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霞村是离清南县城最近的一个村落,出了城门,沿途也并不荒凉,道上零星有几个小摊,此外还有一间茶寮。
正是未时,这辰光在茶寮中吃饭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两个看模样像是外地来的客商,叫了两壶茶,就着几个包子,正狼吞虎咽。
摆在茶寮门口的大蒸笼,隐隐约约飘散出一股食物的香气。
叶连翘这会子也想不起之前同卫策的那些尴尬了,只管满面不高兴地盯着他瞧,小丁香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也仰着脸,直勾勾望着卫策,只不过,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在瞧热闹。
卫策将那几大包药材换了个手,低头思忖片刻,唇角微微牵扯了一下。
“你要去松年堂坐堂?”
过了好半晌,他才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句话。
叶连翘不高兴同他好声好气的说话,撇撇嘴,“唔”了一声,就算是回答。
“考虑好了?冬葵也没意见?”
他这人瞧着就不是那起爱管闲事的性子,冷不丁问上这一句,叶连翘便少不得有些犯嘀咕,顾不上跟他置气,抿了抿唇角:“我哥说,只要我自己琢磨清楚,他便没有意见——怎么了,莫不是你觉得有不妥?”
“姓苏的是棵大树,人人都觉得若有朝一日能倚靠上去,往后便好乘凉。”
卫策沉声道:“但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这叫什么话?
叶连翘刚刚才勉强将满心里那股不痛快的情绪压下去,被他这么一激,火儿又窜了起来。
“我是想凭着自个儿的手艺多挣点钱,和我哥一块儿努力,让家里日子好过些,松年堂则是看中了我的本事,预备同我一块儿赚这份钱。药铺姜掌柜开出来的条件十分优厚,去坐堂,别的不说,至少收入就稳定得多,这怎么了?说穿了不过各取所需,为何到了你嘴里,就这么难听?背靠大树好乘凉……你觉得我有心攀附苏家?”
她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因为生气,脸也涨得通红。卫策朝她面上看了看,刚刚挪开目光,却飞快地又扫了她一眼,憋了半天方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场面一时僵住了,片刻间,谁都没说话。
茶寮外,面食的香味还在一阵接一阵地往这边飘,小丁香嘴馋,闻见了就有点走不动道儿,伸出小舌头舔舔嘴唇,拉着叶连翘的袖子细声细气道:“二姐,我饿了。”
“怎么就又饿了,咱们进城之前不是……”
叶连翘正恼火,语气便也有些冲,话说到一半,陡然住了口。
这几日,她一直在忙着制作各种面脂膏子、头油、洗面粉,家里只有她和小丁香两个人手,免不得要辛苦些,一做起活儿来便停不下。白日里叶冬葵不在家,姐俩儿就往往随便找点吃食敷衍肚皮,今天中午临出门之前,小丁香好像就喝了碗粥,再没吃别的,这会子肚子里虫儿叫唤,也……很正常吧?
“想吃包子就直说,我去给你……”
她低头解开钱袋子,正要掏出铜板来,却见得卫策已经大步跨过去,买了六个包子,用油纸捧了,拿过来送到小丁香面前。
叶连翘本不愿白吃他的东西,正欲拦阻,转念一想,却又站着没动。
刚刚,就在刚刚,她才花钱替他那点子樱桃付了账,眼下不过是几个包子而已,就该他买!
她哼了一声没开腔,小丁香喜不自胜,忙慌慌把包子接了,往路边的大石头上一坐,啊呜就是一大口,竖起耳朵,眼珠儿滴溜溜地转,生怕错过他二人的对话。
“我没有旁的意思。”
卫策跟着往路边挪了挪,重新捡起刚才的话头:“你们兄妹想凭本事多赚钱,这当然没有任何不妥,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与人来往,多留个心眼。”
“什么?”
这话委实语焉不详,叶连翘听不明白,也不生气了,睁大眼去看他:“你指的是姜掌柜、曹师傅他们,还是……说明白一点啊,这样含含糊糊的,我哪听得懂?”
“不管是谁,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卫策顿了顿,深暗的眸子里闪出一点微光:“苏家是大门大户,松年堂是他们名下产业,你要去坐堂,便少不得与他们来往。这等人家不比乡间的寻常百姓,人多规矩多,情形也更为复杂——总之,你既已打定了主意,往后就自管踏踏实实挣钱,旁的事,切莫沾手。”
相识至今,叶连翘还是头一回听见他说这么长一通话,愕然之余,也明白他是好心,语气便不自觉地有所缓和。
“你的话我记住了,不过,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她小声嘀咕:“我去了松年堂,自然只做分内事,制作美容产品,替人解决各种容貌问题,忙还忙不过来呢,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理别的?压根儿跟我也没半点干系呀!再说,苏家固然是清南县的望族,可他们中的大部分,不是都已经搬去府城了吗,如今还留在县里的,都是些旁支……”
卫策当即扫她一眼:“苏时焕可不是什么旁支……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话毕,便抱着药材包,大踏步走到前边儿去了。
……
因怕村里人有闲话,卫策只将叶连翘姐妹俩送到月霞村口,便径直转身离开。
不管叶连翘怎么问,他都不肯明言最后那句话究竟是何意,只说“不关你的事就不要瞎打听”,一句话,将事情推了个干净。
可是……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大齐朝的情况,她虽不大清楚,但最基本的常识却还是有的。苏时焕不是苏家一族旁支,难不成还能是长房嫡子?若真个如此,他正经就是继承家业的人选啊,怎么会留在老家这边忙活生意上的事?清南县并不富裕,买卖再多,也只是等闲,完全可以交给一个信得过的管事打理,何须他这么个人物亲自张罗?
这事的确蹊跷,叶连翘生了两分好奇,问了问叶冬葵,他却也摸不着头脑,她又不愿贸贸然向村里人打听,有心到薛夫人那里套点消息吧,又总得先有个由头……终归不是自己的事,她也未曾特别放在心头,一来二去,这事儿便耽搁下来。
暮春,天气渐渐热了。
叶冬葵日日在松年堂里忙着做木匠活儿,花了二十来天,将里外修葺一新,连带着将叶连翘需要用到的物事也打造了出来。
这边厢,叶连翘也把平日里常用的各种美容物品制好,松年堂的姜掌柜打发小伙计来请她,说是让她去瞧瞧布置得如何,顺便,也将之前约定好的条条款款都白纸黑字写下,算是把这事儿落个定。
想到很快便能在松年堂挣钱,叶连翘还是很欢喜的,当下便随着那小伙计进了城。
药铺大堂中,姜掌柜与曹师傅两个立在那扇通往内堂的小门前,不约而同冲她一笑。
“都收拾齐全了,丫头进去看看可还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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