏的脸蛋登时飞上两朵红霞。
“雪歌,你再欺负柳芽儿,本夫人就结结实实地打你!”燕琳若低低地斥责着,然后笑得大方冲诸位命妇朗声道,“琳若少陪片刻,这班女乐是给我家十五爷和诸位老爷们助兴的,琳若安排了马上回来作陪!”说着,只是应了几句命妇们的挽留,一手拉着雪歌一手拉着柳芽儿,带着这班女乐匆匆上楼。
不多一会儿,楼上莺歌燕语,声乐飘飘,勾得二楼的妇人们都忍不住生了向往之意,有几个还心生不安,生怕自己的老爷们看上了那个女乐或舞姬。
这是珠儿头回听闻华族歌舞,顿时生了好奇,忙跟婵娟告了,偷偷跑去三楼看。只见得雪歌柳芽儿在女乐的伴奏下如若化蝶,在台子上翩翩起舞。雪歌笑得灿烂,动作也放得很开,蝶翼振袖飘飘,显得她更下柔媚;柳芽儿一直放不开动作,与雪歌一比扭捏作态,强欢颜笑。
一曲舞毕,诸大臣齐声喝彩,燕琳若高笑着,又让女乐继续吹奏,雪歌柳芽儿简短休息之后再次起舞,人们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盛宴在接近亥时的时候结束,大臣们携自己的女眷们向楚彦熙燕琳若告辞,便打道回府。韩斐和韩言诚简单嘱咐了韩言语几句,也悄然离去。夜已经很深了,那班女乐也上了马车离去。细心的珠儿却发现,雪歌和柳芽儿还在府里!
不知怎地珠儿就是觉得不好了,赶紧跑去韩言语面前说了。侧夫人倒是冷漠,只是轻轻笑了笑:“左不过是多两个侍妾,能怎么样?”
珠儿惊了,韩言语却又叹息道:“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公子王孙逐后尘,一如侯门深似海——出了我韩家门,我就知道了。”
珠儿不知如何安抚伤神的侧夫人,只得强勉笑道:“侧夫人,下午小福他们在前院后院排了很多烟花,珠儿扶着您去看看吧!”
韩言语轻轻摇头:“我乏了,扶我洗漱了睡吧。”珠儿只得点头应了,叫来红豆燕婉服侍韩言语卸妆洗漱,更衣睡下。
珠儿见侧夫人睡了,赶紧小跑出门,叫了小福等小厮赶忙把二房前院的烟花炮竹统统撤到了后院,生怕惊醒了韩言语。
回房不久,长房那边先是响了炮,紧接着二房后院也响了。随后长安城像是在这个午夜苏醒了一般,到处爆竹声声响。
珠儿靠在窗边眼神幽幽,转眼间离开草原已快一年——一年来,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姐姐雪儿,失去了自由身,失去了几乎一切……
泪水顺着珠儿水晶一般的眸子无声滑落,韩言语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披着斗篷的侧夫人头发披散着,神色倦怠。珠儿吃惊地回头,从模糊的视线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哭。
“侧夫人!”珠儿赶忙擦擦眼泪,欠身行礼。
“我知道你在想家。”韩言语拉紧了斗篷,而后扯着珠儿一起在床上坐定,目光宁静地看着珠儿道,“跟你一样,我也想家。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是自然的。珠儿,你看到婵娟脸上那道疤痕了吧?那是三年前,我与她和荻花上街的时候,被个吃醉了酒的汉子轻浮。荻花性子急 ...
,上去与他理论,结果被一巴掌扇在地上,婵娟为了护着我,被那汉子手里的酒瓶儿所伤……所以脸上,至今留着一个难看的疤痕……
“所以,她们二人不是我的姐妹,亦是我的姐妹。我家家族大,我是嫡出的女儿,跟那些庶女姐妹毕竟不同,她们二人,便是我最好的姐妹。”韩言语动听如灵歌的声调忽然变得低沉,“嫡庶分明,我终究还是要嫁入侯门,有的时候我在想,若是庶出的女儿,嫁给寒门子弟,一辈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是其乐融融。”
娓娓说了很久,韩言语叹息,又道:“珠儿,我想收你这个妹妹。”
珠儿身子一颤,低头不敢去迎韩言语的目光,良久,她喃喃道:“侧夫人,您抬举奴婢了!珠儿怎配?”
韩言语伸出手紧紧握住珠儿,珠儿只觉得这双手冰冷无比,还在微微发颤。只听这位侧夫人声调抽紧,不住地抖索:“珠儿,我只怕是活不到孩儿生下!那日祭祖,香在我手中莫名断了,我便知道了!”
“侧夫人,您不要多想!”珠儿挣脱她冰冷的双手,扶着她躺下,而后站起继续往下说,“侧夫人,线香也是人做出来的,断了也是难免,跟生死祸福没有关系!”她给床上的侧夫人掖好被角,轻声道,“您好好休息吧!”她分明知道韩言语这么做想拉拢自己,这个风口浪尖避嫌且来不及,岂敢往暴风骤雨里面凑?除非她是不想活了!珠儿心想着,赶紧要躲到外屋去,不想韩言语自被中钻出一只纤纤玉手,死死扯住了自己!
“你还不愿喊我一句姐姐吗?”韩言语轻轻发问。
其实珠儿早就觉得,韩言语的性子温和仁善,很是像自己死去的姐姐海拉苏雪儿。姐姐对自己无微不至,即使被掳往长安的路上,姐姐也是拼了命照顾自己,直至重病不治,被兵士们丢在路边,想必已然离世了……想到这里,珠儿眼中噙满了泪水。
“韩姐姐。”珠儿回手紧握住韩言语,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面前高高在上的女子是自己的亲姐姐雪儿,泪水不禁顺着脸颊落下。
“哎。”韩言语紧紧用力握着珠儿,眼中亦是涌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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