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连翘心下疑惑,却并未说破,只抬了头去看那妆奁匣。
这匣子,刚做好那阵儿她就曾见过,乍眼一瞧平平无奇,然而仔细打量,就会发现它边角平滑手工精致,虽没有雕花,但深红色的木料上,那天然的花纹十分清晰变化多端,另有一种醇厚含蓄的美。
放置了一段日子,木头的表面生出些许油脂,将原本就打磨得光生生的匣子映得泛起柔光,用手指轻轻触碰,只觉滑腻非常。显然,苏时焕选的木料实属上乘,叶冬葵在打造它的时候,也颇花了不少心思。
真是个好东西啊!
苏时焕唇边带着一抹笑,将那妆奁匣捧到苏大夫人面前,动作轻巧地掀开盖子。
霎时间,一缕清淡中带一点甜的异香慢腾腾地混入空气中,在几人身畔萦绕开来。
“嚯,好香!”
站在叶连翘身后的元冬一直伸长了脖子往匣子里觑探,这会子便忍不住使劲吸了吸鼻子,拍拍叶连翘的肩:“这味道怎地这样好闻?叶姑娘,你知道是什么香吗?”
叶连翘也被那香气给吸引住了,仔细嗅闻一番,回身半真半假地笑道:“我又没长个狗鼻子,哪里分辨得出?只觉得里头好像有木樨的味道,别的,我也不清楚了。”
“叶姑娘说得不错,的确加了木樨。”
苏时焕看了苏大夫人一眼。转而对叶连翘笑道:“人人都知酸枝木实是珍贵的好木头,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天然带着一股酸味。尤其是刚做好的木头物件儿,那股酸气更是浓重,母亲很不喜欢,从前家里造新家具,我便听见她抱怨过几回。这妆奁匣子既然是送给母亲的礼,自然要准备妥当才行,我试着调了一种香。既能散去酸味,又能给这匣子增香。木樨正是原料之一。”
说着,他便从匣中取出一个绢袋,回身望向苏大夫人:“母亲可还喜欢?”
苏大夫人盯着那妆奁匣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嘴唇动了动,柔柔笑起来:“我很喜欢,焕哥儿你费心了,正好咱们老宅里我用惯的那只妆奁匣有些旧,也小了点,这三层的匣子正合用,等会儿回去,我便换了它。”
紧接着。便再度拉住叶连翘的手:“我家焕哥儿真是个周到人,巴巴儿地给我备了这份礼,又领着我来寻你。实在是让我觉得,回老宅这一趟,净给他添麻烦了。叶姑娘,方才咱们的事儿还没说完呢,眼下我这白发和皱纹,真可谓我的两件糟心事。还要你多帮忙才好哇。”
叶连翘心中腾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朝她脸上瞟了瞟。又仿佛无意识地看了一眼苏时焕。
苏大夫人笑得有如春风拂面般和煦,苏时焕也同样是温润恬淡,两个人心情仿佛都很好似的,可是……
她定了定神,将心中杂念抛开,抿唇仔细端详苏大夫人的脸:“您别觉得我夸口,白发转黑和祛除皱纹,对我来说都不算难,您尽可以放宽心。想改善这两个问题,首先您在饮食方面需要注意,多吃些芝麻、山胡桃肉之类的东西,少食辛辣之物,另外,我在给您制一种乌发油,一种润肤的展皱膏,用了之后,您的情况应当就会大有改善。”
“这样当然好!”
苏大夫人喜得一拍掌:“只是朝我脸上看了看,你便立马有了主意,怨不得松年堂请了你,果真是个有本事的!”
“哪里是什么本事,不过小伎俩罢了。”
叶连翘摇摇头:“不过,那乌发油得先将药材末子在香油里浸泡上十天方可使用,不知您预备在县里住多久?”
“嗬,我原是打算呆几天便回府城的,现下遇上了你,那我自然是要等你将这两个问题替我解决妥当了,方才能安安心心离开呀!”
苏大夫人拍拍她的手,和颜悦色道:“那乌发油和展皱膏,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心急,我等着就是了。来,这会子先把你现成就有的好东西都拿给我看看,我选两样,今儿就拿回去用上!”
叶连翘应了一声,回身示意元冬和平安两个将木架子上七白膏、面膜之类的物件儿每种拿了一件,在苏大夫人面前摊开来,由着她自个儿慢慢拣。
那苏大夫人兴致甚高,笑呵呵将每一样都打开来,往手上倒一点子抹开,对着光左右端详,又凑到鼻间嗅闻。
苏时焕则捧着茶碗坐在椅子里,不言不语,微笑着看她动作,仿佛拥有无限耐心。
过了好一会儿,苏大夫人方才搁下手中物件儿,笑容中带了点遗憾。
“这些都是你一样样亲手做出来的,就肯定不会差,只是有一点……味道都不大好闻呐!”
