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钺遵循自己说过的话,容妆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可以侍寝的婢子。
所以连日来的肆意纵欢,毫不避讳,也似没有间隙。
也只有每当在夜里,那张偌大的龙床之上,他和她才是最亲近的姿态。
但到底,疏离与火热是并存的。
明明互相抱着最冰冷的心思,却在以最亲密无间,最热烈灼灼的方式,云翻雨覆,抵死缠绵着。
那颗心,沉到了深渊。
五月,陌上花已开,然而她和乔钺的心,何时才能缓缓归矣。
***
这夜里,乔钺纵情后沉沉睡去,容妆身子裹在山河锦绣被里,白皙却泛着潮红未退的胳膊,露在外面,以手细细摩挲被子上的刺绣纹路,目光微微一侧,恰落到乔钺半露着,精壮的胸膛上。
脸色微微一红,便叹息一声,容妆颤抖着抬手,在半空中停留半晌,终究伸向乔钺的脸颊。
指尖流连摩挲,像抚摸挚爱宝物,轻轻柔柔。
乔钺睡的尚轻,蓦地一蹙眉,惊醒,睁开眼睛时,容妆来不及收回手,便被他看了个正着。
乔钺半眯着眸子,噙着一抹寒色,脸色还是冷沉,对她道:“拿开你的手,装的如此可怜,暗地里又装着什么计谋?”
容妆一怔,颤抖着收回手,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身前的被沿,“皇上太高看奴婢了,奴婢就一颗心,装不下那么多计谋。”
“高看?说的对,你还真不配让朕高看,满腹心机的女人,只配当床第间的玩物。”乔钺翻身,亦不去看她,幽幽浅声道:“朕当初说过,你至纯至净,朕收回,你不配。”
容妆在一片暖红昏暗中,咧唇苦笑,“皇上高兴就好。”
乔钺的眼睛,一直睁开着,盯着床边帷帐的金丝,明亮的眼中不乏孤寂。
容妆原本半靠在软枕上,此刻她慢慢把身子滑进被子里,素手紧紧攥着被子边缘,心中一片苦涩寒冷。
转过身,背对乔钺。
两个人中间隔着很宽的空位置,一张庞大的被子中间凹陷下去,仿佛隔断了两人中间,隔断了一张床。
容妆知道,乔钺现在尚在气头上,无论说怎样的话,都当不得真,她也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但是,怎么就那么痛。
听着那些伤她入骨的冷言冷语,怎么,那么痛,因为,那是从乔钺口中说出来的。
但容妆可以等,等他消气,态度不再如此强硬,只希望这一天,早些到来。
就像姚姑姑说的,乔钺取走那些流年酒,为的不是酒,是她这个酿酒的人。
怀念的不是流年,是流年里相处的人。
如果容妆能够摒弃一切杂念,去仔细想想,她必然能明白,乔钺口口声声那么厌恶,那么痛恨。
道她只配做个侍寝的婢子。
然而试问,有哪个侍寝的婢子,是能够伴着帝王,睡在天下间那唯一的龙床之上的?
便是嫔妃,也没有这等资格。
容妆早晚会想通此事。
这些天的夜里,乔钺几乎未入后宫,除却批阅奏折独自而眠,便是招容妆侍寝。
每个夜里,无不同床而眠。
也无不,同床异梦。
玄景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玄景宫的宫人从来都守口如瓶,没有一个人有胆量,将此事传出去。
连阿萦都时常担忧的询问容妆,但容妆的苦闷,却无法向任何人道出。
就这样过着,熬着,等待着。
***
五月初五,端午节。
一大早内廷司的宫人便送来了端午所需要佩戴的香袋。
不提御用,便是玄景宫宫人所用的,也比其它宫里的要精致许多。
一众伺候梳洗的宫人,连带许诣、阿萦、容妆、尽数随着乔钺来到九龙池。
九龙池位于阑廷宫东方,是天然温泉,水质清晰温润,是帝王御用沐浴之处,除却伺候的宫人,连嫔妃都无资格进内,因距离较远,素日里乔钺也少往那里去,今日是因着端午以兰草沐浴。
池内为圆,壁雕九龙,出水口是白玉雕成的九头龙,汇成一条水流进池中。
一众宫人在外等候,只有容妆在池边伺候。
水雾朦胧氤氲,周身觉得温润,容妆在架前以香熏衣,还是曾经她挑选的合心香,闻之便觉得舒心畅然。
容妆微微侧目,见珠帘那侧的乔钺露在外的肩头,心下微微一动,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
半晌后,将衣裳放在檀木白玉架上,过去撩起珠帘,走近池边垂首静待乔钺使唤。
然而乔钺压根不打算用她。
直到许久许久后,乔钺沐浴毕,直接便踏着玉阶出了池子,瞥了一眼头快垂到地上的容妆,容妆完全不敢抬头去看他,脸红的能滴出血来。这青天白日里,虽然这里昏暗……
许诣进来伺候乔钺更衣,拿起容妆方熏好的一袭墨裳,乔钺则完全将容妆视为空气,随后阿萦等纷纷进来,阿萦端着檀木方盘,呈着流苏如意香袋,待乔钺佩戴。
端午日的香袋是尤为重要的,每人必戴,里附蚌粉、朱砂、雄黄粉,有驱凶避邪之寓意,在阑廷民间,皆是要重要的人给戴上,才作数的。
例如娘子给夫君,母亲给儿女。
但到了宫里,这一切便都摒弃了,因为没有哪个贵人之尊,是愿意亲手绣制,亲手赠与他人的,便只得从简。
阿萦放下托盘,拿起里面的香袋,走到乔钺面前,容妆垂首立在原地池边。
阿萦方要给乔钺戴在腰间鞶带上,但乔钺却突然出口阻止,“慢。”
阿萦不解的看着他,乔钺瞥了一眼容妆,似不耐,又似深意。
缓缓再道:“你让开。”乔钺伸手一指容妆,面无表情,“你来。”
容妆闻言,抬头看他一眼,遂走向阿萦,接过那香袋,手攥着顶端悬挂的丝绦,走向乔钺。
半跪在地上,将香袋系在他腰间。
随后缓缓起身,退回池边站立,容妆腿在起来后便有些颤抖,被湿润的空气闷的太久头疼不已,眼里迷迷蒙蒙,有些眩晕……
终于,体力不支,身子一倒,便摔进了池里,也幸好她临近池边,否则摔到这池内的汉白玉地面上,可真要彻底休养了。
乔钺正闭目养神,却惊听噗通一声响彻池内,猛然睁开凌厉的双眼,便见容妆全身湿漉漉的摔在池子里。
乔钺心惊,不顾任何的扑进池子里,忙过去抱起她,唤道:“容妆,容妆!”
回应他的是一片空寂沉默,乔钺忙起身,抱起她,随着玉阶走出池子,将她放在珠帘后的榻上,自己不顾一身水珠洇湿,旋即便喊道:“许诣,宣御医。”
...
许诣一进来,见此忙就差人离开,乔钺守在榻边,诚然,面色无波,一颗心却惴惴不安。
冷声不耐道:“御医怎么还没来?”
“皇上,奴才已经差人去请了,您别急……”许诣回答,而心中却叫苦连天,分明人才刚走,便是飞去也不可能那么快。
在乔钺问了无数次后,一个老御医慌忙过来了,一进来便被乔钺吓到,乔钺喊道:“去给她诊脉,为何会突然晕倒。”
老御医毕竟年岁大了,察言观色极是有两下子,一见乔钺如此紧张,便已觉异常,对容妆也就越发细心起来,他跪地方希药箱,拿起素色帕子放在容妆手腕,搭手诊脉过后,对乔钺道:“皇上,容妆姑娘并无大碍,皇上尽管放心则可。”
“为何会突然晕倒?”乔钺问道,眉头紧蹙。
那老御医迟疑了片刻,环顾周围,方道:“她连日来忧思过度,加之……床第之事似频繁,耗精伤气,身血亏虚才导致晕厥……”
乔钺一怔,也极是意外。
一众宫人纷纷垂下了头,阿萦和几个年轻宫婢的脸上也都生了绯红。
乔钺命御医跟随,一同回了玄景宫,给容妆开方子熬药补身体。
红妆阁里,接近晌午容妆才醒过来,这一觉瞌睡了一上午,补充了体力,一醒来反倒精神不错。
阿萦守在床边,一见容妆醒来忙喜道:“姐姐你可醒了,都昏睡了一上午了。”
“一上午了?”容妆抬手揉揉额头,睁大了带着迷蒙的眼睛,回想起了清晨种种,旋即赶紧问道:“皇上可有生气?”
“你放心吧,没事的。”阿萦笑着安慰道,容妆蹙眉,狐疑的看着她,于是阿萦只得又重重的点点头,“皇上还叫了御医来看过呢。”
容妆问道:“我是怎么了?”
阿萦便把御医的话重复了一遍,一听完,容妆白皙水润的脸颊顿时绯红一片,羞赧之极。
阿萦见她如此,原本想问的话,也没再问,一肚子疑惑无处询,但其实问不问都一样,看着乔钺和容妆二人相处的境况,心里早明白了几分。
容妆让阿萦回去伺候,阿萦也的确是要离开的,她是奉乔钺命令才在红妆阁守着的,如今容妆醒了,自然要回宣宸殿复命。
阿萦走后,容妆再次躺下来,盖起被子,她的确太累了,既然有这个机会,那便借机好好休息,方有精力去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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