“这些气味……您不喜欢?”
叶连翘有点意外,但想深一层,却又觉得这也并不奇怪。
这个年代的美容养颜物品,大都是用药材和动物油脂制成。草药加得多,闻起来难免有股苦兮兮的味道,她自己很喜欢,但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却闻不惯。至于那动物油脂,更是有股惹人厌憎的油腥气,腻糊糊的,闻久了使人胸口发闷。
薛夫人和何夫人她们不在乎这个,为了变美,甚么都忍得,但这苏大夫人,多半是原本就对气味格外敏感,要不然,苏时焕大概也用不着特意给新做好的妆奁匣增香了。
虽然之前还没有遇到这种被人嫌弃美容产品气味不好的情况,但无论如何,这确实是个问题,且得好生琢磨琢磨。
见叶连翘一直沉默,苏大夫人便稍稍凑近了点,试探着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挑剔你……”
“我该多谢您提醒我才是。”
叶连翘忙摆摆手,拣出一包落葵子蒸制的面膜丸子:“这种面膜,对于除皱也有一定功效,因只用了一种原料,味道也比较简单,您先拿回去用着,回头我制好了那展皱膏,再请您来。”
话说,那展皱膏里可是要用到猪胰的,倘若给这位大夫人闻见,不跳起来才怪!
苏大夫人也没打算在松年堂久待,笑吟吟把那面膜丸子接了,与她又格外多说了两句,也便同苏时焕一起离开。
……
叶连翘将两人送出去,回到内堂中,元冬和平安已将桌上的东西重新归置好,小丁香躲在屏风后的弥勒榻上,翘着脚优哉游哉地瞎晃悠。
叶连翘绕过去,在她头上凿了一下:“干嘛,你又犯懒?”
“不是!”
小丁香鬼鬼祟祟地往屏风外打量一眼,攀住叶连翘的肩膀,贴着她耳朵小声咭咭哝哝道:“二姐,好奇怪啊。”
“什么好奇怪?”
叶连翘也不自觉地压低喉咙。
“你没看见么?刚才苏四公子取了那妆奁匣子来,大夫人嘴上说她很喜欢,却连碰都没碰一下呢!”
方才叶连翘正是因为瞧见了这一幕,心里觉得很是怪异,没成想,她这吃货妹妹的观察力也不差呀!
“别人家的事,跟咱们有 ...
什么关系?”她捏了捏小丁香的脸,扬声道,“你有这瞎琢磨的闲工夫,倒不如替我想想,如何才能解决咱们的美容产品味道不好闻的问题。”
“这我哪知道?”
小丁香满不在乎地晃晃脑袋:“我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晓得听你吩咐做事,别的你可别指望我!”
元冬闻声,也绕到屏风后头来,挠了挠太阳穴,迟疑着道:“刚刚听见苏大夫人那样说,我也琢磨来着。叶姑娘,咱们不能在那些个膏子、面膜、头油里加些香料吗?”
“这不大合适。”
叶连翘沉吟着摇头:“如今世面上常见的香料,譬如说沉香、龙脑香之类,原本就是一味药,贸贸然加进咱们的膏子头油里,往小了说,有可能会影响效果,若想得严重些,还有可能与原本的药材相冲,那可是大麻烦。”
“唔。”
元冬有些沮丧地垂了头。
这当口,平安也跟了进来,低头盘算,一脸沉稳地看向叶连翘:“那……花香行吗?”
花香?
叶连翘心中蓦地一动,刚要开口,元冬却已笑出声来。
“你的意思是,将花瓣拧出汁子来,掺进咱们的膏子和头油里?别开玩笑了!你瞧着苏四公子用了木樨给那妆奁匣子增香,你就也想依葫芦画瓢?这压根儿就是两回事!他用来熏匣子的绢袋里头多半搁的是干花,咱们却非用新鲜花瓣不可,那得使多少钱?外头卖的花可不便宜!再说……”
“有许多便宜的花,气味也照样很好闻。”
平安仍旧是满面淡定,吐出这句话,就再不开口了。
元冬明摆着不以为然,这边厢,叶连翘却猛然生出个念头来。
外边卖的花,价格的确是高了些,假使买回来用,无法避免地会提高成本,如此一来,她和松年堂就要少赚许多钱。
但……如果自己种呢?
如平安所言,选几种便宜却香味浓的花自家栽种,不仅可以解决美容产品的气味问题,她制作香身丸、止汗香、沐浴粉时也可用到,保不齐还能拿出来卖!
现在她是在松年堂坐堂,但她不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总有一天是要自个儿做买卖的。着眼将来,若能有一块花田,是大有裨益啊!
这事儿她当然没必要和元冬、平安两个商量,等到打烊,回月霞村的路上,才在叶冬葵面前说了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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